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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绘夫人入皇宫成王败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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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冷水泼过来,顾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此刻他还感觉头有些晕,就像是喝多了酒一样。他下意识地想揉揉脑袋,却发现手脚都被捆住,根本动不了。
一个婢女站在她面前:“大胆贼人,说,你来慕容府是何居心?”
顾征这才看清,自己正被捆在一个木桩上,一个女子坐着桌子前喝茶,另一个正厉色地看着他,正是那晚被自己劈晕的小婢女!
“你竟然说谎骗我!”顾征喊道。
婢女冷笑:“你擅闯别人府邸还要讲什么道理?幸亏那屋子里放的都是小姐的迷魂散,才能把你这胆大包天的贼人捉住!”
顾征喊道:“我只是来找人的,你看我昨天都没对你下杀手。”
“找人为何不能从正门进来?我们慕容府几时行过势利之事?”
先前坐着的女子轻飘飘地问道:“你说你要找什么人?”
顾征心想自己既然已经落入他人之手,对方又是夫人的亲族,本也无需隐瞒,便一咬牙道:“我是来找慕容英的父亲的。”
侍女正要开口责骂,坐着的女子摆手:“哦?慕容英的父亲,找他做什么呢?”
眼前这女子容貌秀丽,看上去也很年轻,明明有能力照顾老人。顾征愤愤地想,但夫人却说家中已无人照顾岳父,想必这女子也是个不守孝道,好吃懒做的恶人。想到这,顾征恶狠狠地说:“老人年纪已大,既然你们不照顾,自然需要别人来。”
小婢女终于憋不住:“你来?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
顾征也不示弱:“我是你们慕容家堂堂正正,拜过堂的女婿。你这下人不要没大没小的乱喊。我夫人正是慕容英。”
婢女脸色瞬间变得复杂,好像哭笑不得似的:“小姐,这人怎么在说胡话,怕不是太过痴心,以至于得了癔症”
慕容英的脸色也有些精彩,好笑地开口:“慕容家只有一个女儿,就是我,慕容英。自生下来这十六年以来,一直都在钻研医理药典,从没结过亲,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顾征难以置信,皱着眉摇头:“怎么会??我夫人就是叫慕容英的,难道我找错了?”
婢女见他还在说他夫人,厉声道:“谁不知道小姐和三殿下青梅竹马,你这糙汉子还不住口!况且慕容是陛下赐姓,天下间怎么可能还有第二个慕容英?”
慕容英责怪道:“你在乱讲什么?先把他捆在这里吧,日日送饭菜来,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名堂。”
说完,主仆二人离开了房间,留下顾征一个人凌乱。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有无数的想法,或许是重名、或许是自己找错了、又或许是夫人只讲过那一次,自己听岔了也说不定,夫人的真名可能是莫柔依……顾征想到很多种可能,但唯独不愿去想最有可能的——夫人骗了他。
从那温温柔柔的一声将军,到两人拜过高堂掀开盖头,再到夫人跟他一起吃饭、练兵,最后一起行夫妻之礼……每一个时刻在顾征的印象里都是美好无缺的。且不说夫人的脸,一看就不像是会骗人。但只不论何时,顾征朝对方看过去,那双眼睛都澄清着回看顾征,眼里好像再容不下其他。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或者重名。顾征想好了之后,就决定暂且离开这慕容府。是了,这慕容府也不对,不该这么气派的。顾征想要挣开绳子,却浑身使不上力气,只得暂且留下。好在日日有不错的饭菜送来,他还不至于饿死。
……
一晃就是三日过去,慕容英和婢女过来的时候,顾征刚好又在研究绳索。
“别白费功夫了,只要你还吃一天的饭,就永远使不出力气。”婢女提醒道。
顾征抬起头,二人又像三天前一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慕容英开口问道:“你想清楚了吗?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如果再不说实话,我就送你去见官了。”
“有什么好想清楚的?我就是来找我夫人的,既然她不是你们这里的人,那擅闯是我不对,你也没理由关着我。”
“你还觉得你夫人叫慕容英?”
顾征毫不犹豫:“当然。”
真正的慕容英低头想了想,复又沉声道:“那这样吧,你说说,你的夫人长得什么样子。兴许我能帮你找,不是吗?”
