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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半夜,他给我发了个信息。
      “我要回家一趟。”
      我问他,怎么了吗?
      他说没事,回去处理些小事。
      我见他不愿说,便也没有追问,只是告诉他注意安全。
      之后的许多天他都没联系我。
      起初我以为他家里的事情忙,便没在意。
      紧接着又过了几天,他还是没有联系我。
      期间我给他发的信息他也没有回复。
      我觉得有些奇怪,便尝试着拨通了他的电话。
      可对面传来的是一道机械般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接下来的几天,我给他打了无数的电话,听到的都是同样的声音。
      我越发觉得不对劲,甚至隐隐有些害怕。我没有他父母的电话,所以除了他,我联系不到其他人。
      最终,我买了车票,决定回家一趟。
      可就在我临行的当天,他给我回了电话。
      他依旧是那样带着笑意,而我却有些生气。
      他问我“你在忙吗?”
      我说“你去哪了?”
      他说,家里有些事,处理完了。
      接下来,沉默了一会,他忽然咳嗽了一声,那时的我根本没听出他在流泪,他伪装的太好了。
      他说“曾翰华,很高兴认识你。”
      我觉得有些奇怪,问他,怎么了?突然说这种话。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了一堆“你知道你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吗?”
      他像是在问我,却又没有等我的回答,他接着说“那是一种栀子花的味道,却不是我们所见到的那种栀子花。”
      我被他说懵了,不明白他的意思。
      可他并没有停下来,接着说:“大作家,不要放弃写东西,你的文字很美。”
      “我也不会放弃摄影,即便我是个半吊子,但我依然会拍出最好看的片子,到时候,你要帮我的成片配些文字,让他更有意义。”
      他说了很多很多,多到我有些不明白,我试图打断他,问他到底怎么了?可他却没给我机会,像是要把一生的话都说尽。
      终了,我似乎听到了他哽咽的声音,可一瞬却又被他压制了下去。
      他等了许久才说“我记得那年除夕的烟花,很美,可我唯独没有把它拍下。你要记得它。”
      我“嗯”了一声。
      心中万千思绪涌了出来,我想告诉他,我对他的情感。
      因为我的懦弱,我一直没有说出口,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告诉他,我有一种预感,我如果不说,我就会失去他。
      可是,他没有给我机会。
      许久,他深吸了口气,带着略微兴奋的语气对我说:“恭喜我吧,我找到对象了。”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像是沉入了无尽的海底,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能够吞噬一切的漩涡。
      它的终点,是暗无天日的深渊。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的脑子和嗓子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我脱口而出问了句“是谁?”
      他说“是一个眼里有光的女孩,她对我很好,我也喜欢她,我希望能跟她永远在一起。”
      “所以,我以后不能时常去找你了,我得陪她。”
      听到这,我的心像是被揉碎的残渣,我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正抵在我的喉头,让我呼吸不得,难以发声。以至于他先前与我说的所有话,都被我抛诸脑后,甚至忘的一干二净。我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甚至看见了他在我构建的世界中慢慢透明,渐渐消失。
      疼痛的极点,是选择遗忘吗?我不知道。
      我调整了许久,他也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挂断电话,我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很久很久,我说了句“恭喜你。”便匆匆挂断电话。
      是啊,我就说这么奇怪且敏感,无知且愚笨的一个人。
      我像是失去了地心引力的拉扯一样,整个人飘到了空中,没有目的,没有未来。就这样像个幽灵一般,苟延残喘的漂浮着。
      我坐在走廊,许久许久,眼泪并没有想象的多,只是像下了几滴细雨一般滑落了两颗,便干涸了。
      我只是觉得心里难受,难受到像是被人掏出来了一般。
      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很多时候,我想找他,可都被他空间唯一发过的那一句话制止,他很白话的写到“我永远爱你。”
      那个女生,该多幸福啊。
      我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渐渐的让生活回归平静。
      我开始变回最初的模样。与舍友、同学,能够一起说笑玩闹,可内心却始终喜欢一个人呆着。
      我脑中构建的世界也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那里只有我,确切的说,那里只剩下我。
      回忆了很久,我被一个人声音喊了回来,他的名字叫黄铮,是我高二时补习班的同学,现在在步行街里摆摊卖表。他见我没有理他,又问了我一遍“你有去看曹柏翰吗?”
      我笑着回他“没,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黄铮听到我这么说,显然有些吃惊。他说“你不知道吗?”
      我问他“知道什么?”
      他说“曹柏翰已经死了五年了。”
      我脑子嗡的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一般。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不想再听到这句话。
      我声音冰冷的说了句“胡说八道。”便不想再听,确切的说,我害怕再听到这样的话。
      可他却急着解释“我没骗你。五年前他自杀了。“
      我有些无力,向后退了两步,没再回应,调头便走了。
      我听到他在身后喊我,可是我并不想理他。
      这怎么可能?他为什么会自杀,他不是找到了一个他很喜欢的女孩子吗?他们为什么不好好的生活,为什么?
