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剧棋魂之那谁》渡崖

4、第四章

　　慕承和早早将礼物退回去了，以为此事告一段落，没想到那女生会来办公室找他。

　　“吴同学？”

　　吴曼潇将上次准备的礼物再次递到慕承和面前，“慕老师，我真的很喜欢你”她咬咬唇，“我怕我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慕承和没伸手接，也没直接回绝，口中说着道歉的话，脸上笑容却变淡，温柔口吻下藏着拒人千里的决然。

　　“吴同学，你先回去吧。”慕承和关上了门，拒绝的意思全无遮掩。

　　“慕老师。”时光说话变得酸溜溜的，“看来陈廷说得没错，你确实很招桃花。”

　　“陈廷？你喊他名字倒是顺口，不知你记不记得，我说过很多回，让你叫我名字，可到今天，你还是叫我慕老师。”慕承和也一脚踏入醋缸里，“怎么，你我关系这么生疏么。”

　　“生疏？当然不是。慕老师——”他故意拉长，“很好听啊。”

　　时光打起诨来，脸皮不是一般的厚。慕承和也懒得和他较劲。

　　“对了，慕老师，有件正事，我跟俞亮他们说了我们的事，包括……褚嬴，他们都想见你，就这个周末，有个聚会，你来吗？”

　　“地点？”

　　“我家。”时光指的是老房子。

　　“可以。”慕承和受梦境影响，很喜欢，也很怀念那个地方，回去看看也不赖。

　　时光尚在纠结，其实他的话没说完，另一件才是聚会的目的。方绪等人想见褚嬴，他也很想见褚嬴。

　　“慕老师，还有一件事。”时光踌躇良久，“他们，想看看褚嬴。”

　　“什么意思？”慕承和脸色沉了下来。

　　“我家，有一身褚嬴的衣裳，是我很久之前定制的，他们都没见过褚嬴，所以想看看。”

　　“拜托您了。”

　　敬称都搬出来了。慕承和面无表情，甩出一句恕不奉陪，便收拾东西离开了办公室。时光知道，慕承和生气了，而且比以往严重很多，他趴在桌上，苦恼地发出些哼哼唧唧声。

　　被看作别人的感觉并不好受。慕承和明了，褚嬴其实也是他，但他很排斥，说不清原因的排斥。

　　让他们看看褚嬴，这太荒谬了。他不会下围棋，不喜欢玩跷跷板骑自行车，对电视剧也没多大兴趣，他的喜好、脾性，与褚嬴相去甚远。这些，时光都知道。可方才，他说，让他们见见褚嬴。

　　慕承和第一次生气。以往他逼时光想清楚，并没有逼时光放下褚嬴的意思，莫说时光做不到，他也做不到。这段渊源，是两个人的事。而这次，是一个人的事。

　　慕承和顾自忙碌，没分出半点心神给时光，时光上前，想和他说话，却被他冷淡的眼神吓退。时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褚嬴生气，时光知道该怎么哄。慕承和生气，他毫无办法。褚嬴和慕承和是两个人，时光第一次有此体会。

　　两人身处同一空间，没有任何交流。

　　慕承和又做梦了，他梦见褚嬴回到南梁后的经历。

　　褚嬴过得很不好。一个棋手，背负着有辱围棋的污名，是受人唾弃的。他不仅失去了与至尊对弈的资格，也失去了与同时代所有棋手对弈的资格。

　　曾在黑暗中忍受千年，自己和自己下棋的人，却发现独自在南梁的日子比那千年的寂寞更难以忍受。褚嬴想念时光，想念千年后有时光的世界。

　　如此郁郁寡欢，活了短短两年，褚嬴便去世了。去世前，他最遗憾的事情是，没和时光道别。

　　因此，慕承和下了一个决定。

　　他悄悄走进时光的房间，看了一眼桌面的两个小盆栽，另一个也发芽了，挺应景，像他和时光的关系。

　　时光睡得很死。想到这人之前说的失眠，慕承和开始怀疑其中的可信性。不过，能睡着挺好的。

　　慕承和露出这些天的第一个笑。这么大的人了，睡觉还是不安分。他给时光盖好了被子，便返回房间，继续会周公。后半夜，酣睡一场。

　　慕承和醒得很早，摆好早餐，时光正起床，揉了一把乱茸茸的头发。

　　慕承和看了一眼这鸡窝般的头，忍不住说：“你好歹先梳一下头。”

　　时光愣了愣，“你刚刚，和我说话了？”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

　　“慕承和，你和我说话了！”时光扑到慕承和怀里，搂着他转圈。

　　“别转了，头晕。”慕承和抱紧时光，暂时禁锢了他的行动，“你说的事，我答应了。”

　　时光惊讶地抬头望着慕承和的眼睛，这双眼睛透着温柔的亮光，形成漩涡，引人入内，感受其中温和的热度。

　　“慕老师，谢谢你。”

　　慕承和蹙眉，“刚刚不是还叫我慕承和？怎么又回来了？”

