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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黑白故事 ...

  •   “屠贤侄,你变着法地逼老夫直言,原也不妨,”马凌定定地看了远方许久,缓缓说道,“偏偏把这么个孩子扯进来。”
      屠斗垂首:“小侄惶恐。范先生护兄心切,所作所为,与小侄并无干系,凌叔大人大量,原该多多包涵才是。”

      马凌淡淡地说:“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屠帮主,令尊生子若此,当可瞑目了。”
      “凌叔谬赞。”屠斗不卑不亢。
      “想当年,杀杀我们一块闯天下的时候,还不到你现在的年纪,岁月不饶人啊。”
      “凌叔老当益壮,可喜可贺。”

      “多年以来,贤侄一直对老夫颇有防范,轻易难以谋面;却不知道,马某只是想见见故人之子罢了。”马凌推推眼镜,语重心长地说,“这人哪,一上了年纪,就越来越怀念从前的事。老啦,不中用喽!”
      “凌叔和先父既已分道扬镳,两帮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小侄无德无能,不敢劳凌叔挂怀。”屠斗神色凛然。

      “好好好,闲话也不必说了,”马凌摆摆手道,“只要屠帮主独自一人走过来,什么事都好商量,如若不然,席老师在这里,我财源帮上下人等自然会好好疼爱的。”
      席鸿誓听在耳中,顿觉窘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到船舱里去。

      屠斗倒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雍容雅步,气度高华,稳稳当当走过踏板,抱拳为礼道:“凌叔一番好意,小侄敢不承命。”
      随着屠斗的动作,席鸿誓眼前闪过一道光芒,定睛看去,一枚亮晶晶的钻戒赫然在目。认识屠斗这么久,从没见他戴过这些,如今想必是嫣柔在场的缘故。真过分,生怕人不知道他订婚似的!

      一群黑衣人无声无息地涌出来,把屠斗围得严严实实,犹如铁桶也似。他恍若不见,只是盯着马凌,从怀里摸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双手奉上:“凌叔,先父曾对小侄言道,倘若有朝一日,您在我面前主动提起他,就把这封信亲手交给您。”

      岳冰待要接过检查,却被马凌制止:“呈上来吧,屠帮主英雄盖世,怎会在先人的遗书上动手脚。”
      泛黄的信封一入手,顿觉沉甸甸的。正面是一行竖写的毛笔字“马兄亲启”,四个大字遒劲有力,入木三分。
      翻过来看时,封口处有一块朱砂色的火漆,按着手印,看样子已有好些年头。

      马凌慢慢拆开,里边又露出一个信封来,上书“小斗,不许偷看”,席鸿誓在旁瞥见,不禁莞尔。
      这个信封也被拆开,第三个信封见了天日,用稍大的字写着“小斗,再这样要打屁股哟”。席鸿誓辛苦地忍着笑,却见屠斗面色如常,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偷看。

      第四个信封上的字更大了些,写的是“小斗乖乖,事不过三”,接连拆了七八个,终于有一个粉蓝色小信封映入众人眼帘,上边的内容也在向正题靠拢——“凌哥哥,你还会把杀杀当兄弟吗?”

      马凌保养得当、不见老态的手指抚过字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说:“会的。”在无数道好奇的目光下,他打开最后一个信封,嘴角带着深沉的笑意。
      信纸很薄,内容并不长,马凌一目十行地看完,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之后递给一直抻长脖子的席鸿誓,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岳冰讶然,抓着马凌的手臂问道:“凌叔,你没事吧?”
      “没事,”马凌渐渐平静下来,紧盯着屠斗说,“老夫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好笑的事,不介意跟诸位分享一下。”
      屠斗会意,欣然作答:“愿闻其详。”

      “三十年前,杀杀狂傲不羁,誓要摆脱家族束缚,巧遇马某,意气相投,便做了财源帮的副帮主。我们出生入死,比亲兄弟还亲,可是好景不长,不过四五年的工夫,他又回去继承了祖业——这些往事,想必大家都略有耳闻。”

      此言一出,众多黑衣人没有任何反应,依然把自己当塑像;岳冰眨了眨眼睛,屠斗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听说过;席鸿誓忙着看手里的信,脸色阴晴不定;范锲揉着衣角默默哀叹:这些陈谷子烂芝麻,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外的说法是因为老夫人心念爱子,忧思成疾,我却知道绝非如此。很快,就收到了他的信,一封道歉的信。”马凌深吸一口气说,“他坦承那个人是被他带走的,因为他不能忍受嫉妒的折磨。”
      虽然情节很八点档,好在马凌声情并茂,连范锲的兴致都被勾起来了,暗中伸长耳朵。

