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主为妾》荔荔在目

1、第 1 章

　　庆贺的唢呐声刚结束，芸娘看着足前那顶红轿，又回头看了看自己住的破茅草屋，有些犹豫，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她的夫君冯植高中状元的消息从应天府传来，他人未到，先安排了一顶小轿过来接她，她倚着门框，意态单纯，懵懵懂懂地问：“什么是状元呀？”

　　迎她而来的几个婆子连忙赔笑，哄着这位看似貌美惊人，举止却如小孩一般天真的夫人：“就是要进京当大官，往后您就是诰命夫人。”

　　芸娘并不懂什么是诰命夫人，只知坐这顶小轿就能见到冯植，她便点头，轻声软语道：“我跟你回去。”她小心地牵起裙子，以足点地，姿态娴雅地坐进了轿子里，嬷嬷之中有常在官宦人家行走的，见过不少仕宦家中的小姐夫人，看她行走姿态，暗暗惊奇，心道这山野之地，竟还会有如此教养的女子，真是稀奇稀奇。

　　芸娘坐轿入京，走了有大半日，轿子在一座大宅前停下，嬷嬷撩开轿帘，扶着她款款走下，这宅是今上所赐，冯植携家眷母亲入住不久，门口还停着数辆运送行李的牛车，有奴役正有条不紊地一趟趟搬运。

　　嬷嬷前去通传，门口小厮一听是冯状元的夫人，便道：“冯状元的夫人今早才从柳州过来，哪还有第二个夫人？”

　　钱嬷嬷也被他弄得糊涂：“老奴是奉了冯状元的命，内中缘由也不十分清楚，烦请小哥入内通传一下，告诉冯状元一声，人老奴给他接回来了。”说着就走上前，不动声色地往他手里塞了两块碎银。

　　小厮看了看嬷嬷，又看了看嬷嬷身边这容貌惊人的女子，心领神会，机灵道：“那你们先等着，我进去给你们问问。”一溜烟地小跑进了里屋，冯双玉正在厅堂中指挥婢女摆放家具，自己拿着个鸡毛掸子扫灰，环顾堂内陈设，嘴角露出满足的微笑。结果听侍女这一来禀，笑容僵在嘴角，她放下鸡毛掸子，淡淡道：“接她进来吧。”

　　侍女跑出去传话，小厮开门，钱嬷嬷扶着芸娘进来，穿过花厅便是正堂，冯双玉端坐侧位上，眯着眼朝堂外看去。正午的阳光穿堂入户，像一层薄薄的轻纱，这女子走在金色的光线里，微微低着头，身形纤细，步态婀娜，走来这一路裙摆纹丝不动，一直走到她面前才抬起头，清晰的正脸完整地呈现在冯双玉面前，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她还是忍不住失了个神。

　　这女子真的太美，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合在一起更有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清艳，不过与她艳绝的容貌不匹的是她稚气眼神，眸光清亮单纯，看着冯双玉软语问道：“你是谁呀？”

　　冯双玉一笑：“我是冯时咎的妻子，姓冯，名双玉。”

　　芸娘呀了一声，一双杏眼微睁，带着稚子的天真：“你跟他一个姓。”

　　冯双玉点头，笑意不减：“姑娘真是聪明。”

　　芸娘喜滋滋道：“是的，冯郎也这样夸我，他教我背的诗，我只要念一遍就会背了。”

　　冯双玉心头恨意滔天，银牙暗咬，脸上却声色不露，甚至还笑：“真的吗？我不信。”

　　芸娘连连点头，笑着过来牵她的手，软语唤她：“姐姐，我背给你听。”

　　冯双玉瞬间变色，猛地扬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把芸娘吓懵，愣愣地看着她，冯双玉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激，平复了下情绪，向着她强笑道：“我生性爱洁，不喜生人触碰。”

　　芸娘哦了一声，乖乖地点头，看了看四周，又问：“那我住在哪里？”

　　冯双玉指了一个丫头，让她领芸娘去西面的厢房安置，芸娘诚恳道：“谢谢你。”

