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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你有时说谎的技巧比我还拙劣 ...

  •   孟闻缇站在他面前,比他高出半头,因为季眠垂首,她反而看不清少年脸上作何表情。

      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少年大抵是没有表情的。

      阳光照在孟闻缇身上,连斑驳光影都携了暖意。季眠不是冰块,他身体的每一处肌肤都与常人一样是有温度的,可他大多时候,都让人感觉他的温血之下包裹的是一颗如石头坚硬的心。

      他清白、坦荡、干净,看似与每个人相处都恭敬守礼,可孟闻缇看得明白,他与每个人之间都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鸿沟。

      她尤不死心,妄图跨过这天堑,全然不顾及稍不留神是否会摔得粉身碎骨。

      她勾起唇角,举起团扇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如猫的圆眸:“也罢,郡主出事你不能干看着,左右不过是一句问候而已。”

      孟闻练听不懂两个人打哑谜般的对话,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把孟闻缇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一遍:“阿姐,现在身体还难受吗?站这么久你累不累啊?”

      孟闻缇摇头轻笑:“我好多了,不用担心……”

      话还没说完,孟闻练手下的小厮小跑过来,朝院中的三个人行礼通报道:“郡主、世子、季公子,夏小姐来了,说是挂心郡主身子特来探望。”

      孟闻缇拧眉,手背贴额:“话虽这么说,可我突然又觉得头疼得很,我还是回去歇着吧,劳烦夏姑娘了,她怕是白跑一趟了。”

      笑话,夏叙姝怎么可能是来探望她的,八成是逮着机会来看季眠的。

      还没等小厮应下,景昭侯身边的人又来通传:“郡主,杜公子也来了,说是因为昨日之事心中愧疚,特来向侯爷郡主赔罪了。”

      这下孟闻缇脚下是真的虚浮。

      笑话,杜曜云怎么可能是来赔罪的,八成是逮着机会来看她自己的。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净干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缺德事,还总是能凑一堆。

      她真的觉得头开始隐隐作疼了。

      季眠将木剑递还给孟闻练,很识趣地抱拳道:“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多加叨扰,先行告退了。”

      她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好孩子,她占不到的便宜,也绝不能给别人占了便宜去。

      哪料三个人刚出院落,就迎面碰上了提着食盒的夏叙姝慢悠悠走过来。

      夏叙姝眼前一亮,孟闻缇眼前一黑。

      “昨日郡主说要给世子与季公子两个人准备糕点,我寻思着郡主这样子应该是做不成了,便擅作主张从夏府带了些点心,希望两位不要嫌弃才好。”夏叙姝挑眉,语气颇得意。

      好一个来探望她,句句话里与她都不相干,真是难为夏叙姝心里还惦记着她昨日说的话。

      夏叙姝将食盒递给孟闻练,眼睛却是盯着季眠,

      孟闻缇索性用团扇遮住自己整张脸,不愿意多瞧夏叙姝一眼。

      可这夏家的祖宗显然不愿就此离开,她笑眯眯地看着季眠:“季公子这是要去何处?”

      还没等季眠接话,孟闻缇突然放下团扇,一张明媚精致的脸转向他,故作惊讶道:“季小郎君,你不是要回府吗?这景昭侯府可是大了,你第一次来定是不熟悉,我来送送你吧。”

      季眠默了一会儿,正要开口拒绝,又被她打断:“虽说我堂堂郡主,前去送你是不合规矩的,可你是客人,我也应该尽地主之谊,季郎君应当不会拒绝我吧?”

      言外之意就是,季眠,你不会这么不识好歹吧?

      季眠又默了一会,才沉沉应一句:“是。”

      她又转头望向没反应过来的夏叙姝,垂着眉眼抱歉一笑:“夏姑娘才来景昭侯府,便同阿练一起逛逛府中是否有夏姑娘稀罕的玩意儿,我同季小郎君就不奉陪了。”

      看着夏叙姝一副怒不可言的模样,堵在她心口的闷气也消散了许多。

      她顺手就牵起季眠的衣袖离开,直到走出两人的视线范围内,她才感觉跟在身后的季眠停下步子,连带着她的脚步一顿。

      孟闻缇疑惑地回头,只见少年面色如常,眸中墨色在阳光下浓得肆意惊人。

      少年轻咳一声:“郡主,可以放手了。”她这才惊觉自己手里还攥着少年的衣袖。

      她一贯是这样对待孟闻练的,所以下意识的举动也不曾让她觉得有何不妥。

      可面对季眠的好意提醒,她也并没有依着他的意思松开手,而是不怀好意地将他扯近些,微微屈腰玩笑道:“这有什么?季小郎君是不是忘了,在岐州的时候,你可是该抱的抱了,该搂的也搂了。我把季小郎君当作亲弟弟般看待,你便要这么见外?”