　　“我就要叫慕老师。”时光在慕承和怀里作妖，“慕老师，慕老师，慕老师。”

　　慕承和咳了一声，推开了时光，“正经点。”

　　慕承和知道有很多人想见褚嬴，但被这么多人围着，他有点紧张。宽大的衣袖盖住了微微颤抖的手。

　　魂体与实体终究不同。实话说，褚嬴的妆容挺浓的，尤其是眼妆，换作别人，媚态太重，可在褚嬴身上，在融入骨髓的风流风骨之下，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在慕承和身上，则多了一点冷冽。

　　“扇子。”慕承和从时光手中接过，退后几步，向时光行礼。

　　“时光，我想，你并不知道。”思索时，慕承和的视线挪开片刻，复又回到时光身上，“在褚嬴和俞晓旸的那盘棋里，你点出了神之一手，当时，你没留意，褚嬴对你行了一次礼，我替他补回来。”

　　“还有，褚嬴走之前，说了一番话。”

　　慕承和模仿褚嬴的语气口吻，说道：

　　“有的人循规蹈矩，有的人离经叛道，有的人悬崖勒马，为自己下出乾坤逆转，有的人却给别人做活一片青天，有的人即便曲折，终会拨云见日，还有的，却无悔于人生，有的人十年落拓，初衷不改，还有的人，志在远方，匠心未变。

　　有的人参透世间万物，有的人悟尽人生几何，有的人，他为冠军而生，还有的人，会被众多人铭记，她生下了冠军，有的人壶中藏日月，有的人袖里能定乾坤，有的人，春风桃李，俯首甘为火种，有的人浪子回头，成为星河里最亮的一颗，有的人，高山流水，凌云揽胜，一生只为一盘棋，而有的人，冥冥之中只为你而存在，正是上天，为你选中的对手。”

　　“以上，是对在场诸位说的。”

　　“以下，是对时光说的。”

　　“有的人，是你的开心果，是你的□□，是你牵肠挂肚的小欢喜，是你割舍不下的小业障，更是你三世修来的福分，换来这一段相识相伴，形影不离。

　　小光，你问我许下了什么生日愿望，其实褚嬴最希望的就是，可以一直陪在你左右，我们一起下棋，一起老去，跟这个愿望相比，就连神之一手都不再奢侈，可惜我太愚钝了，我参透了那么多棋，却直到最后，才参透这个道理。小光，月亮一直都在，只是褚嬴要走了。小光，我不想走，我舍不得你，我还想再跟你说说话，再跟你下下棋，能与你相逢一场，褚嬴三生有幸。小光，你不要怪我，你不要怪我没有告诉你，因为我明白，这一切已成定局，我只希望你在我最后的这段日子里面，无忧无虑的。”

　　半晌，默然。

　　时光满脸泪。慕承和不忍看他这副模样，转过头。

　　“还有一句。”

　　“小光，我很想你。”

　　“这是褚嬴离世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离世？”

　　“他回到南梁，过了两年，就去世了。”

　　气氛沉重，无人开口。洪河等人前来，只为一睹褚嬴风采，没料到慕承和会挑这个时间，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这些话。

　　办完了要办的事，慕承和长吁一口气，离开众人视线，把衣服换回来。

　　要论心情复杂程度，非时光莫属。俞亮也难得露出关心之意。

　　“时光？”

　　时光没回应。

　　慕承和面向众人，“今日，就到这吧。我把气氛弄得如此沉重，对不住。下次有机会，我请你们吃饭。”

　　“好好好。”

　　“那我们先走了。”

　　“下次见。”

　　洪河等人，一一告别。屋内空了，剩下时光和慕承和。时光没说话，慕承和也没打扰他。

　　“慕承和。”时光艰难开口，“他在南梁，是不是过得很不开心啊。”

　　慕承和不应。时光心中已有答案。

　　“我还怨他，我真不是东西。”时光冲自己扇了一耳光，他还想继续打，被慕承和拦下了。

　　“别这样，他希望你过得开开心心的。”

　　时光哭了很久，没有哭声，比有声音更让人难过。慕承和想抱抱他，但终究没这么做。

　　慕承和同样心情低落，伴随一种无力感。这就是褚嬴和时光的故事，深情如许。那么他呢？又在哪个位置。慕承和苦笑。

　　当晚，他们留宿老房子，恰好时光妈妈有工作，没回家，也不必解释太多，此刻他们都没心情。而在这样的夜晚，他们却躺在同一张床上。背靠背躺着。四只眼睛目视前方，一面对墙，一面对着棋盘。

　　这应该是褚嬴自尽时抱着的棋盘。慕承和猜测，思维逐渐扩散。褚嬴离开之后，时光把它搬到房间里，除了寄托相思，大概还怀有盼褚嬴回来的念头。

　　可惜。

　　慕承和没往下想，出于礼貌，以及对逝者的尊重。这会儿，他没觉得自己是褚嬴。

　　时光动了，转个身，伸手抱紧慕承和，慕承和顿时身体僵硬。

　　“慕老师。”慕承和想挣开，却被时光搂得越紧，“谢谢你。”

