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怜蜜爱》桃胶银耳

16、笑语

　　容玉轩一抬眼，正对上一双波光潋滟的剪水双瞳，竟不禁有些面红心跳，脱口答道：“我是容玉轩。”

　　顾文君本以为他至少会顺着话题寒暄几句，谁知他干巴巴一句说完，就再无下文，又见他一张脸微微涨红，不由得有些惊讶，先前听吴、罗二人说得那样厉害，没想到如此面嫩，她不由得扑哧一笑，眨巴了一下眼睛，一本正经道：“是，我记下了。”

　　容玉轩登时大窘，慌忙解释道：“不，不，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顾文君轻轻摇动团扇，“哦”了一声，微笑道：“您是想说……哪个意思？”

　　容玉轩面红耳赤不敢抬头，讷讷道：“不是……不是冒犯您的意思。”

　　顾文君掩扇轻笑，一双妙目含笑在他身上打量，见他生得眉目如画，面如冠玉，英俊非常，到底是占了容貌的便宜，分明是这般又羞又窘的神态，放在他身上，倒显得十分可爱，她有些忍俊不禁，莞尔道：“您太小心了，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我看上去应该不是很难相处的人吧？”

　　容玉轩连连摇头，一叠声道：“并不是，不是。”

　　他只顾着否认，却完全不知道顺势说些好话，顾文君实在觉得有意思，话锋一转，笑吟吟道：“对不住，刚刚我在卸妆，耽误了时间，劳您久等了。”

　　容玉轩哪里敢当这话，急忙道：“没有，没有，是我贸然打扰，请您千万不要怪罪才好。”

　　顾文君微微笑了笑，示意道：“容先生真是客气。请坐。”

　　这时服务员刚好送上茶来，容玉轩便顺势在对面落座。他原本是混迹商场的人物，不说八面玲珑，基本的接人待物定然也老道熟练，可现在与人对面而坐，暗香浮动，对方笑语嫣然，神态是那样亲切温柔，他不禁心神沉醉，偶尔目光稍稍相对，更是心跳加速，应对之间难免失了常态，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文君见他如此，愈觉有趣，微笑着问道：“您今天见我，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呢？”

　　容玉轩只是想见她，又哪里有什么事情，难免面上微热，低声道：“没有，没有。”

　　顾文君不禁失笑，轻嗔道：“这话未免太不老实了。”

　　容玉轩闻言一慌，见她嘴角含笑，显然是玩笑话，心中微松，结结巴巴道：“其实……就是，就是想见一见您。”

　　顾文君轻声一笑，道：“哦……原来是想见我。您最近常常来这里听曲，应该见得也不少了吧？”

　　容玉轩一听，却是又惊又喜，只当此前那些对视并非错觉，原来对方真有注意到自己，顿时面上一烫，心中又是高兴又是羞涩，赧然道：“原来您都记得我了。”

　　顾文君不由哑然。但凡上过舞台的人都知道，台上灯光明亮，看周围是黑暗一片，况且又是聚精会神表演，岂能真看清特定的人？若非今日罗正峰提起，她怎会知道这位容先生是哪号人物？

　　顾文君心念电转，面上笑意愈深，道：“您常常来，应该是对评弹颇有了解的爱好者吧。对于您这样的客人，我总是要多几分留意的。毕竟现在的年轻人中，能喜欢评弹的人真是不多了。”

　　若是论真格的，容玉轩实在不能算什么评弹爱好者，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只是他最近确实来得勤密，虽是为了混个眼熟，毕竟不好说出来，又见顾文君言语中颇多赞赏，也不敢否认，只好含含糊糊顺着她的话，道：“我确实非常喜欢您的表演。”

　　顾文君果然听得高兴，问道：“这是好事啊，不知道您最喜欢哪个流派唱腔呢？”

　　容玉轩心中有些发慌，强作镇定，答道：“我很爱听您的《莺莺操琴》。”

　　顾文君何等聪慧，见他不直说，便有些起疑，“哦”了一声，点头笑道：“那就是蒋调了。您还喜欢哪几首，下次开场可以免费送给您听。”

　　容玉轩不知她试探，心中既欣喜于她这样亲近，却又忧心答错，只得勉强答了两个：“多谢您的好意，我觉得《骗上辕门》与《梅亭相会》也很好。”

　　顾文君一听就明白了。《骗上辕门》，她确实是用蒋调唱的，但《梅亭相会》，她却是用的徐调。

　　她笑容不变，语气却淡了下来，道：“原来如此。”

　　容玉轩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她身上，立即便察觉出异状，心中又急又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生怕她反感，只得强忍着不安，窘迫道：“抱歉，其实我是在您这里才开始接触到评弹的，还谈不上有什么了解，但自从听过您表演后，我确实是非常喜欢，尤其这段时间听得多了，心中对您更加敬佩，所以想给您留个好印象，并非故意欺骗。”