　　冯双玉心内冷笑，面上依旧温和：“都是一家人，谈什么谢不谢的。”说罢就让丫头带她过去。

　　芸娘走后，笑容在她脸上瞬间消失。她脸色阴沉，靠着椅子慢慢坐下，胸口一起一伏，像是竭力压抑什么，侍女见状连忙给她倒了杯热茶，过来给她揉胸，连声劝道：“夫人莫气莫气，不值得为这种贱人气坏身子。”冯双玉反手就是一个巴掌，高音落下，侍女的脸瞬间坟起，指印清晰，侍女不敢争辩慌忙跪下，就听头顶她冷冷道：“我生气了吗？你哪只眼看到我生气了？”

　　侍女磕头不叠，连声告罪。

　　冯双玉手放桌面，闭上眼，深深地呼出一口郁气。

　　放灯时节，冯植才从宫中下值回来，他现任翰林学士，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地位清贵不说，入选翰林还是所有举子一生最大的梦想。

　　当然，被称为翰林夫人，也是冯双玉此生最大的梦想。

　　但现在，这种荣耀感因为那个女子的出现瞬间消退。

　　冯植一回府就知道了芸娘的事，也知冯双玉并没有十分为难她，心下稍宽，快步朝老夫人的居处赶去，到时冯双玉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冯植一进来就给老夫人磕了个头，老夫人笑道：“起来吧，外边辛苦了，快给少爷倒茶。”

　　侍女们捧着面巾、茶水鱼贯进来，冯双玉不假他手，亲自下来伺候他洗手洗脸，气氛和谐融洽，行走间，冯双玉盈盈带笑，目光爱慕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一个男人才华横溢已是十分难得，更难得的是这个人丰神俊逸，骑射皆佳，是个万里挑一都挑不出的旷世奇才。

　　冯植一边喝茶，一边陪着老夫人说话，老夫人见他一句不提那刚进门的女子，心下甚为满意，便主动提及。冯植淡淡道：“这女子出身乡野，正赶上儿子进京赶考，在溪边救下落水的她，见她孤苦伶仃，举目无亲，便纳了她为妾。”

　　老夫人和冯双玉对视了一眼，老夫人担心地问：“这年头，便是能吃口饱饭的好人家都不愿女儿为妾，做了妾，就跟府里的奴婢也没甚区别。植哥儿，可问过那女子，是否真的愿为妾室？”

　　冯植闲闲道：“不急，等忙过这阵，空下来儿子问问她。”

　　冯双玉低声感叹：“若是她不愿，置于眼下这般境地，只怕她将来进退两难。”

　　冯植点头：“也对，那我现在去问问她。”

　　他先行告退，留了冯双玉陪老夫人继续说话，冯双玉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略带惆怅，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和言劝她道：“你是个大气的孩子，不要放在心上，男人纳个把妾室也在所难免，一个都不纳外头还有人说你善妒咧，夫妇一体，最重要的是他摆的正你的位置，你永永远远都是他的正头妻子，其他旁的就随他去吧。”

　　冯双玉心下微酸，这席话也是真真正正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悄声道：“娘，我知道的。”

　　“你啊，就安安心心地过你状元夫人的日子，什么也别看，什么也别听，娘跟你保证，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靠在冯老夫人的肩头，冯双玉闭上眼，脸上现出了自芸娘入府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一离老夫人居处，冯植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芸娘目前住在西厢侧房，地处较偏，胜在清静。

　　到的时候她正背对着自己坐在窗下看书，沐过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气质静雅出尘，伺候她的一个小丫头正要通传，他扬手止住，自己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她看得入神，不妨他突然从后抱住自己，结结实实吓了她一跳，嘴里呀的一声，懵懂地回过头，皮肤幼滑粉嫩，看着他就笑：“冯郎，你来看我啦。”

　　她用天真的模样说这句不算情话的情话，反撩得他心口砰然。

　　他坐在凳子另一侧，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就着这个姿势看到了被她捏在手上的诗集。

　　“这么用功？”他亲了亲她粉嫩细腮。

　　芸娘把头一点，很认真，可爱模样看得他又是一阵微笑。

　　“我考考你。”他从她手里接过书来。

　　芸娘露出细白的贝齿：“好呀。”

