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坏孩子》梁*

12、打孩子可耻

　　父亲转业回来我就上了幼儿园，因为已经7岁了，直接上了大班。
　　我跟艾米说这一年的回忆实在很悲惨，在记忆中父母总是打我，而7岁的我已经能记得这每一次打了。
　　第一次是考试，幼儿园里要测试的只有拼音和算数。
　　算术我基本不在话下，拼音也不在话下，只是第一次默拼音的时候不知道格式怎么写，只有一行，我一个个地把音标都标在字母的旁边，结果发下来只对了最上面的一行。我自认为都默对了高兴地回家向父母解释为什么只得了这么个分数，在我意想里父母会理解的，不过事实总离我的设想有十万八千里。
　　父母在听完后充满期待的脸立刻变得铁青，从我手里抢过本子一看，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把本子撕成了碎片。在看到自己的本子粉身碎骨后，我下意识地就哭起来。父亲一把拎起我朝着我的脸上就是一巴掌，霎时间觉得自己的半边脸如火烧一般。我捂着脸哭得更厉害，父亲把我按在方凳上，一下下地抽打我的屁股。由于我哭得太厉害，邻居都跑过来了，叫父亲别打了，父亲这才放开我。
　　这次的痛我记得格外地清楚，因为从此，犯了错误遭罪的就不只有我的屁股了，大概是铭记了这次的痛，在接下来所有的默写拼音里，我没有一次是不得满分的。
　　这是我记得的第一次因为考试没考好而被父亲打，当然我不可能每次都考好，上了小学后无数次地被打过，试卷也被撕掉过很多次。他们不管你什么原因，只看眼前的分数，考好了就表扬，考坏了就打骂，在他们的想像里，孩子被打后会因为怕被打而好好学习，所谓不打不成才嘛。所以那时的我就希望快快长大，大到不再念书了，那时就不用挨打了。
　　在我的印象里父母总是一个说法，一个做法，就像以色列谈中东和平路线图一样，这边在谈判，那边在打仗。到了中学里，父母说只要你努力了，哪怕考得不好我们也不会怪你的。这是骗小孩子的屁话，他们不再打你，但那张脸真叫人饭都吃不下。