　　慕承和停下动作，等待下文。

　　“褚嬴走了之后，那半年里，我没下棋，我每分每刻，都希望褚嬴能回来。你记得，我高中的时候跳过一次湖吗？我在水里见到了褚嬴。”

　　“嗯。”

　　“我后来还跳过一次湖。我还去了乌鹭山，去了兰因寺。我问懒师父，褚嬴还会不会回来。他每次都说，我们缘分已尽。”

　　“所以你知道吗？我看见你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我以为褚嬴回来了。但你告诉我，你不是褚嬴。”

　　“我心里很难受，你可以理解我对褚嬴的执着吗？”

　　“嗯。”慕承和攥紧时光放在他腰间的手。

　　“但现在不会了，你是你，褚嬴是褚嬴，我能分清楚。”

　　“真的？”慕承和转身，与时光面对面。

　　时光点头，或许因在恋人面前，他眸中闪烁着少年时期特有的神采，慕承和很喜欢这样的时光，忍不住倾身，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含情欲，浅尝辄止。一吻终了，抵额而眠。

　　没有告白仪式，没有说出口的我爱你。凭借此吻，恋爱关系已定。

　　洪河知晓，一次次拿时光开玩笑。

　　“时长老，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你会一辈子打光棍呢。”

　　“呸。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要想谈，对象能排一条队，你信不信。”

　　“你就吹吧。”

　　“什么对象排一条队？”

　　洪河听见慕承和的话，偷笑了一阵，“不说了，你继续和你排队的对象说吧。”

　　洪河对着挂了的电话说：“自求多福吧。”

　　“不不不，我瞎说呢。”时光在心底暗骂洪河，连忙解释，“都怪洪河，他说我一辈子打光棍呢，我这不是反驳嘛。”

　　“噗呲。”慕承和笑出声，他压根没在意，只是想逗逗时光，“行啦，就算想当你对象的人排成一条龙，真要比起来，我也不会输。”

　　“谁怕谁啊。”

　　慕承和抛了个媚眼。时光连连后退。

　　“你你你，慕老师，你学坏了啊，你以前那属于……”时光想不出词，只好跳过，“……的气质呢。”

　　“什么气质啊？”

　　时光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形容。慕承和瞧他那呆呆的样子，好玩得很，揉揉他头发，说：“好了，吃饭吧，别想了，免得想坏脑子，我可找不到人赔我对象。”

　　时光哼了一声，不甘落败，化言语为行动，亲了上去。

　　时间飞逝，转眼过年了，时光和慕承和在一起已有半年，他想整一个恋爱半年纪念日，想赠给慕承和一场属于他的烟火。

　　洪河很讲义气，在新年跨年这个重要日子里，他还愿意帮时光。

　　“兄弟，谢谢你啊，我一定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得了，你啊，别给我出乱子就行。好不容易谈个恋爱，可千万不能崩了。”

　　“诶，能不能盼我点好的，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好好好，我不说了行吗。”

　　时光停下和洪河斗嘴，望着这烟火，咧嘴笑，有点傻。

　　和恋人一起跨年，似是一件无需约定，心照不宣的事。关于时光准备惊喜这事，慕承和并不意外。只是早有预料，不代表心无波澜。

　　慕承和跟着时光走上顶楼天台，看着时光打了个响指，望着烟火朝天边飞去。五彩斑斓，点缀夜空，似与星光争宠。

　　慕承和眼角泛着泪光。烟火不稀罕，人心才稀罕。虽然时光说他已将他和褚嬴区分开，但他始终存有怀疑，毕竟那段光阴，是他无法插足的，褚嬴永远都活在时光心里。他不求时光忘记褚嬴，只求时光能给他一个位置。而今夜的烟火，让他的心变得踏实。

　　这是属于他的烟火，属于他和时光的美好回忆。

　　他一低头，便看见时光凝视他的目光，时光的眼睛里，是他的影子。

　　“时光，你喜欢褚嬴吗？”

　　时光不懂慕承和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重提旧事，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说真话。”

　　时光凝神，看着慕承和认真的神色，“我喜欢褚嬴。”

　　笑意乍时泛开，慕承和凑近时光耳边，“我代褚嬴回答你，他也很喜欢你。”

　　慕承和的嗓音很有磁性，本就是低音炮，方才更是刻意用蛊惑的语调对时光说话，这话一出，时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慕承和束手站立，俯身与时光对视，笑意盈盈，看着正经，眼神却在勾时光做些什么。

　　如你所愿。无声地说。

　　烟火直上，缠绕天空，照亮一双恋人的痴缠，后又匆匆消散，留下夜色正巧，掩住分开时动情露骨的眼神。

　　月亮已羞赧地躲进云层，不敢睁眼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