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签订恋爱合约的小狼狗替身黑化了》问筹余

24、木偶再现

　　季殊意并没有直接对姜茜做出回答，程朔梧些许失望。
　　因为报了一千米，程朔梧也稍微加大了自己对夜跑的要求。季殊意心里装着事儿，晚自习后也跟着程朔梧一起在学校操场夜跑。
　　程朔梧把书包扔草地上，然后稍稍活动热身一番，然后先慢速地跑一圈。季殊意坐在草丛上，百赖无聊地先看着程朔梧跑，他揪着草坪上的草根，看着操场里的灯光发呆。
　　他还在想着今天姜茜说的事儿，她想要一个技术不错的钢琴演奏者。
　　上周程朔梧说的话确实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隐秘的种子，现在正努力生长着想要顶破封锁自己的阻碍。
　　我很喜欢弹琴，我确实很想再次弹琴。不然我怎么会再次把那些沉重的曲谱带在身边，为什么会忍不住想要再去听一次音乐会？
　　但是我真的可以吗？季殊意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并不算漂亮，因为常年练琴指节微微有些变形。但是因为纤瘦，更凸显这种骨节分明的美感。
　　我的手真的可以演奏出好听的曲子吗？会不会再次因为我的疏忽，再一次造成一些混乱？我毕竟没有解决困难的能力……

　　季殊意呼地站了起来，他心里翻腾，在跑道上加速奔跑了起来。程朔梧已经跑到第二圈，也正在提速，只见季殊意炮仗一样从自己身边冲过去，他喊：“干什么突然跑那么快？”
　　季殊意不回答，他全力奔跑一圈后就感觉自己体力枯竭了。季殊意只好停下，在路边等待程朔梧跑过来，等程朔梧到达他所在的位置，季殊意再合流慢跑。
　　程朔梧见季殊意气息紊乱，道：“都叫你别跑这么快。”
　　“没听见。”
　　程朔梧从不和这样的季殊意计较，而季殊意则忍不住继续讲了下去：“你说我们学校会有很多人学钢琴吗？”
　　程朔梧风轻云淡地看他一眼，分秒间就想通了关窍。他直接戳破季殊意遮遮掩掩的形容问：“你想去？”
　　季殊意的脸在黑暗里微微红起来，程朔梧忍住愉悦，保持着淡定：“什么时候学起的？”
　　季殊意骄傲地说：“四岁就学起了。跟着我外婆从小学到大的呢！”
　　程朔梧点点头：“那你何必害羞？你的外婆不是很有名的艺术家吗，从小在她手里练起，你还害怕什么？”
　　“也没有害羞……”季殊意不知道如何开口，“我高中断了练习，和小提琴他们一起断的，这么多年也没碰过琴。”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指甲微顶着手心温热的皮肤。
　　“断了捡起来就是，又不是叫你去演奏会，在学校同学面前表现一下哪里需要到演奏级的水准？”
　　“不……你不知道，弹琴这东西，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老师知道，十天不练观众知道，我绝不允许我在别人面前表演一堆烂到不行的音符，不管我面对的是学校同学还是其他人。”
　　“你这人果然是完美主义者，对自己要求倒是高。”
　　季殊意听了又警告：“你别夸我，我不需要夸赞！”
　　“这是夸赞吗？”程朔梧迷惑，但随后又不由地低沉了语调，像是有几分不悦一般地说：“连这样叙述性的文字都算夸奖吗？还是说你这个人根本不愿意承认自己身上有优点呢？”
　　季殊意沉默了，他眼珠不安地转着，睫毛垂下来挡住视线。
　　于是他语气继续冷下去，尖锐地说：“那你就不用再纠结这些了，你确实现在弹琴弹得烂，承认就是，如今这些没用的情绪又是为了什么呢？我看你害怕的并不是弹琴弹得不好吧？”
　　“我……”
　　程朔梧打断：“季殊意，阻碍你碰琴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不是你能不能弹好一首曲子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你要弹琴，就要解决他不是吗？”
　　说完，程朔梧干脆停下来，拦在季殊意面前，他低头凝视着季殊意的脸，语气凛然：“季殊意，你告诉我，你到底在为什么苦恼？”
　　季殊意咬着唇，他看着程朔梧，一言不发。

