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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青葱岁月 ...

  •   那年暑假,虽说单位接收了我的派遣证,但却没有明确告知何日才能上班,只说还要等。谁也不知到底要等多久,我便到哥哥所在的城市去玩,正好听说附近有家中外合资的公司正在招工,颇觉新奇,便吵着哥哥帮我报了名。
      公司就在离繁华的街道只有几十米远的地方。报到的那天,是哥哥送我去的,我们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哥哥在前,我在后,穿梭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我双眼不离地紧盯着哥哥的背影,唯恐一眨眼哥哥就不见了。
      骑了没多久,哥哥在一个宽敞的院子门前停了下来,我也跟着下了自行车。哥哥转身跟我说到了,并让我一个人进去。
      我放慢了脚步,有些胆怯似的,一边推着自行车往里走,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高大的门柱上镶嵌着灰白色的大理石,两扇崭新的大铁门敞开着,两边还各有一扇小铁门,是关着的。
      有人在陆续地往里走,整个厂区像是一个放大的“几”字形。迎面是两排长长的用泥石砌成的花坛,里面栽种着四季青。花坛中间的水泥地面的尽头,是一排平房,进去的人都聚在门前,我停好自行车,也朝那里走去。
      几个大嫂模样的人,围在一起说笑着,嗓门颇为洪亮,还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旁边还有一大群天真朴实的少女们,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也是说说笑笑,一脸的兴奋之情。看着这些即将成为同事的姐妹,我凭空对她们升起一种亲切之感,仿佛认识很久似的。
      一个身材很矮的青年人,手上拿着一叠纸从平房里走出来,往里指着说:“大家都站到里面去,我要开始点名了,来的人说声‘到’就行了。”
      我随着人群走到里面,意外地看见几个男孩坐在椅子上,我还以为是清一色的娘子军呢。
      那青年人说完开始点名,那情景很像是坐在教室里,新来的老师在认识他的学生。名字点完了,青年人接着说:“我手里拿的是厂规,每人一份,大家回去后,要把它们都背下来,明天上班后要检查的。”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纸传开,还望着那几个大嫂笑着说,“你们这些老厂的嫂子也一样,这次请了福州的人来管理,听说是很严历的,那就不比从前了。”
      嫂子们听了,纷纷议论起来。青年人又和她们说笑了几句,见每人都拿到了一份厂规,便说:“大家可以回去了,明天八点钟上班。”
      第二天,所有的人集合在厂房的三楼,车间很宽敞明亮,我和光明坐在一起,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同事,有一对令人羡慕不已的,乌乌黑黑的长辫子。
      检查厂规的是个中等身材的年青人,说一口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听说是韩先生。他拿着一张厂规,抽其中的几条让我们用普通话背出来。一个接一个,回答对的可以下班,回答不出来的重头再来,听着各式各样的普通话,我们在旁边暗自偷笑。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光明都是坐在一起,分车间时,我们也分在了同一个车间,仍是坐在一起。管理我们车间的是一个女的,名字不记得了,只记得大家都喊她黄小姐。
      黄小姐长得不是很漂亮,但为人极是和气,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十分温柔,一口普通话比那个男青年好听得多。她负责为我们讲解基本的操作知识。过了不久,另外两个年轻人接替了韩先生和黄小姐,管理我们的是林风。
      林风的身材很高,油黑的脸上戴着一副近视眼镜,嗓音粗哑。他人高腿长,微微有些罗圈腿,走起路来总是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再加上腿还没动,上身已先行半步的姿态,使人看了总是想笑。
      林风的管理相较起来更令人“寒心”。厂规里有一条:不许车间里有串岗和说笑的行为。我们这群年少好动的员工,当林风在车间里,每个人看上去还都是规规距距的样子,他一走,立马就有人叽叽喳喳的,像一群不甘寂寞的小鸟,还相互走动。
      坐在最前排的员工顺带放哨,要是看见林风快要进来时,赶快咳嗽一声,串岗的人一遛烟地就回到了原位上,吵闹的车间,一眨眼就哑雀无声。
      也有措手不及被林风发现的时候,他立刻就会扯着嗓子一连声地喊道:“集合集合,赶快赶快,站成三排,赶快。”喊叫声就像发怒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等我们站好了,他就唏哩哗啦地训斥起来,和韩先生同样的普通话更是令人难懂。
