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孤寂客

11、成全

　　年初三，田野带着他的妻子来给我拜年，是他妻子主动要求的，她见到我就是不停的感谢我的帮忙，然后哭诉没有钱，生活困难，最后说自己怀孕多么的辛苦，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田野还不懂怜惜她。我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我就没想过要回那笔钱，不是为了她，我一直微笑着，不愿去理会她。田野在旁边听的也是烦躁，拉着她就急匆匆的走了。
　　我看着田野妻子那隆起的肚子，算起来应该有五个多月了，田野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安稳的生活，如果没有我的存在。

　　假期结束第一天上班，我向公司递交了辞职信，大家都很惊讶，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所有人都被裁人的阴影笼罩着，我就成了一个最大的异类。
　　在同事给我送行的晚宴上，主管喝两杯酒，她指着我的鼻子就大骂：“你就是个孬种，你就是个缩头乌龟，你他妈的就是个王八蛋，你说走就走，你负责任吗？你对得起我吗？你混蛋，你他妈的就是个大混蛋，混蛋......”骂着骂着她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我不明白是我离开，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我没告诉田野我辞职了，我写了一封信放在桌上，拿着个装着简单几样行李的包就走了，我知道田野会看到这封信，我相信他不会责怪我的。

　　我去了华山，在新闻报道上看到哪里住着一群隐居的人，他们过着几乎原始的生活。我按着查到的地址找到那里，他们住在华山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山路崎岖难登，我爬了大半天才到了那里，这群隐居的人住在一个相对平坦的山坡上，上面散落着很多小房子，有茅草搭建的，有木头搭建的，也有石头搭建的，还有的就住着自己带来的帐篷。第一次看到这群人，我有些失望，他们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仙风道骨，超凡脱俗，他们或坐着、或站着、或卧着，有的人呆呆痴痴望着前方，有的人到处走动找人聊天，还有两个人在下棋，他们的脸上并没有那种平和，看淡一切的神情，却都似有满腹心事。这里会有零零散散，带着好奇心的游客来访，他们都是熟视无睹，不愿搭理，呈现出一种麻木。
　　我在一个大石头上坐着，没有像其他游客东问西问，天黑了，游客们都下山了，隐居的人也回到自己的房子里，他们点起了蜡烛，透射出柔和的光，这里真安静，山里的微风吹着，有点冷。
　　一个隐居人走出房子，来到我身边。
　　“这里没有旅馆。”
　　“我知道。”
　　“你这样坐着，夜里会被冻死的。”
　　“我一会就走。”
　　“天黑下山会摔死的。”
　　“这里有山洞吗？”
　　“有烦恼事吗？”
　　“有一点。”
　　“以为来到这里，那烦恼就没有了？错，该怎么烦恼还怎么烦恼，忘不掉的。”
　　“那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来这里几个月了，还是一样的烦，我不走，就是图这里的一个清静。”
　　“嗯。”
　　“走吧，我给你找个地方，算你走运，这旁边有个朋友要下山几天，托我帮他看房子，你先住一晚吧，我姓李。”
　　“李哥，谢谢你。”
　　李哥带我来到一个茅草搭建的房子里，他点起蜡烛，“你就在这里过一夜吧，里面的东西不要乱动，你带吃的了吗？”
　　“带了一点。”
　　“嗯，山里不许生火做饭，你自己凑合吃点吧。”
　　“李哥，你朋友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要半个月吧，怎么了？”
　　“李哥，我想在这里多住几天，我可以付房租。”
　　李哥看了我一会，“好吧，你先住着，记住，不要动他的东西。”
　　“谢谢。”
　　我听到李哥从房外传来的声音，“住多少天都没用的。”
　　李哥走后，我从包里拿出饼干吃了几块，躺在算是床的地铺上，一会就睡着了，一夜睡的很安宁，没用梦到妈妈，没用梦到田野，仿佛一切都被这大山隔绝了。
　　第二天清晨，我跟着李哥来到一个溪水旁简单的洗漱一下，再回到房子里吃几块饼干，然后就和这里的人一样，站一会，坐一会，躺一会，走一会，望着眼前的山峰，看看树上长出来的嫩芽，观察石头缝里拼命往上挣扎的野草。
　　这里没有人问你从哪里来？做什么？叫什么？时间久了，会在碰面时点点头算是互相招呼。有家电视台来这里采访，我远远的避开。事后李哥说：“最烦这些人了，好好的一个清静地方，一经过他们的报道，结果人人知道，就变成了一个动物园，成天被人观赏。”
　　“我真要谢谢他们，我要不是看新闻，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美妙的地方。”
　　“你在这住了几天什么感受？”
　　“就感觉以前围绕在自己周围的东西，一下变得遥远了。”
　　“身体一下轻松了，什么牵挂都没了。”
　　“是。”
　　“刚开始来都差不多这样，时间久了，还是什么没有变，你只要在这世上活一天，你就会有牵挂。”
　　李哥的朋友提前几天回来了，我坚持要给他房租，都被他拒绝了，我只好一再的表示感谢，之后我就下山了，算起来，我在山上住了十一天。