      季眠平静地等待着任由她把话说完,倒也不挣扎:“在岐州时事出有因,做不得数,在下到底不是郡主的亲弟弟,还望郡主不要像待世子那样对待在下。”

      “哦?”孟闻缇闻言乐不可支:“听你这话的意思,在岐州那样对我,并非把我当作阿姐般关切,那小郎君是不是也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季眠的耳朵被太阳晒得发红,他终于使力挣脱孟闻缇的束缚,后退半步之后垂目:“郡主慎言。”

      她手中一松,看着略显拘谨的季眠,突然就撑不住开始无声地笑起来,一开始只是双肩不停地抖动,后来她直接笑得弯下腰蹲在地上。

      孟闻缇抹着眼角溢出来的眼泪,声音都在打颤:“季小郎君,我一早便说过,你这小孩总是那么无趣,可总归……能使我这样欢喜。”

      季眠轻轻叹一口气:“郡主……”

      她整理好心情,重新站起来,正欲继续领着季眠走出景昭侯府的后院,却在直起身子的那一瞬间看见从对面朝她走来的景昭侯,跟在他身后的是下人口中杜家的公子。

      杜曜云也注意到她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仿佛要从她胸腔内跳出来才罢休。

      杜曜云朝她和煦一笑,她突然感觉有些不适,好似昨日春水的寒凉又漫延过她的身体,以至于她没有多想,连声招呼都未打就转身提裙跑开,让季眠都措手不及。

      素色的衣裙淹没在层层绿意中,孟闻缇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哪一次会像今日这样狼狈,众目睽睽之下落荒而逃。

      她跑得很快,路边枝条划破了柔软的裙摆而不自知,直到她感觉逃离了那一道灼人的视线才止住脚步抬头环望,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跑到了她和季眠初遇那日攀上的假山前。

      她摸了摸脸,指尖意外地沾满泪渍。

      她有些绝望地捂住双眼,眼睛却像是忽然间干涸了一般,再也挤不出半点眼泪。她巴巴地放下双手,靠着假山坐下,努力仰着头朝面前的院墙望去——这是她曾以为阻隔了她自由的障碍。

      可墙的另一边,不是她向往的繁华街市,而是沉默少言的少年郎。

      忘了坐了多久,直到天空都变得不那么清明,孟闻缇才听到假山前传来的低哑声音。

      她一惊,猛然回头,就见季眠单手撑着假山的景观石绕到她面前。

      住在墙另一边的少年此时身穿白衣,额头上冒着薄汗,说话间都带着细微喘息,许是因为找她在府里跑了不少路。

      她突然有些内疚。

      季眠好像并不熟悉景昭侯府啊。

      她尴尬地笑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异样:“季小郎君,你还没有离开?”

      他点头:“是郡主说送在下出府,可郡主却在路上突然跑了。”

      “……”

      季眠没有理会她的无言以对,见她坐在地上,索性也撩袍蹲下来与她平视,一双透亮的眼睛仿佛已然看透了一切:“郡主讨厌杜公子。”

      这不是个问句。

      孟闻缇一滞,随后开始认真地回望他。

      少年双眸清澈,带着洞悉万物的神力。

      她收起笑意,一字一顿道:“季眠,聪明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她见少年陷入沉默,轻轻叹了一口气:“算不上讨厌,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

      比起这个,她倒是想起一件事情,又扬起笑问道:“你知道我最喜欢扶桑花吗?”

      季眠眼睫微颤,又垂下眸子:“在下不知。”

      他鬓边有晶莹的汗珠,领口也被汗水浸湿,因为离得近,他身上的墨香感觉愈发浓重了,叫她忍不住抬手去抚他的鬓发。

      少年不可察觉地躲过她的手,她见状也不再坚持,默默垂下手:“因为杜曜云做过的事,说过的话,皆是他擅作主张,从未考虑过我的感受,所以哪怕他属意我,我也厌他,怕他。可是,如今我想知道……”

      她想了一会,复开口道:“季眠,从认识你到现在,我对你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也皆是我擅作主张,从未考虑过你的感受,任性至极,狂妄至极,所以哪怕我真心对你,你也会像我对杜曜云一样,厌我,怕我吗?”

      季眠一怔,把孟闻缇的话在心中过千万遍,最终还是无奈回应:“第一,在下并非会怕郡主,厌郡主;第二,郡主并非真心待我;第三,郡主若是再不起身,天黑了在下也回不去。”

      孟闻缇笑了,是这两日来第一次露出的真心的舒畅顺心的笑。

      既然能找到她,何故找不到出府的路?

      “季小郎君,你很聪明。可你知不知,你有时说谎的技巧比我还拙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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