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星》北方有酒

39、是星星

　　风雪渐缓，偶有零星的爆竹声乍现又消失，像是幻觉。
　　可路嘉一觉得，太安静了，安静到心跳声和呼吸声压制不住。
　　她动作细微地抿了下唇角，盯着雪夜中程衍清晰到镜头远远扫去就一眼夺人的眉眼，轻声重复：“微信，可——”

　　话没说完，车门朝外推开。
　　她下意识侧了下身，下一秒，程衍随手关上车门，薄薄的眼皮低敛，停在她面前。
　　路嘉一戛然而止，怔怔抬眸看他：“……以吗。”

　　程衍没动，视线静静落在她身上，须臾，稍稍弯腰，视线与她平齐。五官放大，路嘉一下意识屏住呼吸，脑袋不适应地后移些许，睫毛轻颤：“你……”
　　“再说一遍。”
　　程衍嗓音偏低，太近的距离，太安静的雪夜，以及……太若有似无的温度贴过来。路嘉一心跳彻底压制不住，思绪瞬间变得混乱，偏浅的瞳仁不受控制地微颤了下，茫然盯着弯腰靠近的身影，甚至能闻到冷调的香味。她喉咙发紧，没来得及思考，循着程衍的话轻声：“想要你的微信……”
　　说完，再次抿了下唇角，看向程衍。

　　眼神询问的意味过于明显。
　　程衍依旧静静看着她，似乎在确认什么，又似乎在想些别的。须臾，他喉结滚动了下，语调很慢：“路小七，再说一次。”
　　路嘉一不解，可雪夜氛围使然，离得太近的优越五官使然，若有若无勾人心脾的熏香使然，她深吸口气，认真出声：“我想要你的微信。”

　　程衍笑了。
　　须臾，他低嗯一声，若有所思地接过路嘉一手中的草莓慕斯，语调恢复成一贯的松散：“嗯，知道了。”
　　稍顿，“想加就加吧，也不是第一回了。”

　　“……”
　　路嘉一张了张嘴，脑中自我铺垫的旖旎尽数退去，半晌，憋出一句：“哦。”
　　她默默打开熄屏的手机，程衍摩挲着手中的甜品盒，不经意道：“手机号，需要我念吗？”

　　路嘉一本来想打开扫码的动作一顿，疑惑看他眼，下意识轻摇头，转而熟练地手动录入一串数字，很快搜索出熟悉的黑色星空头像。
　　她手顿了顿，点击添加的同时抬眼看程衍：“那你通——”
　　话没说完，目光落在直接出现的对话界面时彻底顿住。莫名地，路嘉一鼻尖酸涩，她无意识地握紧手机，一瞬间有些无措和茫然。她张了张嘴，正欲开口，车内有手机震动声传出，屏幕上闪动着助理林霖的名字。
　　程衍瞥了眼，没在意，随手将电话挂断转头朝路嘉一说外面冷先回去，可看到她时稍顿。

　　寂静无声的雪夜里，长相清冷昳丽的人裹着宽大的羽绒服，长卷散落在肩颈。
　　浅浅的烟雾眸带着些欲说又止的委屈，仰头看他。

　　程衍思索两秒，抬脚弯腰凑近，想到先前自己想到先前自己让人重复了三回的事儿，很低地叹口气，抬手将羽绒服的帽子替她拉起挡住风雪，本来就清冷昳丽的一张脸被衬得更可怜了。
　　他缄默几秒，低声：“没想欺负你。”

　　“……不是。”
　　路嘉一眼睫颤抖，正欲再说，程衍的手机震动再次响起。她很轻地扯了扯程衍的袖角，抿着唇角低声：“先接。”

　　闻言，程衍好笑看她眼，挑眉，随手接听。
　　“衍哥，春节好。”林霖的声音带着喜庆传出，“今儿九点半的飞机赶回剧组，六点半去老爷子那儿接你？”

　　两人离得近，路嘉一也听清了林霖的话，错愕地看向程衍。
　　好赶。她想。
　　程衍倒没在意，低嗯声：“不用麻烦，直接去机场。”
　　他说着，侧目看了眼缩着脑袋躲冷的路嘉一，无奈出声：“外面冷，先回去。”

　　路嘉一启了启唇，见程衍还有事情要忙，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到林霖的声音透过屏幕传出：“啊？衍哥？我这儿不冷啊，还没出门呢。对了，陈导的助理今天一大早给我发消息……”
　　那端林霖还在说着，程衍沉默几秒，路嘉一也缄默着，须臾小声说：“先走了。”
　　程衍嗯了声，随意抬手替她将羽绒服帽子盖在脑袋上往下压了压。
　　与此同时，说着正事的林霖突然止住话音，意识到自家老板身边还有其他人，而且还是个女孩子。再一想刚才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林霖缓慢地僵住，呵呵地挠头，尴尬住了。

　　“……”
　　程衍没在意，路嘉一默默将衣领往上扯了扯：“新年快乐。”
　　没等程衍的回复，转头朝小区内的单元楼走去。下班时觉得漫长的一段路此时却莫名变得短了起来，到闪烁老旧的路灯下时，她停住，转身往后看了眼。

　　路灯下雪花缓慢飘落着，黑色车子上覆盖着白白一层。
　　而车门旁，一身黑的青年身影随意散漫地靠在车门上，单手拿着手机在屏幕上点着，浓墨重彩的五官被稀疏的白雪悄然贴上，黑白交相辉映着，像是复古电影中偶然截出的一幕。
　　只是——

