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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就像他猜的那样,冯双玉当然不会亲自动手责罚他的爱妾,她借的是孙敏德夫人叶氏的手。孙敏德见夫人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自己所做之事,她只想替双玉妹子出口恶气,没想到那个妾却是个不中用的,她不过轻轻踢了她一脚,就已昏死过去。叶氏生怕闹出人命,慌忙来寻丈夫的主意。孙敏德又气又怒,一壁跺脚,骂了声无知恶妇,便去寻冯植说情。

      大夫替芸娘诊脉,冯植一声不吭地坐在桌边,钱嬷嬷偷眼看他,只觉这郎君不怒不言,戾气暗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深沉中透着些陌生的可怕。大夫将芸娘的手放回被中,冯植即刻起身,连声问:“她怎样?”

      大夫低头道:“手上的伤虽重,幸好没伤到骨头,只需静养些时日就能恢复如初。就怕心口这一脚,即便淤血散光也会留下些弱症,日后见不了风,受不了累,需好生将养。”

      冯植点点头:“有劳大夫了。”塞了两块银子,喊嬷嬷套车送他出去。

      睡梦中芸娘疼出了一身汗,昏昏沉沉地醒来,受伤的五指缠着厚厚的纱布,四周光线昏暗,桌上的油灯模糊照清视野中的景象,桌、椅、榻,还有睡在身边的他。她一动就把冯植惊醒,他翻身坐起,紧张地问:“怎么样,哪里还疼?”

      听到他的声音,芸娘眼中刹那积满了泪水,涟涟滚落:“手疼,全身都疼。”他的存在于她只是让她觉得安全,却无法免除这种喘口气都疼的痛楚。他一言不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沉默着用唇贴了贴她的头发。芸娘依偎在他胸口,眼泪很快就浸湿了他的中单,冰冷彻骨。

      他抬头从她肩上望出去,目光如将雨的天气,压低翻滚着黑色的阴云。

      他胸中的怒火没有一刻凉过。

      事情没这么便宜,他一遍遍地跟自己说,没这么便宜。

      怀中的芸娘睁着凤眸,安安静静地看他,冯植低首,双目尽是通红血丝,强笑着问她:“怎么这般看着我,是不认识我了吗?”

      芸娘茫然地问:“我会死吗?”

      他笑容一僵,徐徐收紧手臂,下颚贴着她的额角道:“不会。”

      “我要是死了,你也不要伤心……”

      他哑着嗓子:“芸娘乖,别胡思乱想。”

      芸娘不哭了,反而跟他笑:“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救的,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她若是哭个不停他心里倒还好受些,痛成这样偏偏还跟自己这般笑,笑得他五内俱焚,死都强过眼下,展臂抱紧了她,不让她再说下去:“好了好了,别说了,我既救得了你一时,就救得了你一世,放心,别人欠你的,我都会一桩一件地给你讨回去。”

      到了下半夜芸娘突然开始发热,他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观察她的体温和出汗情况,喂她喝药,给她擦汗,接连数日都没睡过一次好觉,整个人都快瘦脱了形。冯双玉想来看看芸娘,也被冯植让人挡在门口,谁都不见。老夫人知道了,私下里也跟冯双玉说:“你这孩子也太沉不住气了。”

      冯双玉被说得面红耳赤,她在家中素来以贤良淑德著称,很是受人敬重,却被老夫人一眼亮穿,她讷讷辩解:“是叶家姐姐,那位您也知道的,脾气大,骄纵蛮横,女儿也不知道她会下此狠手。”

      “叶家那丫头就是个没芯的爆竹,人若不撺掇她,能发这么大邪火?管别人家的家事?”

      冯双玉深深垂下头,面如火烧,连老夫人都能看得出来,冯植焉能不知。“娘,我就是一时糊涂,我……我委屈……”她低声道。

      “你的委屈我懂,植哥儿心内是敬重你的,你这么做,不是寒他的心吗?”

      心中的委屈再难压抑,冯双玉仰头哭诉,泪水流了满脸,哀哀道:“他敬我尊我,可是他根本就不爱我,娘,您知道他为了那个女人都做了什么,他连我都算计,拿我当个傻子,我是真的受不了啊娘,我宁可他恨我怨我,也不想看他为别的女人在我面前演戏。”

      “傻孩子,”老夫人反倒笑了,“你跟植哥儿一块儿长大,他的性子你怎会不懂,是个最能藏事的。他若肯当着你的面演戏,说明他心里还是有你的,在奴才面前成全你主母的颜面,为今之计,你就当什么都不知情,更要沉的住气,最重要的,还是尽快能生个孩子。”

      冯双玉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有沉默。

      “植哥儿今年二十有五,男人到了这个年纪,嘴上不说,心里想孩子还是想的很,你们成婚五年,身边小的一个没养,也就这件事上你对不住他。娘给你想好了,那边若是先有,就认在你名下,抱过来给你养,抬举这孩子的身份,植哥儿自然会感激你的体贴大度,你也算终身有靠。”冯双玉依坐在老夫人的腿边,精力和意识渐渐地又重新回归意志,她仰头问:“母亲,若是那边也生不下一儿半女,又该如何?”

