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修真]》猫有多重

2、第一章

　　“起了？”

　　“嗯。”

　　天未亮，破落小院的倾水声就传进屋。叶茗还未完全清醒，同屋的张小娟进来，打盆水，双手灵巧地把乌黑的发编出个髻。

　　叶茗昏昏欲睡，她昨夜守门很晚，虚眼眯她。

　　张小娟捆紧三股辫了，向上挽得利落熟练，蹙着眉头：“昨日的功课没忘上交吧？”

　　“唔……嗯……疼疼、痛好痛！”

　　那张温顿的神情顿时龇牙咧嘴，张小娟脸色稍霁，松了手。

　　“快些起来，今儿有早课。”想了想，她迟疑了一下，终究放不下心，将叶茗顺下了床榻。

　　她先是督促叶茗洗脸，又盯着她自个把长发收拾整齐了，避免像之前那几次，因为仪容不整在管事跟前吃了亏。

　　“省心点，桌上的馍馍还剩仨……慢点，慢点吃，饿死鬼投胎呐。”

　　张小娟是小户农家出来的孩子，见识少性格又懦弱，平素不爱出风头，老老实实不瞎吭声，对上熟络的叶茗，反而总是沉不住气，忍不住念念叨叨，很是心累。

　　这样想着，她视线一转，哎一声，腰一捞，脚一跺，追了出去：“鞋！”

　　这人，这么不爱穿鞋的！

　　转眼，到了晨练时，归一山庄的外门弟子鱼贯进了外门的学阁。

　　叶茗找了个距离讲座最远的向阳地，这地方没什么人，外门的讲学是个稀罕东西，人人都恨不能挤在前来授课的管事跟前露脸，恰如同院的张小娟，此刻坐在最前的位置，不时投来责备的视线。

　　她是恨不能把叶茗拴在刻苦舟的最前端的。

　　叶茗很感动，表现在自顾自低着头，拔弄发根的几簇箍得过紧的头发，因为外门弟子禁披发，只敢慢慢拉扯。

　　这外门，教的不多，但为了管教这群资历平凡的弟子，规矩多如牛毛。

　　比如这发式，就很讲究，低阶的外门弟子不可披头散发，必须把头发收拾成统一制式，出了差错，就会领罚。

　　叶茗扯痛头发，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这些外门弟子的地位，通常取决于管事。除了沾亲带故的，其他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准讨不到好处，靠规矩就能把他们拿捏得死死的。

　　“哈，叶茗也晓得学术了？”

　　一个同龄的女孩行过，脸上带笑：“思雨，我看你以后不能笑她了。说来，她虽平日看起来疲懒，实的功课从来交得准时，可见聪颖，之前容管事亲口夸过，得到她的赞誉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她身侧的另一个女孩，身型较同龄更为高挑，是外院一个小管事的侄女，眼高于顶，在叶茗的事上，向来较劲不爽。

　　同伴这番调笑，郤思雨重重一哼，不善瞪了叶茗一眼。

　　叶茗是头也不抬，不予理会的。

　　郤思雨悻悻道：“你管她作甚，再说，我的功课不比她差多少。”

　　她离去时有恼意，叶茗这回开口了。

　　“欺负傻子好玩么？”

　　“功课可交上去了？”对方笑眯眯堵了一句回来，叶茗闭了眼，懒得搭理她。

　　可惜郤思雨是个傻子。

　　这时，今日授课的管事进场，来者是一位中年女子，两条弯眉，一双细长眼，面庞干净，笑起来倒有几分温和。

　　“诸位，不必多礼。”

　　凡南院的外门弟子都晓得，容管事好说话，那是表面看起来，真要下手整治，比其他管事要狠得多了。

　　就连叶茗，都端正了坐姿，做出倾心听课模样。

　　“神凝于虚，存神于气，人生之气，天地之气，便是此气，亦是本源……”

　　白云悠悠，远风徐徐。

　　外院授课，有识教授就不错了，哪管学生理不理解，等念完一节，容管事留下一句“功课莫忘了交”，似提醒某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茗脸不红心不跳，从容起身。

　　大堂都是南院的，约莫百来号人，只有郤思雨敢追上去，那小跟班笑着没挪步，这是等着郤思雨那个心眼实的问完回来跟她讲呢。

　　余下的外门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老老实实和旁人琢磨那些深拗的句词。

　　“叶子，”张小娟也凑过来，额头冒出一层汗，欲哭无泪，“我没听懂。”

　　叶茗还没回话，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絮絮叨叨：“她倒是轻松，郤思雨装不住二两油，问清楚了，她也就明白了。”

　　叶茗无语。

　　叶茗平常也听不懂这些管事的讲课，她们总有本事把炼气期的入门的难度，讲得跟元婴悟道似的。但到张小娟问的时候，“我也不懂”四个字是说不出口的。

　　张小娟土生土长，进归一山庄前，和祖辈一样在土里刨食，日食不过青菜干饼，连识字都是自个私底下拼了命琢磨，要想理解，也太难为她了。

　　“回去再说，不急。”叶茗不想多说。

　　修仙者分三六九等，外门弟子自然是次末，可外门弟子里也分高低，叶茗向来是高的那一类，听到张小娟的话，附近已有不少目光殷切过来。

　　眼前一地鸡毛，叶茗不耐烦现场讲解。

　　这自是不急，外门弟子要做杂役活，她们各自换了另一套常穿的蓝衣，背着篓子上山采药。二人上了分配的后山，勾腰拐锄，熟练地把那些低阶药草分拣进篓。

　　这便是外门弟子的“功课”。

　　张小娟虽说是农家出身，但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相较于兄姐，更受宠些，所以长时间的重活还是受不太住。