      太多的为什么在我的心里蔓开。
      我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
      我回身便朝着他家跑去。
      即便现在是夜里十点十五分,我也早已经失去了理智,我不怕打扰他们,我甚至希望他能开门,嫌我一句“这么晚了,有事吗?”
      我进了这九十年代建好的小区,踏着楼梯走到三楼,我抬手想要敲门,可我不敢。
      我担心黄铮的话是真的,我担心开门的不是他。
      我站在原地停了很久,很久很久。
      久到我的手已经有些酸了。
      就在这时,楼梯口走上来一人。慢慢的,脚步越来越近。
      我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曹柏翰的妈妈。
      他妈妈看了我一眼,很快就认出了我。
      她忽然冲我笑了笑。说“翰华?你怎么来了?”
      我礼貌的问了声好,一直不敢问的话还是问出口了“曹柏翰在家吗?”
      他妈妈听到这话,眼神瞬间暗淡了下去。
      我见她这番变化,心猛的一沉。
      她没有回答我,而是打开了房门,邀请我进屋。
      客厅的灯有些闪烁,显然是灯泡有些坏了。
      我坐在沙发上,而阿姨却走进了屋子。
      不久,他拿着一个铁盒子走了出来,坐在了我的对面。
      她面露一丝浅浅的哀色,摸了摸那冰凉的铁盒子,随后看着我说“这是柏翰的东西,也是你的。他走了以后,只留下了这个。”
      听到他妈妈亲口说出来,我的心彻底死了。本来坐的笔直的我,一下靠到了沙发上。
      沙发有些膈人,可我却没在动弹。
      我眼里的光彻底消失了,我的眼睛是空洞的,我好像逃回了自己的世界。
      那本来只有我的世界里,曹柏翰忽然又出现了,他还是像以前那样,笑的灿烂。他对我说“曾翰华,这首歌很好听。”
      而我的耳边,悠悠传来一阵熟悉的歌声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一个人在人海浮沉。
      我不愿你独自走过,
      风雨的时分。
      ......“
      他就坐在那,唱歌给我听。
      “你唱歌很难听,你知道吗?”我看着他,说了一句。
      直到他妈妈摇了摇我的肩膀,紧张的喊着我的名字”翰华,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才回到了现实,看见他妈妈着急的模样。
      我说了声没事。
      看着放在桌上已经打开一角的铁盒,里面露出了照片的一角。
      我伸手去拿。
      里面装着厚厚一沓的照片,都是我和他的。
      在公园里,在球场边,在我家楼下,在他家楼下,在我老家的路边,在万里长城,在故宫,在鸟巢,在西湖。在一切一切我们去过的地方。
      我翻过照片看向背面。
      每一张,除了特有的日期不同,其他的都在日期下方,画上了一支栀子花。
      这与他在我老家时送我的画一样。
      我翻看着所有的照片,大都是如此。
      直到我看见与他的第一张合照,那是在县城公园的石柱子前,那时我们看着都很稚嫩。相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
      “你眼里好像有另一个世界,我好想去看看。”
      看到这行字,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居然看见了我的“秘密”,可他不知道,他早已经住在了这个世界里啊。
      我心情沉重的翻到了下一张,果然还有字。是他篮球赛那天,我们的合照。上面写着。
      “我喜欢你看着我。”
      下一张,是我站在台上领奖的照片,我穿着校服,看着有些拘谨。他写到
      “我的大作家,你真的很棒。”
      接着,是他在街上拍我的单人照片。
      “这几天有很多女生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甚至有些后悔带你来了。”
      我眼前好像浮现出他那天那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弯。
      接着,是他在学校门口等我时偷拍的,因为我不记得有这张照片。
      背面写了很多字。
      “我喜欢你,可是,我不敢告诉你。我害怕你受到伤害,那些所谓的正常人,他们高高在上,指责着一切与自己不同的东西。我害怕他们伤害你,我不愿你遭难。”
      看到这,我眼睛酸涩,却没有泪水。我的心已经没了知觉,呼吸开始困难,整个人懵懵的坐在沙发上,手机械般的翻着一张又一张照片。
      接下来的几张,也都写了相应的话。
      我家楼下
      “希望我们每天都能互道一句明天见。”
      他家吃饭那次
      “我们也算见过家长了。”
      校门口
      “我很懦弱,我怕你受到伤害。”
      ....