　　路嘉一蹙眉，见程衍随意靠在了车门上，似乎在说话，另一只手拿着甜品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像也不着急的样子。
　　她低眸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五点钟，六点半出发去机场。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她站定几秒，倏地转身朝着路灯下的黑白电影小跑着去。

　　还没挂断电话的程衍听见有动静，薄薄的眼皮稍抬，就见雪夜里裹着羽绒服的身影逐渐朝自己靠近。
　　沾了雪片的绒毛羽绒服帽子落了下去，发丝稍稍凌乱，小喘着气抬眸看他：“你——”
　　话没说完，意识到程衍还在通话中止住了话音，双手略显局促地插进羽绒服口袋里，往他身边挪了半步，不动了。只站在旁边，伸着脑袋往车子前排的驾驶座看了眼，发现司机果然不在的时候平复着急促的呼吸，等着程衍挂断电话。

　　“回片场再说。”
　　听着没什么重要消息的程衍挂断了助理的电话，将手机丢到口袋里，侧目看向本该回去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他思索两秒：“还有话要跟我——”

　　“要上去休息吗？”
　　一句话，程衍戛然而止。
　　面前人还在细细喘着气，神情认真地重复：“你，要上去休息下吗？”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很仓促，根本不够程衍来回的，除非他只是想在楼下车里待到六点半。

　　看到面前人认真的神情，程衍缄默几秒，语调拖着尾音好笑道：“行，这么追人？”
　　闻言，路嘉一茫然：“？”

　　程衍轻啧声，陈词：“还挺会。”
　　路嘉一：“？？”

　　-

　　路嘉一……路嘉一沉默，她一言难尽地启了启唇，又一言难尽地看了眼程衍。
　　先前复杂的思绪顿时被抛之脑后，突然有种久违的熟悉感，半晌，憋出一句：“哦，那你在这里待着吧。”
　　说完，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再次朝单元楼走去。

　　没走两步，很轻的一声低笑响起，随之而来的短靴踩在雪面的窸窣声。
　　随即，高高大大的身影和她并齐走着，手臂无意识地似有似无地碰了下她肩膀，无奈的语调响起：“既然这样，盛情难却。”
　　路嘉一脚步顿了顿，须臾，偏过头抿起唇角，很轻地弯了弯：“哦。”

　　两人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唯有轻稳的脚步声交错着。
　　直到从无人的电梯里出来，停在门前时，路嘉一才真的有了自己居然把追求对象带回家的真实感。

　　看，她果然有自己的节奏。
　　这么想着，路嘉一唇角弧度清浅，觉得自己表现不错。
　　她打开门站在玄关处静默两秒才反应过来，木然地想起另一件事：“没有男士拖鞋，要不你直接进来吧。”

　　“没事。”程衍目光自两双女士拖鞋上扫过，随意道：“哪个是你的？”
　　路嘉一指了指白色那双，紧接着就看到程衍自来熟地拿起放在他脚下，转头看向自己：“介意吗？”
　　“……”
　　突然有种自己才是客人感觉的路嘉一下意识循着他的话摇头，直到自己换上余嫚的拖鞋脑中顿时反应过来，亦步亦趋地跟在程衍身后。忽地，面前人脚步一停，路嘉一一时没来得及刹车脑袋撞上了略硬的背脊，顿时捂着脑袋后挪半步。抬眸就对上神情好笑的程衍，程衍挑眉，试探道：“请坐？”

　　路嘉一：“……谢谢。”
　　说完，对上程衍的神情恍惚想起来这本来就是自己的房间。

　　她缄默，想到这人只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一时间没想那么多，指了指卧室的位置：“你可以先——”
　　话没说完，她意识到不对。
　　她这里只有一个可以休息的房间，余嫚来的时候都是和她一起睡的。她缓缓闭上嘴，程衍看她两秒，一瞬间像是回到多年前，抬脚走近她稍稍弯腰，视线平齐时抬手拍了下她脑袋上的帽檐：“有点安全意识。”

　　说着，视线扫过卧室，转身检查门窗，随口问道：“洗手间能用？”
　　“可以。”
　　卧室里有一个，客厅还有客用洗手间。她指了下房间，思索着道：“摆台下有备用的刷牙和毛巾，没用过的。”

　　程衍嗯了声，确认门窗没问题后进了洗手间。
　　路嘉一倒没多说，想着游戏时程衍喝了不少酒，进厨房洗干净手后拿出上次程衍放在冰箱里的蜂蜜。等待水开的间隙她摸出手机看了眼，发觉有余嫚的消息，说是家里那边开了个新酒吧，小地方居然还有帅哥，叫了几个朋友在酒吧守岁。
　　酒吧。守岁。
　　好陌生的组合。路嘉一缄默几秒，正要回复，才意识到自己也是从陆成远的酒吧回来的，默不作声地删除，给余嫚发了个“好棒”的表情包后退出。

　　她拿着蜂蜜水出来时，目光扫过客厅一怔。

　　青年身高腿长倚在沙发内，黑色碎发搭在眉骨，带着未干的水汽。
　　一贯压迫感十足的气势被阖上的眉眼消解，五官优越，皮贴骨衬得骨相更分明，浓烈得像是泼墨画。
　　不光镜头偏爱，路嘉一觉得，连自己的心跳也偏爱。

　　她安安静静看了会儿，将蜂蜜水轻手轻脚地放在桌面上。
　　随即，暗灭客厅的暖光灯，气声压得极低：“晚安。”

　　她垫着脚跟做贼似的往卧室方向挪，手刚碰到卧室门正要推开，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声。
　　“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