      有一次,他说我们是一群分子,令我们摸不着头脑,你望我,我望你,谁也没听懂。过了几天才知道,他说的不是“分子”而是疯子。
      更令人难忘的,还是那次全车间的人在太阳底下罚站。有个同事实在是支撑不住,要不是被身边的人手疾眼快地扶住,早就趴在了地上,有些人愤愤不平,带头回了车间,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林风来后不久,接替了全厂的管理,成效还是有的,但随着权力的上升,精采纷呈的事情也接踵而来。他把全体的员工集合在厂区里,各各车间站在一起,整齐地站成一排排,进行些立正、稍息、左右转、原地踏步等等的训练。
      有些姿势和我们在学校里学到的不同,有人戏称为“国民党的式样”。那场面也颇为壮观,吸引了不少过往的行人趴在铁门前,如同观看动物园里的猴把戏,乐不可支。训练完了,还要进行分组表演,看谁做得最好。最为热闹的要算是跑步了,围着厂区跑几圈。据说是为了加强我们的体能。
      我们车间的人最多,一个接一个的像一条长龙。厂区前面是一所高校,一栋男生宿舍正对着我们。每当我们跑步,宿舍的窗口就伸出许多的脑袋瓜,一起喊着:“一、一二一,一、一二一。”就像有人出钱顾了他们,喊得甚为卖力。
      下班时,员工还要排队走出厂区,像放学的小学生,一个挨着一个,生怕走丢了,这时“一、一二一”的喊声又会再次响起。
      春风得意的林风把女朋友--雪云也带了来,管理我们车间。雪云长得倒是文静秀美,但她和林风像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不许我们说话,还不许我们笑,违规者,把名字写在黑板上,还要扫厕所,拖地板。我们小心翼翼地不想金榜题芳名,受罚者也就寥寥无几。
      雪云无所事事,时常双手抱在胸前,伴着高跟鞋尖利的吧嗒吧嗒声,一副女王巡视的神态,在车间里走来走去,像一根被风吹佛的杨柳。
      好景不长,林风带着雪云走了,接替他们的是原老厂的一位女厂长,真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只是过了不久,领导又换了,但一切还是一如既往,唯一不同的是厂里的食堂被二胡承包了下来。
      二胡大概是姓胡,排行老二,如是就喊他二胡。他倒像是一把只见拉,但不见响的二胡。他对前去吃饭的员工总是满脸的笑迎,好像欠了我们每个人的钱,生怕我们会跟他讨要似的,一脸的讨好像,但来食堂吃饭的人还是越来越少。
      有一回,只有我们几个人在吃饭,不知是碗什么汤,只见几丝蛋花在上面飘着,一个同事拿着筷子在汤里晃了两晃,然后一本正经地冲着二胡,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得买张网。”
      二胡不解,陪着笑脸望着我们,同事用筷子敲了敲那汤碗,补充了一句:“要是没有网,这怎么吃得着?”一语落地,我们哄地一笑。
      食堂旁边有两间低矮的房子,是眼镜和女朋友住的。听说眼镜是在新疆长大的,不但说普通话,还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大家因而都叫他眼镜,真名倒不记得了。
      眼镜长得很瘦,对穿着又极不讲究,因而上衣跟裤腰就时常像捆稻草似的,胡乱地捆在腰上,又像没长屁股,走起路来,裤子只管飘来荡去,颇像古人在风中踱步。
      眼镜的女朋友也些近视,但一般不戴眼镜,有时一不小心拿错了东西或是做错了什么,哪怕是针眼大的事,眼镜也会皱着眉头,没完没了地用指着,说:“你看,你看……你真是……”那喋喋不休的样子,很像古装戏里勾心斗角的姨娘们。
      我们所在的车间,还有一个长得矮矮胖胖的大嫂,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走路微带“八”字,而且每走一步,脚后跟像是使劲往上一提似的,给人一种一走一闪的感觉。说话的声音也与不同,像是从破琴里出的,还说得又急又快,生怕被人抢去。又特别喜欢对人评头论足,我们就笑她是宋世雄的徒弟。
      与我们同一车间的小燕,也是长得矮矮胖胖,但活泼大方,颇有人缘。有一次,我们一起到江边放风筝,放累了,就坐在草地上,只有她一个人乐些不疲地仍牵着风筝。
      江边有艘小货轮哄哄地开了过来,船边站在两个年轻人朝我们这边张望。我们指着江边,笑着对小燕说:“有人在看你。”
      小燕掉头一望,张口就大声喊道:“嘿,哥们,我在这呢。”边喊还边挥着一只手,唯恐别人看不见,引得我们哈哈大笑。
      有人说小燕还会看手相,我们闲着无事,就拉着她不放。她被缠不过,也就男左女右地拿起我们的手,像模像样地说东道西。
      我向来不信这一套,但有时跟着凑热闹,也把手放到她面前。但她最后说了什么,我一句也不记得。只记得她说她父亲爱钻研这些,所以家里也有那么一两本这方面的书,她偶尔也看看。
      我就笑她,将来我们都下岗了,只有她一个人不愁没饭吃,只要带上一个小板凳,往街角一坐,准保生意兴隆,财源滚滚……
      后来,我接到单位通知,可以去上班,也就离开了公司。再后来,当年的那群黄毛丫头,也就各奔东西,除了跟光明见过几次之外,其他的很少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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