      鸟巢
      “我们会在这看一场属于我们的五月天。”
      长城
      “我能在人群中一眼寻到你。”
      故宫
      “北京真好,有你真好。”
      雷峰塔
      “我们可不能分开这么久。”
      西湖
      “等我们在北京安了家,也要常来这里散步。”
      翻看完所有我与他的照片,我手里还剩最后一张。
      我拿起一看,他满脸胡渣,强留着一丝笑意,背面写着。
      “你问我害怕末日吗?我当然怕。我怕末日那天,我寻不到你。我怕你死了,我还活着。
      我怕我们都活着却再也找不到彼此。我怕......。我爱你。”
      看完这些所有,我已经无法正常呼吸,我伸手去擦了擦眼角那微微的湿润。
      再看他妈妈也在抹泪,她叹了口气说“柏翰临死前,让我把这些烧了。可我不舍得,我觉得,你也应该知道。”
      我的喉咙像被一股无形的气掐着,说不上话。我强咽了口唾沫,哽咽道“谢谢你。”
      我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他妈妈“他为什么自杀?”我此刻最想知道的也是这件事。
      他妈妈听到这,忽然泪如雨下。
      “都怪我“
      她啜泣了片刻,才道“他错手杀了他爸和那贱女人。”
      从他家出来后,我只觉得全世界都失了声音,我脑中不停回荡着他妈妈的话。
      “他爸在外面的女人带人找上了我们家,对我进行了侮辱和殴打,我住院了,很严重。医生给他打去了电话,他连夜赶了回来。得知事情始末后,他去找了他爸。他爸警告他不要多生事端,父子之间发生了口角,加上那女人言语刻薄。等他再回来时,什么都没告诉我,只是在我床头放了一封信,信上说:
      妈,我失手把他们两杀了。你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告诉曾翰华,不要见他,好好照顾自己,儿子不孝......”
      后面的内容,我已经不敢再听,也不想再听,是怎样的绝望,让他选择了这条路?他,真都很傻,很傻很傻。
      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到家的,父母见我不太对劲,而我没有理会他们就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将自己埋进了被窝里。
      我以为我会哭,可我没有,我感觉整个人已经麻木,没了痛觉,可心里还是不停的骂着他。
      而他竟然又重新出现在我脑中构建的世界里。
      他就坐在那,笑看着我。
      我问他,你笑什么?
      他说,看见你高兴。
      我说,你已经很久没来见我了。
      他说,我一直说怕你太想我,你还不承认。
      我点点头,与他紧紧相拥。
      如果这是真的该有多好。
      如果这是真的,该有多好。

      第二天一早,我打车到了笔架山上,这是我们县城逝去之人的归处。
      我从他妈妈那打听到了他的下落。
      没多久,我又一次见到了他。
      时隔六年,我们终于再见。
      我坐在他的坟前,开了一瓶白酒,我倒给他一杯,放在他墓碑前的桌案上。春风徐徐,很是清爽,带着一丝复苏的气息。
      我看着他墓碑上的照片,与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一个模样。
      他笑的很灿烂,像是夏天的骄阳,很好看。
      我饮了一口白酒,对他说“我来看你了,怕你太想我。”
      我没有流泪,全程带着笑意。
      我帮他扫了扫坟前的尘土,把买来的水果和花摆到了小桌子上。
      那是一束栀子花,我看着墓碑上他的名字,说“栀子花的花语是,永恒的爱。我知道了。”
      我伸手抹了抹眼角,与他说“下雨了,你看见了吗?”
      耳边忽然响起他的声音“这艳阳高照的,哪有雨。”
      我赶忙往声音来处看去,空无一人。
      我就那样盯着一个地方看了许久,最后,我回过身,伸手摸了摸他照片上的脸,长长的舒了口气,缓缓道“我也爱你。”

      两个月后,我站在公司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杭州川流不息的车群。窗外五彩斑斓,很是好看。
      闹钟“嘟嘟嘟”的响了起来,夜里七点三刻,我回身去关它,看见了我摆在桌子上我们两人的合照。
      我用相框将他裱好,放在了各个与我有关的地方,我小心翼翼将它们收好,放进了纸箱里。
      是啊,我辞职了。
      我开着车,熟练的穿行在杭州的街巷之中,车上放着五月天的《如烟》
      那悠扬的旋律,让我心下莫名有些酸楚。
      经过了一家花店,下车买了一束栀子花。
      半小时后,我驶进小区,停好车。
      下车时,我左手提着一个大包,右手捧着一束栀子花,慢慢踱步,朝第二个门栋的楼梯口走去。夜暮很黑,像是一块画布。
      这老旧的小区长了许多茂盛的榕树,此时树上不时传来蝉鸣,伴着夏天泥土的味道。
      我刚踏上台阶,便停住了。
      我回身看去,一只只泛着暖光的萤火虫从草丛里飞了出来,星星点点,像极了高中那年。
      我愣了愣,转过身,放下手中的大包,抱着一束栀子花,傻愣愣的走到了萤火虫之中。像是漫天萤光包围着我,我置身银河,看见了他。
      我哭了,像疯了一样的哭着。
      《如烟》-五月天
      十七岁的那年
      吻过他的脸
      就以为和他能永远
      有没有那么一种永远
      永远不改变
      拥抱过的美丽
      都再也不破碎
      让险峻岁月不能在脸上撒野
      让生离和死别都遥远
      有谁能听见?

      “性别从来不是定义爱情的标准。多一点勇敢,不要让遗憾成为你半生的苦难。”—— 摘自作家曾翰华选集《萤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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