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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忘川劫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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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窟顶端的裂隙透进一缕血色晨曦,将纠缠的躯体镀上破碎的金边。
陆远征撑起酸痛的身体,指尖还残留着昶初凡肌肤的凉意。
他低头看着身下的人——浑身赤裸的蜷在石面上,银色短发从凌乱的衣袍堆里探出,像一捧被揉碎的月光,从颈侧蔓延到锁骨的咬痕还泛着青紫,腰腹间凌乱的指印,以及腿根处已经凝结的血痂,在此人苍白的皮肤上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陆远征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却在触碰的瞬间僵住,昶初凡的皮肤下隐隐浮现出翠色纹路,如同藤蔓在血管中游走,与此同时,自己掌心竟也泛出同样的荧光。
“这是...”
剧痛如锥刺入陆远征太阳穴,无数画面如打碎的镜面四散飞溅,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记忆中昶初凡剥离本源时的话语突然在耳边炸响,但声音太过遥远,他什么也没听清,像是隔着万丈冰川传来的回声。
“他活着...就够了...”这声音每重复一次,就有更多记忆被无形的力量抹去。
陆远征左手捂头跪倒,指甲陷入头皮,右手猛地攥紧手掌,建木树精的脉动突然从两人相贴的肌肤传来,却不是治愈的温暖,而是某种令人心悸的蚕食感,他清晰感受到有东西正通过皮肤接触,贪婪吮吸着昶初凡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啧啧啧...居然是玄冰灵体。”虚空中传来一道贪婪的重音。
“谁!”陆远征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道声音仿佛直接刺入他的识海,他本能地将昏迷的昶初凡护在身后,本命飞剑凝聚出一道赤红剑气。
“滚出来!”他厉声喝道,声音在洞窟内激起阵阵回音。
他自己的身体突然渗出诡异绿光,渐渐凝聚成半透明的人形,这东西像是由腐烂的藤蔓编织而成,面部只有两个漆黑的孔洞,细密的根须从指尖垂落,在地面蠕动出湿漉漉的痕迹。
绿色人影环绕在昶初凡身边,凑近在他身上深吸一口气,仿佛得到极大的滋补发出餍足的叹息。“更妙的是,还是紫府灵根,虽然元阳已泄...”它抬起指尖,指尖泛着与昶初凡身上如出一辙的翠色荧光,牢牢勾住昶初凡下巴。“但这三阴汇海之相...
绿影发出沙哑的怪笑,手指却更加放肆地抚过昶初凡苍白的唇瓣。“啊...多么完美的容器......”
陆远征一剑斩出,剑气却穿透绿影劈在石壁上,碎石飞溅中绿影指尖已生出半透明的树芽,细密根须扎进身下之人的经脉。
“感觉到了吗?”绿影陶醉地颤抖着。“吞噬他神魂的美妙滋味...”
“把你的脏手拿开!”陆远征抬眸,压抑不住的杀意促使赤红剑气骤然暴涨!
“想杀我?”绿影停下手中的动作,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好似他的行为异常可笑。
陆远征低垂着头,阴影覆盖住他大半张脸,看不清他的表情,手中的本命飞剑发出嗡鸣,道道剑气随之渗透而出。
“我与他心脉相连。”绿影却突然凑近陆远征,如同腐木的气息不轻不重地喷在他耳边。“斩断我,便是斩断你们的因果。”
指尖微微颤抖,凝聚的剑气骤然停滞。
“杀啊...”绿影发出嘶哑的笑声,指尖的根须突然亮起诡异的光芒。“你难道没发现,我们三个的因果早已纠缠在一起了吗?”
它猛地扯开自己的胸膛。
那里竟延伸出无数晶莹的丝线,一端连着陆远征的心口,另一端则深深扎入昶初凡的灵台,每根丝线都流淌着记忆碎片,初凡将七宝还魂丹喂入他口中的画面,红晶侵蚀下那句气若游丝的喜欢,还有方才云雨时交缠的十指...
“这些是...”陆远征的剑尖开始颤抖。
“你俩本就缘浅,就没想过为何?”绿影发出朽木摩擦的笑声,仿若实质的手指抚上陆远征脸庞。“他生来就是玄冰灵体,注定要入无情道。”
“你们没有缘分。”绿影的低语在耳边炸开,仿佛带着魔咒,将陆远征的防线慢慢瓦解。
陆远征手中的剑气不受控制地颤动,他看见十七岁的自己鼓起勇气追问昶初凡填的志愿的瞬间,终于明白为何每次想靠近他,总有意外发生,高中,大学,直至毕业进了同一家公司,即使来到这个世界依然如此,就像有根无形的线在冥冥之中拉扯着他们,永远若即若离。
“是你搞的鬼?”陆远征如遭雷击,剑势瞬间溃散三分。
“是你们自己种下的因,他为你剥离我时,就已经把因果都种在你身上了。”它恶意地拨动其中一根丝线,昶初凡立刻痛苦地蜷缩起来。“这世上最毒的诅咒,从来都不是阴阳两隔...”