　　“迟庚。”
　　程朔梧看着季殊意的样子，忍不住说出了这个名字，“他到底对你做出了什么？”
　　季殊意的瞳孔骤然睁大，在体育场雪白的灯光下，程朔梧看见他的琥珀色的眼睛里的黑点慢慢变小，季殊意脸上的表情一寸寸凝固，他呆滞地立在程朔梧旁边，好像一尊毫无生机的玉雕像。
　　“季殊意？”程朔梧碰他的手臂。“你怎么了？”
　　季殊意已经保持着之前的状态，即使程朔梧移动了，他的视线焦点还停留在之前的地方。
　　冬夜的风悄悄刮过，两个人样貌出众的男孩站在无人的草坪上，他们仿佛一对恋人一样相互凝视着，一言不发。

　　程朔梧不知道季殊意突然出了什么问题，在自己那句迟庚之后，季殊意就突然变成这样。程朔梧摸了摸他的额头，被风吹得很凉，那么身体问题排除了，程朔梧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精神问题。
　　季殊意有病。他知道，那么现在的季殊意是犯病了吗？
　　季殊意好像听不见自己说话，估计也没办法自己行动。程朔梧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操场上，只好先把他带回宿舍。程朔梧找到在季殊意缩在衣袖里的手，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握住那只已经有些冰凉的手。他牵着季殊意来到自动贩卖机旁边，想要先给他来点水试试。

　　“要什么饮料？”程朔梧站在自动贩卖机旁边问季殊意。
　　季殊意把校服里头叠穿的那件卫衣帽子戴上，脸色和卫衣颜色一样寡淡。

　　程朔梧把手中的矿泉水底给低着头的季殊意，道：“你病刚好，没给你买冰的。”
　　季殊意没接，程朔梧硬是塞进季殊意的手里，这下倒是攥得紧紧的。
　　程朔梧扯着他的卫衣带子拉他回到两个人放书包的地方，季殊意没反抗，像头栓了绳的小狗。
　　回宿舍的路上，程朔梧一直想着对策。要怎么办？这样的季殊意自己是要直接打电话把他送走吗？但是他忽然响起之前发烧时季殊意恳求他不要送他去医院的样子，季殊意应该因为自己的病在医院呆了很久吧……
　　所以即使发烧糊涂，都还坚持不肯去医院。程朔梧觉得自己心脏像一片夜海，在这个时刻，潮水再一次漫上他的心头，酸酸涩涩地塞满了每一颗沙砾的缝隙。
　　程朔梧不能想象，在自己面前飞扬跋扈的那个季殊意还会有这样的时刻，仅仅是刚才不经意流露的模样都让程朔梧觉得异样，何况是一直如此？他就是应该如同永盛不衰的玫瑰一样艳丽灿烂，就算是世界在他面前都是暗淡的。

