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主为妾》荔荔在目

3、第 3 章

　　一次敬茶认主母的仪式就这么过去，冯植赶着去翰林当值，怕芸娘心生委屈，又生那回去的心，便让钱嬷嬷看着她紧些，给她捎些逗趣的小玩意儿，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哄哄她开心。

　　冯植现任翰林学士内制，主要负责替皇上起草麻制、批答及宫廷内所用之词，因他入院最晚，虽是三榜进士，但是资历最浅，很少有得见天颜的机会，处理完几案上的奏对就没什么其他别的事，冯植记挂着家中芸娘，跟御史中台告了假，匆匆家去。

　　出官署的路上遇到了同榜出身的孙敏德，现于户部任主事，喜滋滋地走过来，二人中道相逢拱手为礼，冯植笑问他为何这么开心。

　　孙敏德笑答：“戍边有捷报传来，刘参将率兵攻打元都太尉乃儿不花，大获全胜。我等正在殿中与陛下说今年端午节赏灯的事，陛下一开心，就赏了这么些个东西。”他抖开袖子给他一看，是些龙凤茶饼以及各色笔砚。

　　冯植也知道这个乃儿不花，之前曾假意投降明朝，后窥见形势，当庭改口，明朝先派使臣诏谕，不听，就派了刘懿出兵讨伐。

　　刘懿这个人也是传奇，他的曾祖父是明朝开国大将军刘彪，祖母是今上的姑奶奶，他自小出入宫掖，后随着父亲在军营里长大，十几岁就展现出了非凡的军事才华，陛下很倚重他，甚至把唯一的亲妹秦鲁国长公主都指给了他。

　　孙敏德跟冯植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压低声音闲聊：“据说这秦鲁国长公主跟今上是同母所出，长得那叫一个美若天仙，性子又温顺，估计等刘参将凯旋回来，不仅军功有了，连美人都有了，可怜我等。”

　　冯植笑而不语。

　　孙敏德斜眼看他：“不过冯弟另当别论了，家有美妻，仕途通达，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候，是愚兄羡慕也羡慕不来啊。”

　　孙敏德中举之前家中早就为他置好一房妻室，只是他的妻子叶氏既不通文墨，又善妒，将孙敏德管的死死，京中人人都传他惧内，让他颜面尽失。

　　因孙敏德这一拖延，等冯植赶到家里已是掌灯时分，奴婢几个鱼贯进出，冯双玉就在旁边盯着奴婢们上菜，见小厮引着冯植进来，高兴地唤了声主君，立刻叫人倒水给他洗脸擦手。老夫人这几日吃斋，不跟他们一桌用饭，冯双玉伺候着冯植坐下，环顾四周，不见芸娘的踪影，就叫一个奴婢去请芸娘过来。

　　冯植径直拿起筷子吃饭。

　　芸娘很快就到了，看着桌边的冯植冯双玉二人，开心地说了一声你回来了，便自然地过去想要坐下一道吃，冯双玉也不说什么，甚至还主动叫人再搬一条椅子上来。

　　冯植却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动，他不看她，只看着身边空位，余光是她粉色衣裙一角，冷冷道：“这又是谁教你的规矩，主母跟主君吃饭的时候，有你上桌的份吗，去，旁边伺候着。”

　　芸娘被他一连几句话给说懵了，呆呆地看着他，反应不过来。

　　冯植蹙眉道：“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下去吧，以后就自己屋里吃饭，不用过来。”

　　对这番处置，冯双玉虽说不上满意，但毕竟他是男人，又是主子，不好驳他的面子，便回头交代下人，另置份饭食给芸姨娘处送去。

　　对她的安排冯植也从来不多加置喙，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听冯双玉说起家中里外的安排，末了认真地看着她说：“玉姐，这个家多亏有你操持，否则真不知会败落成什么样子。”

　　他生就一副清俊外表，目光清润，双目一瞬不瞬看着人说话的时候别有一种深情，看得冯双玉不自觉有些脸红，心底缓缓涌过一道暖流，慢慢地把头低了下去：“妾做的都是分内之事而已，经不住主君谬赞。”

　　冯植笑着看她，伸筷为她夹了一道菜放在碗里：“玉姐费心了，有了玉姐，我这才不必操心家中琐事。”

　　晚上冯植便留宿冯双玉的屋里，两人做了五年夫妻，同房的次数却寥寥无几。冯双玉一听他安排，当即喜不自禁，却不外露，只是含蓄地叫人收拾准备，又去沐浴更衣，将几个婢女都支使得团团转。

　　冯植一边看书，随手端起婢女送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尝到其中一股怪味，他呸地一口吐出，放下茶杯，看着杯中的液体蹙眉问：“这里面放了什么？”