      “唉,都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我应该原谅杀杀才对,但是我这辈子只喜欢过一个人,偏偏在筹备婚礼的时候被他带走,偏偏……不到半年就传来了死讯,怎能不耿耿于怀。既然抢走,过得好也就罢了,为什么不好好爱惜,反而忙着勾三搭四、传宗接代呢!”马凌说着话,眼神向屠斗飘去。

      屠斗默然肃立,一副乖宝宝不知情的样子。
      “唉,屠杀是我的好兄弟,却害死了我的爱人,让我一生一世不快活,这就是我今天邀请诸位的缘故。”马凌做个手势,立刻有一把雪亮的匕首出现在席鸿誓柔嫩的脖子边,只轻轻一划,便带起一串血珠。

      屠斗的脸上勉强维持着笑容:“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小侄情愿负荆请罪,只盼凌叔莫要为难他人。”
      “我想过很多次,要怎么处置你们,至少要折腾一下这个傻小子,让你也尝一尝伤心的滋味,”马凌忽然笑起来,“但是我看了杀杀的信,也就想开了,没有什么过失是洗不清的。”

      席鸿誓纵有千言万语,一个字也不敢说,瞧瞧马凌,又看看屠斗,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屠斗仿佛松了口气,点头称是。
      虽然席鸿誓不明所以,也跟着放松了神经,却被紧接着的情形吓了一跳;微缩版玛丽莲•梦露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举着盛有一剑一碗的大托盘走到屠斗面前;屠斗挽高右袖,抓起专诸用过的鱼肠短剑,向自己的手腕划去。

      鲜血涌出来,流进天青色的汝窑碗,刺痛了席鸿誓的眼睛,流下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范锲惊呼一声,眼前突然多出一只马凌的大手,耳边传来亲切的话语:“没什么的,不要看。”
      微缩版玛丽莲•梦露接了一碗底血,点点头示意足够,然后往伤口上洒了些药粉。血立刻止住,屠斗一放下袖子,她就席地而坐,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一大堆瓶瓶罐罐,忙忙碌碌地捣鼓起来。

      屠斗狐疑地瞧着这个女人,不明所以,马凌倒是兴高采烈尽释前嫌,又叫出一把椅子,招呼他坐下叙旧。
      所谓“旧”,无非是屠杀在财源帮的往事,斗智的也好,斗力的也罢,每一件都教席鸿誓感慨:太目无法纪了!

      如此这般,叙来叙去过了好几个小时,席鸿誓左晃晃右晃晃,累得站不住,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整个过程中,脖子上的刀锋若即若离,既没有拿开,也没有造成一点伤害。
      范锲倒是听得很入迷,眨巴着星星眼,向往之情一览无余,偶尔插两句嘴,马凌也不介意,反而拍拍他的肩,一口一个“小锲”地叫着,万分亲热。

      范锲的胆子渐渐大起来,甚至在侍卫们又一次送茶水的时候,要求把自己那杯给哥哥,马凌一拍脑门,似乎刚刚记起还有席鸿誓这号人,回头看去,席鸿誓正在闭目养神,说不定已经睡着了。

      “小斗啊,你们家这位宠辱不惊,倒也是个妙人。”马凌悠闲地摇着蒲扇说。
      “也挺好的嘛。”屠斗含笑道。
      “不如请他过来坐一会。”
      “怎么不早说,我都心疼半天了。”

      席鸿誓在朦胧中被刀柄敲醒,转移到又软又舒服的椅子上,依然处于迷茫状态。
      马凌递过一杯茶,问道:“小席,你就这么缺觉吗?”
      “还好,”席鸿誓捂着嘴巴打个呵欠,“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刚刚那封信呢,你看到哪去了?”
      席鸿誓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来,还给马凌。

      “听说席老师讲课不错,念出来给大家听听如何?”马凌提议。
      “啊,让我念?”席鸿誓偷偷瞥了屠斗一眼。
      屠斗迅速地表明了立场:“我也想听。”
      “哦耶,我还没听过哥哥讲课呢。”范锲兴奋地说。

      “好吧。”席鸿誓挠挠头,展开信纸读了起来,“凌哥哥,见字如面。好多年以前,我们在舞会上相遇的情景,你还记得吗?从那时候起,我就好喜欢你,喜欢得心里发疼。我可以抛弃家族,只为了和你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很快乐。但是那天,我们从马尔代夫回来,救起了投海自尽的……呃,那个,常且……”