顾征倒也并不寄希望于对方帮他找,但也思索起来:“眉毛细长,眼睛水灵得很。皮肤很白,嘴唇薄薄的,年龄十三四岁吧。”
婢女嘲笑道:“这样的美人能嫁给你?”
“就是嫁给我了,怎的?比你和你小姐好看得多。”顾征说完又叹了一口气,忧伤道:“其实她本不是嫁给我的,是要从王母山出发,嫁到京城来。因为一些巧合,才和我认识……。”
慕容英缓缓开口:“你觉不觉得他的形容很像一个人?”
婢女迅速搜索自己认识的十三四岁的小姐,好像没有符合的,摇头不解。慕容英又饶有兴趣地支起额头,说:“是不是有点——像现在太极殿里那位。”
婢女最初还疑惑,忽然瞪大双眼:“殿下好像前几天确实去过那边!天呐!真的!”
顾征见她们好像在打哑谜,不确定地开口:“你们真的认识?”
慕容英玩味地说:“大概还真是那位,的确认识。我还可以带你去见他。”
顾征不满道:“她是见不到了,但我须得见到她父亲。不需要你们带,你只需要把地址告诉我,顾某就谢过了。”
“如果真是那位,可由不得你。”婢女说道。主仆二人又离开了。
眼下又有人送了饭菜过来,顾征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
一日后,太极殿。自九月中旬的这这半个月以来,相泽一反常态地留在殿内,处理政事。
珠玉进来,低语:“殿下,慕容小姐去过府上,说要找您。”
相泽盯着霍四海的禀报边关一切正常的折子看了又看:“她能有什么事,不管她。”
慕容英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听起来很是轻松:“可臣女已经来了,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相泽看了她一眼:“这里是皇宫重地,谁放你进来的?”
“他们都知道殿下和臣女的关系,谁会拦我呢?”慕容英笑意盈盈的说。
“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师姐?”相泽淡淡道,继续看手里的折子。
慕容英饶有兴趣道:“我和殿下确实没什么关系,我本以为像殿下这样,整个把自己锁起来的人,跟谁都不会有什么关系的。”
相泽觉得奇怪:“你到底有什么事?有话就快说。”
“我在府上偶遇一个人,说来好巧不巧,他刚好要找殿下。”
“在府上偶遇?”相泽好笑道:“什么人?”
慕容英拍拍手,她的婢女领着一个人进来。此人头发乱糟糟,衣服也破破烂烂,眼下正被捆着,难以分辨。
相泽刚想开口问这是谁,只见那人瞬间挣开了绳子,朝相泽走来,难以置信地喊道:“夫人,我还以为你——”说完,吸了吸鼻子:“既然你我都安好,那就快随我回去吧!”
熟悉的声音一响起,相泽就认出了对方,他淡淡道:“顾征。”
这声音十分清冷,顾征一时间觉得有些陌生,摇摇头:“夫人怎么这样称呼我,”说完,又下意识地更进一步,想要抓住相泽的手:“你怎么穿的像个男人,还跑到皇宫来了?”
相泽冷冷地看过来,一把手拍下顾征的手。顾征又换另一只手抓过去。太极殿里的两个侍卫见来人对殿下上下其手,迅速走上前来,强行把他摁住,喊道:“放肆,大胆刁民,竟敢对三皇子殿下无礼!”
相泽又坐回椅子上,垂下眼眸,好像没有任何感情似的:“我是当朝三皇子李相泽,圣上亲封的长乐郡王。更重要的,我是男子。”说完补充道:“不是你的夫人。”
男子?顾征难以置信,他盯着相泽的脸,分明和初见一样好看。但那样子的束发又是京城中男子惯用的……此刻的相泽似乎再没有那天的楚楚可怜之姿,反而颇具英气与孤傲。
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顾征还是不甘心地问道:“你——可是受什么刺激?没关系的,只要人还在就没关系的,夫人——。”
侍卫更加用力,按住顾征跪下:“大胆,还敢乱呼殿下名号。”
慕容英在一旁吃着果盘,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还不忘煽风点火:“你那日是怎么说的,你们不是拜过堂了吗?”
顾征连忙点头:“对,是!我们明明是拜过天地高堂的。在那么多兄弟面前成的亲……”
相泽微微皱眉,喝了一口茶:“那日——有仇家在后面追我,我只是不得已才借住在山寨里。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逢场作戏,你忘记就好了。”
顾征脸色沉了下去,死死盯着相泽的眼睛:“做戏?难道你我同拜天地高堂、嘱托我把你父亲接来,全是一句儿戏?”
