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温周短篇》渡崖

2、人鬼殊途

　　鬼一见光，是要灰飞烟灭的。

　　然而周子舒说，不是。

　　坏人做了坏事，也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好人做了坏事，难道就永世不得超生了吗。这是何道理。

　　他还望着我，说我是好人。

　　他还特意对我说，我相信你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温客行有多喜欢周子舒呢。

　　昔日的俏皮耍赖话一并哽在喉中，如此正儿八经的场合，似乎该认真点，可若认真，那就不是温客行了。

　　“阿絮啊阿絮，你教我拿你如何是好？你真是越来越对我的胃口了。”

　　话锋一转，他又问：“阿絮，别人眼中的我，是什么样？你眼中的我，又是什么样？”

　　温客行强装镇定，实则紧张，被宽大袖子遮住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不在意天下人的眼光，唯独惧怕眼前人的厌恶。

　　周子舒看着他，顿了一下，答道：“傻样。”

　　温客行真心实意地笑，能活着，在阳光下晒着，能有个名字这么喊着，人生在世，别无他求。

　　温客行心想，假若能这般度过此生，该多好。他敛了笑，侧头看周子舒，眼前人离他越来越近，就在他以为周子舒要对他做些什么的时候，周子舒却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许是认为他走了神。心底叹息，空欢喜一场。也是，阿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主动呢。

　　温客行恢复往日模样，出言调戏，“阿絮，方才我还以为，你会主动一回，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害羞。”他长叹一声，面上神色颇有扼腕叹息的滋味。

　　周子舒黑了脸，“老温，你脑子里除了这些是不是就没别的了。”

　　“有啊，我脑子里还装着，阿絮什么时候才能以身相许，阿絮什么时候才愿意让我以身相许。”温客行用手指头数数，数完了，还补了一句，“阿絮，趁现在时间充裕，不如，你我先把这事办了？”

　　“想得美！”

　　周子舒拿酒壶扔他，被温客行接住，仰头便对嘴饮了一口，而后做出陶醉样，“确实很美。”

　　“这是阿絮方才喝过的，甜，真甜。”

　　论耍流氓，周子舒自认比不过温客行，干脆闭口不言，顾自畅饮。

　　“阿絮，一个人喝多无聊，我陪你。”

　　温客行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夺周子舒的酒壶，两人就此交起手来，眼看着桌子都快被他们拆了，周子舒担忧连累店家，于是松了手，任由温客行夺了去。

　　“老温，你今天怎么了？”

　　温客行看上去没什么，但周子舒能感觉到他不对劲。

　　“阿絮，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你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如果，我的身份让你失望了。”温客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你会怎样。”

　　“不怎样。”

　　温客行熟悉周子舒，周子舒常常与他拌嘴，没个正经，可一旦认真起来，从不含糊，他知道，周子舒是认真的。

　　“好。”

　　“你纠纠结结，就为了这事？你一大男人，怎么这么磨叽。”

　　“好好，我当然比不上阿絮的坦荡淡然，毕竟，这世间有千万个温客行，却独有一个阿絮。”

　　周子舒将还没说完的话统统咽回肚子里，他就不该对温客行抱有希望。一个披着正经皮，行耍流氓之事的人，和他谈什么正事，闭嘴为妙。

　　周子舒翻了个白眼，继续喝酒。温客行对着他笑。

　　自从遇见周子舒，温客行便时常忘记自己的身份是一位恶鬼。

　　常言道，人鬼殊途。周子舒偏不，什么天道法则，人间规律，他全然不放在眼里，逢人相识，只看一颗心。

　　人生得遇一人如斯，温某三生有幸。

　　温客行对着周子舒傻笑，周子舒蹙眉，心想，真成傻样了，扔过去一只酒杯，被温客行从容接过，一口喝干。

　　“阿絮，等接了成岭，我们浪迹天涯好不好？”

　　“错，是我和成岭。”

　　“上回你不还说，天下之大，我们三人何处去不得么？怎么现在成两人了？”

　　周子舒瞥了他一眼，“我改变主意了。”

　　“别呀，我还想这辈子都和阿絮待一块呢，我不管，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温客行，你……”

　　“我怎么了？”

　　“懒得和你鬼扯。”周子舒甩甩衣袖，起身便走。

　　“阿絮，别走啊。”温客行快步跟上。

　　两人融入人群，背光而行，因身材高挑，依然突出，加之二人拌嘴不断，你来我往，笑声说话声飘远，从远处看，倒似一对好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