　　山上没信号，下了山我才收到田野前几天分别发来的信息，“出去散散心也好。”“照顾好自己，走累了，就早点回家。”，我没有回复。

　　我又去了青海的塔尔寺，在寺庙旁的小旅馆里住着，白天就待在寺庙里。你问我是不是想出家？不想。你问我来这里找什么？不知道。我每天在寺庙走着看着，去观察里面的所有佛像，我发现这里的佛像每天的神情都不一样，今天还微笑着，明天就是不怒自威，后天又换成那种怜悯众生神情，再看又透漏出一丝忧伤，仿佛他们本身就带着喜怒哀乐情绪。在这里住了七天，我把寺庙里的所有佛像观察了七遍。
　　离开塔尔寺，我就去了西藏，在西藏的路上，我遇到了一群朝圣的藏民，他们每走三步就会匍匐在地磕头诵经，他们脸上那虔诚的神情让我心生敬意。在这群朝圣的藏民旁边，我收到了田野的第三条消息，“孩子没了，她去酒吧玩不小心流产了。”我知道田野发这条消息的心情，他现在很需要我，他要我现在就在他身边，他说过只要他需要我，我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他面前，他不是要我安慰他，他就想我静静的陪在他身边。可这次我让他失望了，我没有立即回去，连个信息也没有回复，他的路还长着呢，我陪不了他一辈子。
　　我关掉了电话，跟随这群朝圣的藏民来到拉萨，在拉萨住了一天就走了，那里人太多。然后我去了云南的玉峰寺，在那里又观察了一个星期的佛像。离开玉峰寺，我没再去其它寺庙，我到了贵州的山里，每天在山寨里到处溜达，山寨里很冷清，只有老人和孩子，青壮年早都已经走出了大山，遇到孩子我就会和他们随意的聊聊天，其实我更想和这里的老人聊聊，可他们听不懂我说的话，我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我正在山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嗨，”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骑着自行车停在我身边，他一条腿立在地上，一条腿搭在车上，“你从哪里来的？”
　　“安徽。”
　　男孩低头沉思一会，估计是在想安徽在地图上的地理位置，“反正挺远的吧？”
　　“挺远的。”
　　“来这里做什么？”
　　“玩。”
　　“这里有什么好玩，穷乡僻壤的。”
　　“你不喜欢这里？”
　　“早烦了，等我再长几岁，我就出去了，你还不回去？”
　　“回去？”
　　“对啊，回家，在这山窝里闷死了。”
　　说完，男孩骑车一溜烟走了，留下一股肆意飞扬的尘土。
　　对，回家，我出来已经一个半月了，田野的身影时时刻刻盘旋在我的脑子里，我曾要刻意的去淡化他，他却越来越鲜明，我做不到我想要做到的，我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现在我承认了，我就是懦弱，我就是想回到田野身边，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