      老夫人笑了:“那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她无儿无女,还是个妾,对你更加构不成威胁。”她用手帕擦干女儿满脸的泪水,温柔道,“现在回去,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至于你身边那个丫鬟杏儿,虽说从小跟你一块儿长大,不过姑娘大了,心也野了,净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患。我看这次她撺掇叶家那丫头未必全是替你出气,怕还有别的心思在里头。”

      冯双玉心里的雾被老夫人寥寥几语拨开,她起身拭干泪痕,又换做从前端庄威严的模样,冲着老夫人蹲身一福:“女儿明白了。”

      她刚从老夫人的居处出来,等在门口的杏儿迎上前来,偷看看冯双玉的神色,不安地叫了声小姐,冯双玉淡应一声,主仆二人心照不宣,一路无话地回了居处。晚间冯双玉便让人将杏儿的娘叫了进来,给了点银两,让她把杏儿领走。杏儿又哭又闹,喊着要见小姐,冯双玉闭门不见,直到两名粗使妇人硬将杏儿拖远。

      杏儿被她娘领回家里,家徒四壁不说,日日受着哥嫂的歹气,心中越发不平,她本是服侍冯双玉当中最有脸的,生性争强好胜,没想到竟落了个如此下场,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如何下的去,每日里脸也不洗饭也不吃,直守在门口就等冯家来人接了她去,过了几日当真来了一顶青旧小轿,杏儿喜笑颜开,心道:我就知小姐定然不会如此绝情。

      小轿抬着她进了一处别院,在门口落轿,门内走出一个素衣老妇,亲自撩帘迎她下来,笑道:“姑娘来了,爷等了这许久。”杏儿心口砰砰地跳,两颊发粉,倒似涂了胭脂,脚下轻飘飘地,一步都踩不到实处。

      老妇在前面引路,一路穿门转户,停在书房门口。杏儿紧张地摸了摸头发,抚了抚衣领,嘴角带笑,婷婷袅袅地推门进去。一推门,就见冯植端坐在书桌之后,信手把玩着一对金玉步摇,偏斜的暮色里一双眼晦暗深沉,如他性子般叫人捉摸不透:“你来了。”

      杏儿心口发烫,脚跟发软,柔声道:“姑爷。”插烛似地跪下行了个大礼。冯植向她招手,笑意捉摸不定:“过来些,有个东西赏你。”杏儿眼尖瞅见了他所拿之物,只当平日里自己的心思被他窥破,一时之间有些害臊,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不敢往前靠。冯植却笑了:“站这么远干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你。”

      杏儿心花怒放,如在梦里,一步一顿地向他挪去,跪下又是一拜,就见眼前一道劲风闪过,冯植踢脚踹去,杏儿飞扑数丈远,眼珠翻白地伏在地上,一时只剩出的气,没了进的气。冯植信步走到她面前,垂目冷冷地看着她,她面孔煞白,连疼都喊不出来,团在地上间或抽搐,冯植冷道:“她一个弱女子,生性良善,跟你无冤无仇,你也下的去毒手,可见你也跟你的主子一般,心不知烂成什么样子。”

      杏儿浑身哆嗦,迷迷糊糊地道没有。

      冯植抬脚碾上她手背,一点点加重力量,嘴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调子:“她伤的是右手,这手能书擅画,也不知道你这一双手赔不赔地了她?”杏儿痛得浑身打摆,目露惊恐,不住摇头。冯植如铁打的一般不为所动,弯腰将金步摇插在她发上,又一脚踢开,喊了一名粗壮的奴仆进来,一脸厌弃地指着杏儿道:“把这丫头带去应天府尹,就说偷窃的逃奴找到了,或杀或卖,全凭发落。”

      回了府,冯植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芸娘。她休养了大半个月,身体已是大好,只是右手不大灵便,能握笔,却写不了字,描出来的全如鬼画符一般,她心里难过,便不大拿笔,镇日里拿着诗经出神,自哀身世。冯植暗暗看着,怕她多想图惹伤心,等她恢复地差不多了,便叫人备了马车,车上铺了厚厚被褥,带着她出门。

      芸娘懵懵懂懂地跟着他往外走,初夏的天,被他裹得像个糯米粽,粉面朱唇,乖巧可爱,歪着头问:“我们去哪呀?”

      冯植道:“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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