　　冯双玉见状低声解释：“就是一些强身健体的药。”

　　冯植推开茶杯，淡淡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向来便如此，不能再好了。只怕吃了这些来历不明的药物，反倒糟践自己。”

　　冯双玉被他说的深深垂下头去，双颊通红，讷讷地说不出一句话。

　　身为男人，当然不会愿意承认自己身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问题。

　　夜深人静，冯植放下书卷，解衣上榻，冯双玉背对着他侧躺在床上，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薄的中单，曲线毕露。冯植目不斜视，在她身边躺下。

　　他知道她没有睡着，闭上眼之前，冯植低低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冯双玉微微一颤，闭眼不答，只作沉睡状。

　　次日从朝中当值回来，冯植依然陪着冯双玉用饭，一连数日都是如此，并未因为芸娘的出现而对她有所冷淡，冯双玉反而主动劝他，芸娘刚来这个家不久，合该多去看看她，以免她伤心。

　　冯植嘴上按兵不动，一颗心早飞去了那里。吃完饭又去老夫人那里陪着说了会儿话，从老夫人住处出来，冯植话别冯双玉，直接去了芸娘的住处。

　　到的时候她正在窗下看书，捧着一卷书若有所思的样子，那画面很美。冯植停下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地方，芸娘微微一笑，嘴角一个梨涡浅显，他看着看着也跟着她一起笑了。

　　一切燥郁、不安和烦闷，就在那一刻得到了彻底的纾解。

　　他走进屋里，并不急着叫她，而是问伺候她的钱嬷嬷：“她这几日怎么样，可有闹过小孩脾气？”

　　钱嬷嬷抿嘴一乐，如实道：“闹也是闹过的，昨日吃完饭回来，姑娘就吵着闹着要回乡下，我们就跟她说，要回去也行，只你一人回去，我们可都不陪你。姑娘想是怕了，哭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冯植侧目，声音一紧：“她还哭了？”

　　钱嬷嬷听他语气如此紧张，连忙道：“也就掉了几滴泪，哭过就忘了，咱们姑娘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冯植点点头，又有些怅然。

　　她懵懂单纯，不为这件事难过固然是好事，但是身为男人，冯植还是免不了希望自己爱的女子为自己拈酸吃醋，这样才能让相爱这件事变得更有意义。

　　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冯植心想，其他别的他也不强求。

　　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芸娘回头看见他，竟也不叫他，二话不说抛下书本，哒哒哒地跑回床边，拿起一个小布包裹抱在胸前，认真道：“我要回去。”

　　冯植含笑在桌边坐下，提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悠悠道：“哪去？”

　　“家去！”她气咻咻地大声说。

　　冯植两手一拍，遗憾地不行：“这可如何是好，我原本还想带某人去逛逛城中的夜市，尝一尝她心心念念的玫瑰酥酪，她若是要走，那我只好自己一个人去喽。”

　　芸娘抱着包裹径直往外走，结果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直至最后停在了门边，回过头，眼睛躲闪地问：“今天去吗？”

　　冯植绷住了脸上的笑，一本正经地点头：“是，今晚去，过几日就是端午，今天街上不仅有花灯，还有糖霜韵果、各色粽子好吃，到了端午那天，锦衣卫还会牵着宫里豢养的大象去河边沐浴，曹冲称象的故事听过吧，那大象你见过吗？长长的鼻子，耳朵像蒲扇，赫然大物，走在路上，鼓楼市街都要被占去大半，只可惜啊有人执意要回去，估计是看不到这些好玩的东西，吃不到这么些好吃的食物了。”

　　芸娘顿时傻眼。

　　应天府端午的景象在山里的时候冯植就跟她描述过，到了那天，无论是仕宦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家家都会在门口种植艾蒲、葵花，上挂五色钱纸。白天，湖上全是贵族坐的船舫，用五彩金线作为装饰，船身首尾相连，充满了河道，蔚为一景。晚上的时候，长街烛火彻夜不歇，游人如织，天乐直彻人间。

　　芸娘一直很想看看应天府的端午节，她犹犹豫豫地回过头，贝齿咬着下唇，又有些下不来面子，而冯植只是笑看她挣扎，根本不给她台阶下。

　　她看了看这不早的天色，自言自语道：“那我，我过完端午，再回去吧。”

　　冯植忍不住放声大笑，起身过去抱她，她不肯给他抱，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被他囫囵抱进怀里，亲了亲她明亮的大眼睛：“傻丫头。”

　　芸娘看着他，认真地强调：“我不傻。”

　　冯植笑看她，只觉心中暖流脉脉，都是因她汇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