      屠斗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席鸿誓顶着针扎一样的目光,硬着头皮往下念:“……之后,我才发现,你待我们不一样。即使他心里还有别人,你一点都不介意,每天都含着笑忙里忙外,只为送给他一场盛大的婚礼,可是无论我做什么,在你眼里永远是兄弟而已。”

      屠斗紧紧地攥着椅子的扶手,连伤口迸裂都恍然未觉。白衣染上鲜红的时候,微缩版玛丽莲•梦露走上来,向马凌点点头,麻利地动手包扎,最后用多出来的绷带打了一个繁复的玫瑰花结。
      “多谢了。”屠斗低声道。
      “要保重哟。”那女人顽皮地笑笑,方才退去。

      “接着念吧。”屠斗靠到椅背上说。
      “哦。”席鸿誓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继续道,“我不能忍受你看他的眼神,日日夜夜被嫉妒折磨着,所以我把他带走了。如果你不能爱我,就来恨我吧。”
      马凌蹙着眉,喃喃地说:“我不会恨你。”

      “没想到的是,常且居然怀了你的孩子,还一心想要生下来,简直是自己求死。”席鸿誓脸色苍白,叹了口气,“我没有尽全力阻止,而是顺着他的意思把孩子留下,当做自己的儿子抚养长大。即使我不能拥有你,至少可以拥有我们共同的儿子,在他的脸上,见到你的风华。”

      如果没有这封信,范锲绝对不会把马凌和屠斗往一块联系,但是此时此刻,他正偷偷地比较着两人的相貌,并且惊讶地发现,果真有四五分相像。虽说屠斗的美艳更容易让人喘不过气,其实马凌也不差,如果拿掉眼镜,无疑是个中年帅大叔。

      “你看到他的时候,也会想起我,对不对?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的。既然这封信被打开,我的愿望已经成真了。当这个优秀的孩子来到你面前,把我的思念交给你,你要知道,我永远是他的父亲,他永远是我的骄傲。落款是——说不出爱你的杀杀。”

      屠斗怔怔地坐着,仿佛回不过神,席鸿誓拉过他的手,仔仔细细地握在掌心里。
      马凌对微缩版玛丽莲•梦露说:“彩儿,说说结果。”
      “是。根据天灵灵地灵灵阿弥陀佛不显灵实验室资深研究员田彩小姐——也就是本人——对三七二十一个位点的精心测算,屠帮主和凌叔的亲权相对几率为99.9998,和夫人的亲权相对几率为99.99994,恭喜。”

      马凌笑眯眯地解释道:“我遇到小且的时候,他受了伤,擦过血的手绢,一直留在这艘船的第二层右手边第四个房间最小的柜子中间那个抽屉靠内的格子里呢。”
      屠斗起身鞠躬,优雅得赏心悦目,郑重地说:“小侄永远是屠家的儿子。”
      “坐好坐好,我没说不是,急什么!”马凌摘下眼镜,轻轻地擦了擦眼角,又自我解嘲地笑起来,“今天太高兴了。”

      “时候不早,恐怕小侄得先走一步,改日再来拜会。”
      “你还肯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真是再好不过,随时恭候。”
      屠斗一走,席鸿誓和范锲自然紧随其后,不料马凌忽道:“小锲,你留下来待一会好不好?”
      “啊?”范锲没有转身,却也没继续迈步。

      “二十多年前,我遇到一个很纯洁、很可爱的男孩子,他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今天我遇到你,是最后一个。小锲,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么?”
      “我……”
      “我一看见你从踏板上走过来,就知道自己的心又活了。”马凌走到范锲身前,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

      “范先生,后会有期。”屠斗拉着席鸿誓快步走开。
      “喂,真的把小锲留下啊?”席鸿誓恋恋不舍。
      “小傻瓜,这你都看不出来么?”屠斗斜着眼睛表达蔑视。
      “哼,就你眼神好!”

      “难道你从来没有发觉,小锲很像……他?”屠斗做了一个仰头看天的姿势。
      “你是说……常……叔叔?”席鸿誓咬了一下舌头,才说完这句话。
      “是啊。相貌什么的姑且不论,那种清秀的味道,带一点忧郁、带一点坚定……你们研究语文的,比我会说话。”
      席鸿誓沉思一会,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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