“而是你以为的命中注定,不过是造化弄人...”
绿影的声音如同毒蛇钻入耳膜。“现在我就是你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我死,线断,你们永生永世...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四字落下时,陆远征的剑气突然溃散成漫天能量力场。
他踉跄着跪倒在地,赤红剑锋插入岩缝,发出震耳欲聋的碎裂声。
那些晶莹的因果线在眼前晃动,每一根都映着他们支离破碎的过往——两人骑着小电驴在环山公路上晦涩交错的手指,在教室隔着人海对视又慌忙错开的眼神,还有方才情动时,那人落在他颈间滚烫的泪水。
“不...不可能...”
陆远征颤抖着伸手,想要抓住那根光芒最盛的因果线——里面封存着毕业典礼后,漫天飞舞的书页下还未说完的告白,可指尖刚触及,昶初凡立刻痛苦地痉挛起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选啊。”绿影的根须突然暴长,将更多丝线绞成死结。“是让他成为我的躯壳,还是亲手斩断这孽缘?”
陆远征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看见昶初凡的银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皮肤下的翠色纹路已经蔓延到脖颈——那是建木根须在侵蚀神识的征兆。
“我...我...”
赤红剑气再次凝聚,却在成型瞬间崩碎。
陆远征突然想起大学时的冬天,昶初凡站在雪地里,肩头落满雪花的样子,那时他站在灯光昏黄的小卖部旁,隔着人来人往的岔道,却始终没有勇气推门出去为他披一件外套。又想起在公司年会上,昶初凡喝醉后靠在他肩头时,自己僵直着背一动不敢动的可笑模样。
陆远征双肩不受控制的抖动着,持剑的手几近垂落。
“对不起...”
这三个字混着血泪砸在石面上。
陆远征的剑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是赤红,而是裹挟着金光的血色,剑气却不是斩向绿影,而是螺旋状缠绕上所有因果线,金光如烈火般沿着丝线燃烧,滔天因果瞬间喷涌而出,被碾碎拉长的能量余韵印在陆远征轻启的嘴角。
“这一剑,名唤长相思。”
剑光收束的刹那,整个洞窟的时间仿佛静止,第一根断裂的是高中教室里的记忆,那个怀揣着热忱的午后如烟飘散;第二根绷断时,自己帮他擦去嘴角药渍的手指化作光点消散,当第三根消融时,陆远征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忘记那人眉眼间的红痣长在哪边。
“住手!!不...不要!”
绿影发出非人的尖啸,身形开始崩溃。
石榻上的昶初凡缓缓睁开眼,陆远征喜出望外的看过去。
这人冰蓝的眸子里带着陌生茫然,只这一眼便刺痛了陆远征最后的心神。
“你是...?”他不解的抬头看着半抱着他的人。
这简单的两个字,比任何利剑都锋利,陆远征的剑彻底崩碎,连同那些尚未斩断的因果线一起,化作漫天血色冰晶,他跪在冰晶雨中,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双手——这就是斩断因果的惩罚,是清醒地看着对方忘记,却连自己的记忆都在消失。
当最后一根因果线断裂时,光芒尽散,洞窟突然陷入死寂,成片的红晶被灵力余波碾成齑粉,化作无数红光点点落下。
陆远征颓然地跪在石面上,下意识的伸手想触碰昶初凡的脸,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猛地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要触碰的人是谁。
怀中之人银发染血,心口还残留着红莲状的灼痕,他下意识去擦,却在触碰时突然僵住。
自己为什么要救这个陌生人?
昶初凡撑着石榻慢慢坐起,冰蓝色瞳孔里映出陆远征陌生的眼神。
他低头看见自己满身狼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头翻涌,却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墙,怎么也触碰不到真实的温度。
微微蹙眉,心念一动,一件崭新的道袍披在身上。
他迟疑地开口。“我们是否...”
话未说完,洞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一道赤红流光穿透山体直射九霄——那是陆远征碎裂的本命剑最后的余晖。
昶初凡无意识地按住心口,那里残留的灼痕突然刺痛起来,他看见面前的陌生男子伸手想扶他,却在半途硬生生停住,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在胸腔蔓延,却找不到源头。
“该走了。”男子哑声道,眼神飘向洞外。“有东西在靠近。”
昶初凡点头,却在起身时腿软踉跄,男子眼疾手快地抬手接住他,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那些被斩断的因果线残端突然发出微弱的荧光,又很快熄灭,就像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