　　顾文君见他言辞恳切，一片诚心溢于言表，又见他面色惶急，望着自己静待答话，虽然对他所思所想早已了然在心，却也禁不住生出一丝怜意，轻声笑叹道：“容先生……跟其他人形容的很不一样呢。”

　　容玉轩微微愣住，见她态度缓和，心下稍安，下意识接道：“哪里不一样？”

　　顾文君微一思索，笑道：“大概是……高岭之花那样？总之不是现在这样哦。”

　　容玉轩大为尴尬，面上飞红，赧然道：“传言……总是不尽不实，我并不是那样……不好接近的人。”

　　顾文君含笑打量他一眼，赞同道：“这样看来确实不是。”她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转而道：“时候不早，人也见过了，我就不多留您了。您若是对评弹真有兴趣，下次不妨点些其他的曲子，也都很意思。”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端茶送客。

　　容玉轩前一秒还在为对方的夸奖暗自沉醉，下一秒就听见她说起送客，简直是被临头破了盆冷水，心里直冒凉气，忍不住拦道：“顾小姐……”

　　顾文君黛眉轻扬，调侃道：“怎么，还想再看一会儿？”

　　她这样笑语从容，落落大方，叫人绝难违背她的意愿，容玉轩万分难舍，又无法说出口，想了想，只得勉强笑道：“我……就是想问一下，您没有在生我的气了吧？”

　　顾文君微怔，这才反应过来，不免又多看了容玉轩几眼，心道此人虽是拙于言辞，却很有那么一点君子至诚的意思，言谈间情真意切，只这一点，便强过旁人不知多少，她不禁生出几分好感，柔声笑道：“我没有生气。这并不是大不了的事情。您并非出自恶意，也不是故意欺骗，这就已经很好了。我听过许多人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像您这样坦荡真诚的人几乎没有，您这样很好，我并没有生气。”

　　容玉轩听她这样说，心中却不喜反忧，还有几份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忍不住低声道：“以前有很多人这样说过么？”

　　顾文君微微一笑，坦然道：“有的。这些人之中，有的说话比你好听，有的做的准备比你充足，可是呢，有些东西是骗不了人的。”

　　容玉轩一怔，问道：“什么东西？”

　　顾文君悠悠然答道：“大概是所谓的喜欢的心吧。”她看向容玉轩，含笑问道：“容先生平时喜欢什么呢？”

　　容玉轩正在思索她的话，不提防这一问，不免呆了一下，无奈自己实在没什么喜好，也不愿再虚词矫饰，只好老老实实道：“我……喜欢工作。”

　　顾文君一愣，不禁笑道：“那我猜，您是工作狂？”

　　容玉轩只得点头承认。

　　顾文君轻轻笑出声来，道：“这便是听其言观其行，总是有迹可循的。除开那些有害人之心的不谈，世人大多有防人之心，不便交浅言深，有时难免言行不一，这一点上，我也不能免俗，又怎好苛责旁人？大概只有容先生这样君子至诚，才不惧于剖白自身吧。”

　　容玉轩待顾文君之心，确实从来是问心无愧，此时得到对方认可，真是又高兴又感动，又有些空空落落，他诚恳道：“您把我说得太好了。我恐怕并没有您说的那样好。”

　　顾文君轻轻一笑，摇头道：“我倒不觉得。容先生应该不是这么没自信的人吧？”

　　容玉轩却道：“这不是自信心的问题。我是怕您期许太高，担心会令您失望。”

　　他眉宇间一片真情流露，顾文君神色微讶，仍然摇头笑道：“若是活在旁人的期许之中，未免也太累了，容先生何必自苦？”

　　容玉轩答道：“旁人是旁人，顾小姐是顾小姐，当然不一样。”

　　他这话说得委实心无杂念，可要说他无有绮思，先前看着又不像，顾文君这下是真觉得惊讶了，心道怪不得以罗正峰的目力也觉得拿捏不准，但左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也不妨速战速决。

　　顾文君拿定主意，微笑问道：“哦？有什么不一样？”

　　容玉轩认真道：“旁人无关紧要，顾小姐却是让我一见如故的人，我心底实已将顾小姐当做了朋友。”

　　饶是顾文君心有七窍，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番答复。她先是愣住，然后才忍俊不禁，轻轻的笑出声来，及至见到对方无知无觉的诚恳模样，她愈发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清脆的笑声倾泻而出、流淌室内。

　　容玉轩被笑得发懵，完全不明白顾文君为何发笑，有心想问，可是一见到她笑得这样开心，自己也觉得欢喜，又不愿扫她兴头，便静静的陪着她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