　　但即使如此，也比一般的外门弟子要好太多，这样的她羡慕看着叶茗，她汗如雨下，叶茗却面色平静，手脚利落，看不出疲惫。

　　不过，叶茗管她的那份的，休息一会，觉得体力恢复少许，张小娟也埋头苦干了。

　　到上，二人把药材再拿出来分拣一遍，晾在药台上捆成相应的束列，药草的香气弥漫在破落小院内，似乎连歪斜的木门都熏染了一层清淡药香。

　　归一山庄的外庄背靠丛山，两崖峻绝，丛林密莽，听闻内庄坐立环匝万山内，起伏峰岭之上，内庄弟子都步入了修道者的门槛，那些重峦叠嶂，在修行者跟前算不上什么。

　　他们这些外门弟子，专负责杂役，另有专负责采办的管事，各司其职。

　　外堂贩卖烛油的价格不低，钱总要省着点花，两人边吃碗盘里简单的青菜，趁着夜食，边轻声讨论。

　　叶茗的话语，相较于容管事那种冗长，不常用的文绉绉的语句，更加浅显易懂。加之她声线本身偏低，语速不急不慢，听起来的腔调便似模似样。

　　说起来，外门弟子要学的不多，只要练气入门，外堂会开放一部分入门秘籍的渠道。

　　野心大的，等到了日子，报名外门比试，一朝跃龙门，成为内门弟子，是多少外门弟子的梦想。

　　在叶茗的通俗易懂的讲解下，张小娟很快理解了，并发出感叹：“叶子，你若是勤快些，我们这院最有可能成为内门弟子的就是你了。”

　　叶茗，只是笑了笑。

　　张小娟想得要深些，她聪明伶俐，只是因出身限制了视野，脑子却是不傻：“元菀四院，就我们南院清净点，没那么多事。郤思雨傻了点，也就被荣三娘牵着鼻子走，坏心眼是没有的。”

　　叶茗：“说得好。”

　　将傻子说得清新脱俗，说明张小娟文化素养确实得到了显著提高。

　　张小娟瞪了眼：“还笑呢。我看你是没那心气，不懂那些腌臜，我还记得我小时，我爹托人宰了头猪，被大府管家的外生狗儿子给截了，差点倒赔三亩田，我娘哭的，亏多吊了口气。你资质好，脑瓜机灵，可毕竟我们都是外门弟子，哪里知道那些人的鬼主意。

　　他们要坑你，从不会行善积德。针尖大的窟窿斗大的风，你若不放在眼里，走路都会被小心眼的结仇呢，十条命都不够你使的。”

　　叶茗不笑了，正色道：“我眼下又没什么出彩的，南院刺头少，大家都专心做事，让我天天琢磨这个要害人，那个心眼坏，我不如多吃两碗饭。”

　　“是这么个理吗？”张小娟说，“我是让你以后小心些，别习惯了南院，就以为外院都和南院一样了。你和我不一样，说不着外院比试赢了，成了内门弟子，以后和容管事她们一样，到时候我还能依仗你呢。”

　　她没好气瞪了叶茗一眼，摸到烛罩，吹熄了火。

　　“不说了，明日还得早起，得睡啦。”

　　“嗯。”

　　夜深人静，叶茗却不在榻上。

　　她与张小娟住的院落，只是外堂不起眼角落不起眼的一处。举目无亲的叶茗，当初来到归一山庄，就和出身低微的张小娟分配到了一个没人要的院落。

　　这些院子都是之前的外堂弟子圈地自建，固然不讲究房屋构造，也不在乎美观丑陋。

　　逢雨漏雨，逢晒落顶。

　　叶茗蹲在屋檐上，往东边极目眺望，视线穿过丛山峻岭，越过夜与山相隔的远线。

　　浓郁墨色中，如黛远山安静蛰伏，犹如一群欲择人而噬的凶兽。狭小破旧的小院落，在悚然的山岳间不过沧海一粟。

　　过了好久，叶茗动弹了一下，手里淡淡暗光一闪。

　　一枚质朴无华的石戒躺在掌心。

　　这枚灰不溜秋的石戒正下方有一个槽，做成了扳指样式，若真正步入修行的修行者在此一定能认出——这是一枚难得的储物戒。

　　大修行者自制的储物戒，大多自带禁制，除非主人身死神消，绝不会落入他人手中。

　　然而这枚石戒，在叶茗手中，安静乖巧，随着叶茗心意一动，顿时消失，愿意受她驱使。

　　可要驱使修行者的储物戒，必然也是一位踏入炼气期的修行者……显而易见，外堂之中，叶茗早就步入了炼气期，且无人知晓！

　　沐浴在月色下，叶茗收了石戒，继续全神贯注遥望着山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