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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合约 ...

  •   容艾特地绕开近处的电梯,穿越大半环廊走到另一侧无人踏足的楼梯,谁料大门一关,双眼还未适应黑暗,便被人捏住手腕,扯到沉闷的摄像死角。

      这一层的声控灯坏了,楼上楼下的还是好好的,经大门砰的一声震亮,昏黄灯光重重叠叠地穿梭而来。

      容艾初时惊惶,死咬住唇忍住呼声,待借着微弱的光,看清那人高挺的鼻弓,狭长的双眸,微显冷厉的唇峰,与记忆中少女青涩的面庞一点点重合对应,一时心跳如擂鼓,忘却挣扎。

      酒香在两人之间氤氲弥漫开来,似丝丝绕绕的线,缱绻纠缠。

      回忆纷杂沓来,容艾神思恍惚,初见时的痴迷少顷便被惨重的现实冲刷而去。她敛眉淡道:“姚董。”

      姚念白回国后听过各声各色的姚董,但容艾的这一声,恭敬而疏远,似冰棱深深戳进她心口。沉默不语,眉尖微蹙,指尖如同被无形的力道强硬地掰开,疲乏而无力:“对不起。”

      容艾向来处事淡漠近乎冷血,情绪大起大落后,反倒处于极度冷静的状态,唇角弯起讥讽的弧度:“要道歉的事太多,姚董在说哪一件?是当初的单方面分手,十年来的音讯全无,还是不顾我意愿地把我堵在这儿?”

      她这样说完,又有些懊悔,抬起头来,果然见姚念白眸心颤动,像是砸得稀碎的黑曜石,显是让她的话给伤到了。一时心疼起来,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弥补,但因抹不开面子,便作罢了。

      姚念白在下定决心见她之前,已预设过千百种状况,再加上处变不惊的性子,不多时恢复过来,摸了摸始终挎在西服口袋里的手腕,像在确认什么,语气刻意添上几分委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容艾心尖一颤,即便在黑暗中,也不敢直面自己造成的姚念白的脆弱,低头不语。

      大约是她太久没有用力去爱过什么人,以致于她已然忘却,从前的她是怎样惴惴难安地倾心守护着姚念白,就像一只破碎废弃的琉璃花瓶,竭力去容纳一朵世上最美好纯净的花。

      情深意浓,却也不自量力。

      她捋了捋发丝,将浓重的无处安放的伤感收拾妥当,语调平平:“谢谢姚董的赏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先走了。”

      正欲转身,不期然再度被姚念白勾住手腕,修长有力的手指按着她的手,缓缓触上那截骨感鲜明的手腕,以及那一段质感细腻的丝线。

      姚念白的声音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祈求,同时也坚定不容拒绝:“我们没有分手。”

      ***

      司机再度吃了个红灯,陈刘嘟囔着骂了句,借后视镜小心觑视容艾。

      冰山美人依旧无悲无喜,晨光下,瓷白柔亮的肌肤熠熠生辉,淡淡细眉似以金色颜料勾抹,黑如点漆的眸心深处闪跃着灼人金芒,融入远方忙碌的晨景里。

      乍一看没什么不同,然而陈刘跟了她六年,眼光老辣,连她一绺额发分错了位置都能发觉。

      “容姐,您手上的链子是粉丝送的吗?真别致。”

      容艾从回忆抽身,眉梢轻扬,金线似的光芒在她眼角眉梢雀跃,唇际浮起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答非所问:“很久以前的了。”

      饶是她一直妥善保管,这条手链仍不可避免地开始褪色泛黄,红蓝白三色的棉线交织,粗粗细细像麻花,显得手法青涩可笑,没有店里订购的精致,也没有金银的持久,却更能体现出那人的用心。

      十八岁的容艾顶着毛茸茸的头发,捧着毛茸茸的丝线,眼巴巴地捧住同样刚刚成年却已成熟稳重的姚念白的瘦长手臂,晃秋千似的来回摇,软磨硬泡,求她和自己一人编一根,再送给对方作定情信物。

      “链在人在,链亡……你也不要亡,要过得很好很好。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把它还给我,我就明白了。决不纠缠你,好不好?”