　　冯植信手翻了一页，起了个头，芸娘不待犹豫，便通篇背了出来，如此三四次，冯植虽不说什么，看着她的眼底思量渐深。

　　他自己都称不上过目不忘，不大信那些所谓过目不忘的神童，但芸娘的聪颖却令他暗自心惊。他目光转回桌上，看见桌上笔墨纸砚，镇纸下压着一副她刚习的翰墨，他取来一看，是国朝诗人薛辛的一首小词，誊写的字体却是标准的簪花小楷，仿闺阁体，他心中愈沉，脸上却声色不动，举手将纸放在烛上，不消一眼，火舌吞没了宣纸一角，芸娘呀的一声，伸手欲夺，被他眼疾手快抢先握住，翻过来细看她十指，神色焦灼：“烫到没？”

　　葱白的十指，指根瘦削，指甲莹润素净，泛着天生的粉色，庄户之家的女子哪能养出来这么娇嫩的手指？

　　因四下无人，冯植也无甚顾及，将芸娘的指尖含入口里，芸娘依然懵懂，晃动的烛火将她本就美丽的容颜衬得越发艳丽，眼中温柔似水一样晕开，看得冯植砰然心动，放下她的手指，冯植揽过她细腰，低首啜吻她粉润双唇，唇齿交接之间有细碎的声音溢出，他仿佛求证般地问：“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你说你爱我好吗……”

　　因他的亲吻过于强势霸道，迫得芸娘微微后仰，双手无措地揪住他胸前衣襟，看他享受着闭着眼，芸娘也懵懂地把眼睛闭上。

　　一吻过后，冯植也觉出自己的失状，幸好无人窥见，也无所谓被人耻笑。他坐直身体，调整呼吸，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芸娘凌乱的衣襟，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心里思绪翻滚，筹谋的也无非就是她跟他日后的种种。

　　芸娘依在他怀里，安静了片刻，忽然仰头问他：“你为什么要把我写的字烧掉呀？”

　　冯植心口一滞，没想到她还记挂着这件事，面上还是淡淡的：“你不会写字，写的也并不是很好，我看你不是这块料，烧了也罢，从今往后不准碰笔，也不准叫人你知道你认识字，晓得了吗？”

　　芸娘不懂他的安排，嘟着嘴看他。

　　冯植捏了捏她都能挂油瓶的小嘴，脸上终于出现了笑：“我是为你好。”

　　芸娘说：“我不想待在这里……”

　　冯植慢条斯理地问：“那你想去哪？”

　　芸娘眼睛一亮：“我想回去，回乡下去，那里有树有水还有鸟，自由自在的，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冯郎。”

　　冯植摇头：“不妥，我已被今上钦点为今科状元，现于翰林当值，需留守京中，随时为今上代拟内制文章，我若是出京，得等京官外放才行。”

　　他说的那些话她有一多半都没听懂，歪着头，芸娘好奇地问：“谁是今上啊？”

　　他抚了抚她鬓边的散发，温柔地回答她每一个无知的提问：“今上就是当今圣上。”

　　芸娘微微睁眼，她有一双极美的凤眸，眼尾褶成一个漂亮的扇形，眸心黑亮，显得格外无辜，这么看人的时候总让人忍不住想要吻她：“哦，你见过他吗？”

　　冯植点头：“殿试唱名时在集英殿见过陛下一面。”

　　芸娘好奇道：“长什么样的？高还是矮，胖还是瘦呀？”

　　冯植想了想：“陛下方至弱冠，身形清瘦，皮肤白皙，长得颇为俊美。殿试那天我等举子见他，陛下似乎心事重重，不大笑，话也很少。”

　　芸娘喔了声，将头靠在他肩上，没来由的，她轻轻叹了口气。

　　冯植侧头看她，她雪白的肤色如冰雪铸就，从脖颈探入衣料之下，皆是触目的白，一点瑕疵也无。第一次见她，当真有仙人之感，她荆钗布裙，容颜艳绝，神态举止却如世外人般单纯通透，那一刻，让向来饱读圣贤书的冯植第一次生了占有的邪念。

　　他想要得到她，拥有她，要这个堕入凡间的仙子无时无刻不陪着自己，谁都看不到她的美丽和单纯，同样的，她也看不到除他以外的任何男子。

　　她的出现比高中状元更像是老天送给他的礼物。

　　他轻掐她的下巴，芸娘被迫仰头。面对着她，总让他有些无法控制自己，做出种种失态之举。

　　冯植吻住她的唇，单手控住她后颈，她唔了一声，他的鼻息已靠近自己的脸，听他在自己耳边轻轻地说着情话，一只手顺势抽开了她胸前衣服的结带。

　　烛火微微晃动，他抱起她向床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