　　第二次是偷钱，遭到了有史以来最毒的一顿打，打完后我的两瓣小屁股整整麻了一个礼拜。
　　幼儿园里父亲总会帮我削好两只铅笔让我带去用，一支坏了可以用另一只，但木头铅笔总没有幼儿园门口杂货铺里的那种头上有米老鼠的自动铅笔来得好看，班里好几个孩子先后都有了那种笔。每一个人都不希望自己落后甚至希望超前，其实在学习上也一样，难道真有学生说我就想当个差生吗？只是由于父母的打骂老师的看不起同学的鄙夷使他们有这种想法罢了。所以不应该责怪坏孩子，应该父母老师社会自己反省反省。
　　想要一支自动铅笔的念头在我的心里急剧膨胀，在我爸来接我时我就拖着他要买，但此时已不比小时候，小时候在商场里看到好玩的玩具只要我耍够了无赖，赖在地上死活不走十有八九能得到我想要的，而现在却已不可能。我终究没得到想要的，但当孩子真的想要一样东西时他会想方设法弄到，那时的我甚至连偷同学笔的想法都有了，因为先前我就有过看到同学一块漂亮的橡皮想偷的想法，无奈胆子小。我这人天生就做不了贼，在我要去拿人家铅笔盒里那块橡皮的时候总感觉有好多眼睛在看着我。其实是害怕，如果真偷而被发现的话在别的小朋友面前我可就真抬不起头了，一个孩子你可以无赖，可以学习不好，可以打架，这些都不要紧，但如果你偷了东西被发现了，就会被所有人看不起。从这点上来说，孩子的自尊心比大人还重，但大人却从没认识到这点，因此也就有了父母当着老师的面打孩子，老师当着同学的面骂学生，于是一个个性情孤立怪癖仇视一切的孩子就在一个个父母老师的手下诞生了，而这些可怜的孩子就在亲人老师同学三方面的夹缝中长大，成为被社会定义为浪费资源的渣滓。
　　对外不成我就想到对内，经过了一系列的心理准备，在我的小脑瓜考虑了所有可能并又在自动铅笔的诱惑下忽略了所有可能后，终于在我妈钱包里偷了一块钱。第二天一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去买铅笔，那一整天我就在那把玩心爱的铅笔，爱不释手，敢情这支笔是要陪伴我一生。每天回家时我就把笔藏在书包的最里面。这就好像是偷情一样，到了家里总要藏起来，和偷情一样的还有结局，纸包不住火。
　　终于在星期天我妈替我洗书包时发现了那支笔，在我玩得满头大汗满脸黑不溜秋回家的时候，看到父母比鬼还恐怖的脸以及桌上我的情人时，我像碰到鬼吓呆在了那。人犯了错误就是那么心虚的，没等别人逼问，自己的表现就已说出了一半的实情。和审凡人一样的程序，我爸拿着笔问我哪来的，我支支吾吾地说是问同学借的。父亲又问到底是哪来的，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漏嘴的，只知道在父母知道实情后，母亲拿起我刚洗完的书包打开后窗毫不犹豫地将书包丢进了河里，霎时间看到自己的书包被淹我放声大哭起来。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被父母打往往可以忍受，打完拉几下裤子擦两下眼泪嗅两下鼻子就完事了，但本子试卷被父母撕了，书包被扔了，那比打要痛苦好几倍。说到底就是一个孩子的面子问题，在家里被父母打没关系，本子试卷没了怎么向老师交代。父亲和往常一样打我，边打边骂，叫你偷，叫你再偷。声音每大一些打我的力度也就大一些。
　　孩子在被打的时候除了哭脑子里什么都不想的，只因为痛已塞满了孩子那不大的思维空间。但被压在沙发上挨屁股的我还是有些想法的，我一边哭一边想的是，为什么明明不准我偷，父亲却一直在喊叫我偷。
　　每被父母打一次，我就更渴望长大，长大了不仅可以不挨打，还能有自己的钱。从这里我知道，用别人哪怕是自己父母的钱，都要听从于给你钱的那个人。钱不仅仅意味着你有经济能力，更是一种权利的象征，有了钱就等于有了话语权，要不美国怎能在全球为所欲为呢。
　　中国的孩子，几乎用的一切都是父母买的。我们总想着从父母那多得到点生活费，这样自己可以过得更滋润些，但我们不曾想过，为什么父母可以命令自己好好学习，为什么他们有权禁止自己做这做那，我偏就不念，我偏要上网，我偏要谈恋爱不行吗，一个人是自由的，我凭什么要听你们的。就因为我们用的是他们的钱，他们养了你，就要听他们的，天经地义，有本事自个活去。所以在父母手底下或许过得很滋润很舒服，却是没有绝对的自由的，说到底我们就得听命于给我们钱用的人。所以真正的舒服是到花自己赚的钱的时候，那时只要不吃饱了撑的干一些荒唐事，你就是一个自由的公民，只要你愿意，去裸奔都可以。那时可以不受任何约束，花自己的钱上网父母还会管你吗，花自己的钱买衣服，还得经过父母的允许吗。
　　中国的孩子当然不能跟美国比，人家18岁就得自己养活自己了，没人会给你出大学学费。放宽一些，我们起码应该做到的是，不再念书后，能不花父母一分钱。
　　但中国的父母偏偏就喜欢给儿子买房子，给儿子讨老婆，给儿子办喜酒，给儿子带孩子。这种传统的观念早已落后腐朽不堪。也正因为如此，孩子找对像谈恋爱总要父母说了算，办喜酒总有父母来，这是何等地荒谬！
　　这次打和上次不同的是，上次打我认识到默写不能错，而这次打却未能阻止我再偷家里钱，小学里也无数次地偷家里的一块甚至五毛钱被父亲打过，直到我真正有了些钱后才不偷。尽管父母为了让我不偷在打过我后总会说如果你要什么就跟我们讲，只要你学习好我们会满足你的，但我从未相信过他们，而他们也未曾让我相信过。
　　总的来说，幼儿园的一年并没太多值得去回忆的，因为这两顿打已经覆盖了所有的喜怒哀乐。中国父母向来认为棍棒底下出孝子，这跟欧洲中世纪“棍棒底下出贤妻”一样的荒唐可笑。中国的父母之所以还在打孩子，究其原因就是他们还没有认识到即使是孩子也应该是人人平等的，在中国改革开放数十年后，等级观念依然充斥着这个社会。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你带他去十次公园，再打他一次，那么他会永远记住你给他的痛，而忘记先前你给他的所有快乐。所以父母千万不要打孩子，他们是同样具有灵魂的□□，不管是被抽屁股还是被扇巴掌，都不是好受的，人唯有在小时候是天真无邪的，不要等孩子大了回想起小时候，记得的只有痛。
　　就像柏杨老先生《丑陋的中国人》里说的，古代的中国号称是一个礼仪之邦，其实中国人却是一个很野蛮的民族，中国人没有人权的思想，皇帝可以打臣子，丈夫可以打老婆，父亲可以打儿子，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也形成了一个没有人格尊严的民族，因为被打的人永远不能反抗。在中国，老百姓见了官老爷要双膝跪地，还要磕头，更要命的是还要磕响头，试问这样的民族有何尊严可言。在中国的老百姓到哪还都得行三跪九叩大礼的时候，在西方，只有上帝能让人们双膝下跪。我想这也许就是鲁迅先生所说的国人的“奴性”。
　　在中国父母打孩子不犯法，除了孩子被打死了或被打得半死了才算犯法，别的人权不要求，但起码在这点上，毫无人权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