      少女湿漉漉的眼神就像摇尾乞怜的小狗,姚念白无奈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后来那双细长的眼下顶着两团青黑,极力作出云淡风轻的模样,将手链放到容艾白嫩的掌心,唇不大自然地微微抿着,遮不住的忐忑。

      容艾羞涩地咬着下唇,细致却飞快地把手链戴在皓白的腕上,像是怕那人突然反悔讨要回去。随后猛然踮起脚尖,搂着她的脖子,蜻蜓点水的一吻。

      车辆驶动,容艾慵懒地靠上椅背,眼睑微微搭着,迷离的眼神流露出轻烟似的惆怅,抬手触上唇弓,缓缓厮磨。

      昨夜,若即若离的一吻,主动的人成了姚念白。

      不容分说地将容艾抵推在墙角,修长的手掌着容艾的后脑勺,使她无处逃离,被迫仰长了脖子。

      冷香倏尔靠近,在口鼻间越聚越浓,强势地裹挟着她,钻入她的每一个毛孔。

      到了紧要关头,姚念白却又迟疑起来,没有进一步动作,双唇若即若离地贴蹭着她的唇,急促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睫羽,勾起丝丝的磨人麻痒。

      熟悉而陌生的触碰带来持续的悸动与不适,在幽光下缱绻缠绕。容艾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膛,就要放弃最后一点微薄抵抗。

      耳边传来忽远忽近的人声,容艾忆起自己的身份,陡然清醒过来,忍住巨大的不舍,将人一把推开,一言不发快步离去。

      姚念白没再阻拦。

      “容姐,我们到了。”

      容艾朦朦胧胧醒来,接过陈刘递来的墨镜,挡住大半张面孔,衬得底下那一小片的雪肤红唇愈发引人注意。

      陈刘先她一步下车开门,在旁护着她步出地下车库,语气凝重:“褚总就在办公室。容姐,您要考虑清楚啊。”

      容艾脚步不停,轻轻一笑:“你呢,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刘在封闭的电梯厢内沉默半晌,压低嗓子说:“我没把事儿告诉他们,人多口杂。不管怎么说,我知道您是个正直严谨的人,是个好人。要不,昨夜您大可不必把真相告诉我。”

      叮——

      电梯门敞开,办公楼层的喧闹繁忙轰然闯入。

      容艾跨出电梯门,反手按了按陈刘的手背:“随你吧。”

      她一向不喜与旁人的肢体接触,这轻描淡写的一下已是意味非凡。

      ***

      褚玟茹的总裁办公室在明鼎大楼的顶层。

      贴身秘书并未起身,装模作样查了下预约记录,一推禁欲系黑框眼镜,向二人道:“褚总忙着呢,艾小姐等一等吧。”

      言罢旁若无人地啪嗒啪嗒敲击键盘,前后无缝衔接,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

      陈刘跟在容艾身边狐假虎威惯了,还是头一次在明鼎遭到这种冷遇,一怒之下,嗓门亮起来:“我预约的就是这个时间!”

      贴身秘书目不斜视,烈焰红唇稍稍启开一条缝,像是多一丝都是对她的极大侮辱:“临时有约呗。”

      时间不等人,容艾工作室刚成立,要见的人,要做的事还有一大堆,耗不起。

      陈刘还要再辩,容艾安抚地拍了拍他袖口,走到秘书桌前,居高临下睨视着她,两道寒光自幽暗的眸子射出,待将人看得心里发毛,才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客气:“不要紧,我就在这里等褚总,麻烦你进去再问一问她。”