　　程朔梧在前面走，他背着季殊意看不到他的眼睛。
　　“季殊意，你怎么了？现在可以说吗？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那你就当作我是个路人，对着空气说吧。”
　　季殊意不出一声。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方式对你而言是正确的，可能这样也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是却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季殊意，我能理解你沉默的原因，很多事情确实不愿意诉之于口，但是，只有说出来，你才会好过一点不是吗？”
　　“你当我是一团空气也好，是路边乐于助人的行人也好，或者，你就当我是另一个你，反正我们确实也挺相似。”
　　程朔梧被自己和季殊意略有些相似的悲惨经历逗乐了。
　　“不要再折磨自己，你就跟在我后面，像个讲故事的人一样讲给这个晚上听就好了。”
　　程朔梧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声音，远处的河岸口有鸣笛声，狭窄的甬道上传来风的啸鸣，树叶交错着沙沙作响，可是偏偏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程朔梧觉得心里悄悄泛起了那么点落寞，一点点。
　　可是想想也是，如果季殊意能够这么爽快地把他的内心摊开，那么他也不会成为现在的季殊意了。
　　于是程朔梧一个人自言自语：“你知道吧，我家其实很宠爱我哥。即使我哥小的时候学东西没有我这么快，就凭着他是个长子的身份，爸妈也好像对他偏爱一点。父亲会抱着他去公司内部参观，会把他寄养在爷爷奶奶家，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没人带我的时候我要么跟着家庭老师，要么被保镖和保姆围着带去美术馆或者看音乐会。可笑吧，年纪那么点大的小孩，去看现代派艺术家的画展，我和我的保姆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墙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什么意思。”
　　程朔梧感觉到自己手上抓着的季殊意的卫衣带子抽动了一下，距离好像被悄悄拉近了。于是程朔梧不急不缓地继续说下去：“其实我是生气的，明明我比哥哥优秀，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到我呢？我什么都要做好，每次都拿第一，给他们看的时候，他们都是板着脸说一句，你还可以做的更好。”
　　“做的更好是多好？我不知道，但我为了他们的表扬，拼了命的想要做好。不过那也没有什么用处，我九岁那年，你应该知道吧？我爸妈以为我不知道，但是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我九岁那年，小叔的儿子被绑架了，我爸妈吓疯了，他们真的是叫保安把我们家住的别墅守的滴水不漏，随后两个月我都没有出过门。后来哥哥也回来了，他回来没多久，我父母就选择送我出国了，我九岁，一个人带着保姆和保镖去了国外。他们让我上最好的学校，给我最好的环境，但是只有我一个人。”
　　程朔梧听到了身后呼吸的频次跟着自己的叙述有了起伏，在紧张地时候屏住，在轻松的时刻释然，季殊意好像慢慢地从不正常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了。程朔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距离季殊意陷入这种状态过了快十五分钟。
　　程朔梧特地挑选了自己小时候的一段过往，既然他想要了解季殊意，那么自己也需要拿出真正的诚意来换，这段过往压在程朔梧心里很久，平素谈起别人只是冰山一角，谁都不知道这些事对于程朔梧而言有多重要。
　　是自己的讲述的原因吗？让季殊意放松了？
　　“你看，我小的时候过得那么惨，你总不会比我还惨吧？我爹不疼妈不爱，小小年纪就流放美国了，季殊意，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我看你弹琴的时候，你爸妈都在下面坐着，他们每次都第一个给你鼓掌，看得出来他们很爱你，很为你骄傲。我想，无论你弹成什么样，你爸妈都会以你为骄傲吧？就算你……就算你的琴坏了，就算你今天弹得磕磕绊绊，搞砸了整场演奏会，你爸妈还是会这样给你鼓掌的。”
　　“你不需要负担那么多，其实你也可以试着相信一下你的爸妈，其实你的家人都是这样，他们相信着你的任何决定，鼓励你的任何举措。季殊意，无论你的琴坏掉时不时你的错，你的外婆是不是因你而受伤，他们不会责怪你的。他们只会说，没事交给爸妈。”
　　程朔梧说着说着自己都笑起来，“这不是你的问题，都交给爸妈。”
　　他们俩已经走到了宿舍门口，程朔梧停下叙述，拿出钥匙开门。季殊意还是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灰色的帽子遮掩住了他大半长脸，一个带子已经被程朔梧扯的很长。
　　程朔梧回自己房间放下包，发现失去自己牵引的季殊意还站在客厅中央。
　　他长叹一口气，心想果然还是没那么容易。这回他抓起季殊意的袖口，扯着他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季殊意的房间十分凌乱，处处透露着主人的随心所欲。
　　程朔梧把他按在床上，吩咐道：“你就在这呆着吧，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可没时间陪你。”
　　季殊意僵硬地坐着，脊背倒是挺得很直。
　　程朔梧起身欲走，却看到他桌角和自己一样散落的几个糖果。他分明之前还见过那个盒子，怎么一转眼就只剩下糖果了？程朔梧随便抓了两个糖果，走回季殊意面前，他半蹲下，把季殊意攥拳的手指舒张开，将那两个糖果放在他的手心。
　　“心情不好的话，就吃点糖果吧，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大家都是这样的。”
　　季殊意僵硬的眼珠缓缓移动，聚焦在程朔梧舒展的脸庞上。他感觉到手掌糖果的味道，秋日的葵花田在他脑海里浮现。
　　“不想说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是自己最重要。”
　　季殊意只是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