      秘书的工位在总裁办门口,容艾的存在本身极其醒目,身材高挑不说,更白的发光,往正中一站,往来员工都能看见。可想而知,场面绝不会好看。

      秘书也是听吩咐做事,闻言犹犹豫豫敲门进屋。不多时又出来,敷衍地做了个请的姿势:“褚总忙完了。”

      容艾心中如释重负,面上淡淡的不显,向她道了声谢,将陈刘留在外面,推门而入。

      室内终年光线幽暗,却布满喜阳类植物,有几株因无法进行光合作用,已略显疲态。很快便会被人撤换,悄无声息地来,被折磨够了,再悄无声息地走。

      容艾深知,这仅是褚玟茹残酷癖好的冰山一角。

      女人穿着风情艳丽的酒红色衬衫,裹覆着底下紧实的肌肉线条,大波浪长发在颈后松松束起,裸.露的小麦肌肤是坚持美黑的成果,举手投足间张扬而傲慢。

      大门一关,惑人的沉香密密合合钻入容艾口鼻,强势而浓烈,将旁的气味存在毫不容情压制下去。她不适地蹙了蹙眉,缓步上前。

      褚玟茹捏着钢笔,在文件上圈点:“来了。”

      语调无起无伏,自然而然随口一提,仿佛刚才难登大雅之堂的招数全不是出自她的授意。

      容艾不知是该赞她不凡的气度,还是脸皮的厚度。双手交叠,立在她桌前,恭敬道:“褚总。”

      因着褚玟茹是歌谣界天后级人物,又因二人关系不清不楚,容艾一向唤她前辈。褚总这样的称呼,似乎还是头一回从容艾口中听到。

      褚玟茹笔尖一滞,这才抬起头,颇为玩味地打量着她,片刻恢复正常,也不让坐下,随手向桌角一点,闲话家常般:“我让人添了个摆件,眼熟吗?”

      容艾顺着她笔尖望去,只见一个造型精致的透明花瓶,里面孤零零歪着一支娇嫩的花,尚且含蕊未吐,半开半闭。

      寻常人谈花,只说好不好看,喜不喜欢,还没听过眼不眼熟这一说法。容艾斟酌着摇了摇头,不语。

      褚玟茹知道她谨慎的性格,凡事没有完全的了解把握,便一字不吐。满不在意地勾了勾唇角,自顾自续道:“这花,就是你。”

      容艾闻言,又细细去看那支花,才发觉它被人处理过,无根无叶,瘦伶伶的茎光秃秃的,底端泛黄。

      光线沉暗,它如同被困在一潭死水里,了无生机。

      她的心一沉,秀眉略略耷拉下来,薄唇向下抿起,轻轻抖动,隐忍不发。

      褚玟茹见状满意一笑,起身,捏着花瓶细颈,冉冉走到门口葱郁繁茂的盆栽边上,将花枝埋入土壤:“你是聪明人。不如猜一猜,把这支离开营养液就无法生存的花栽进土里,与其他植物竞争养分,能撑几天?”

      “你现在就是朵没根的花,不过也不要紧,我允许你出去玩两天,想清楚了,收一收心,随时可以回来。”

      字字携着上位者的气势,重重击在容艾心头,饶是她已做好心理准备,仍被褚玟茹的话勾出了忐忑,压抑得喘不上气。

      花枝在松软的土壤中找不到支持点,很快滑溜溜歪倒下去,那脆弱的花瓣有几片已零落在泥土之上,萎靡不振。

      褚玟茹拍了拍手上的泥尘,不疾不徐走向容艾,双目沉沉,好似噬人的黑洞。

      对她的服从意识已在经年累月之中,深深烙印在容艾的骨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屈从。

      她不留痕迹地捏了捏腕上的手链,寻求力量般,硬是一瞬不瞬地接下褚玟茹审判的目光,随后偏头扯过两张纸巾递给她,放低了姿态:“容艾知道是不自量力。但容艾不想做花,只想做能独当一面的树。希望褚总,不会做那个砍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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