相泽没有回答,只淡淡地说:“若你觉得委屈,我可赏你白银千两,以作补偿。你现下应该很需要吧?”
一声冷笑传来:“你可知道,为了你的死,多少兄弟流过泪?六子到现在都不能安心——还有,你可知道,为了你的一句戏言,我冒着多大的危险才来到京城?你有心吗?”
“那不然呢?顾征——”相泽眯起眼睛:“我是当朝皇子,你是一介草寇。人贵有自知之明。难道要我一个男子,继续随你回去,演夫妻情深的戏吗?”
顾征好像真的在思考,良久答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按你说的带着剩余的弟兄在延绥安顿下来。如果你真的愿意回去,我也可以迁就……”
“你迁就?这可真是——太荒唐了。”相泽甚至笑起来:“顾将军想仿照余桃口齿之雅,我却不知道我为何要放弃皇宫的锦衣玉食。”说完,就要起身。
那两个下人听了这等惊骇的故事,一时间有些恍然。被架住的人骤然发力,瞬间挣脱他们的束缚。其实顾征也不知道想要干什么,只是觉得如果不抓住眼前这人,可能这辈子就再也难以见到。他猛然冲到相泽身后,想要抱住对方。但就在伸出手的一瞬间,相泽当即弯腰避开,灵巧地转身、退半步,丝丝凉意从顾征的颈间传来。
相泽握着一柄极其精致锋利的银色匕首:“真是低估了你的胆子。”随后又在顾征耳畔轻语:“将军现在是雍州人尽皆知的反贼,我身为郡王,理应将你当场捉拿,斩首示众,为了你的兄弟想想吧,要是你死在这,他们该怎么办呢?”
虽然相泽身形小,力气也远不如常年搏斗的顾征,但这几下一气呵成,绝非花拳绣腿。那抵在颈间的匕首也动了真格,锋利处竟已出现点滴血迹。
顾征终于冷静下来,喘着粗气,把手抬过头顶。侍卫吓坏了,立刻跑过来,重新制住顾征,用出吃奶的力气来。相泽满意地松开匕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带着珠玉径直走出了太极殿。殿外,珠玉不解地问:“我看这贼人已经有些痴狂,殿下要放他回去?”
相泽喃喃道:“我说过,宫里要变天了。日后或许还用得到他。”
……
由于主子没有说明该如何处置这个狂徒,侍卫迷茫地看着慕容英。慕容英听了这一出闹剧之后,挑眉道:“看我做什么,既然三殿下没说,那自然就是叫你们把人放了。哦,殿下还说要赏他银子,你们别忘了。”说完,慕容英也带着婢女离开了。
侍卫呆呆地思索一番,觉得有理,当晚,顾征就被逐出了皇宫,还带着一千两雪花银。一千两银子加起来快有百斤,而顾征为了抵抗慕容英在饭里下的药,连饭也没吃。此刻,顾征拖着好大一个袋子,吃力地走在京城的大街上。萧瑟的秋风吹过,顾征一步一个脚印,觉得身和心都凉得不行。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太过震撼,震得他这趟京城之行整个像个闹剧。先是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京城,又被当作乞丐嫌弃。好不容易找到了慕容家,还中了陷阱。最后当他终于见到他夫人,又发现夫人是个男子,还是三皇子,告诉他一切不过是一出戏罢了……
万幸的是,他锁在城郊的马还在。此刻这匹瘦马已经把所有够得到的草都舔净了,也是饿的不行,发出呜呜的悲鸣。一人一马,带着一千两白银,就这么凄惨地离开了京城。
走在路上,顾征决定忘记这段失败的情感经历。但他越想忘记,那天洞房里,盖头下的那张脸就越清晰。
马背上的顾征扇了自己一个巴掌:“都怪你,被美色迷了心智。”
说完,自顾自地又开口:“只有美色吗?我的夫人讲话很温柔,会专注地看着我,还会跟我说起用兵之事。全天下大概再也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人。”
“是啊,三皇子呢,当然是全天下唯一的人。从一开始就在演戏,可真是了不得……。”
“明明是你先劫花轿。不然哪有后面的事?”
“所以呢?就该是他继续坐在京城,当他的皇子,该我回雍州,继续做我的贼寇?拜过的堂,成过的亲,都该不算了吗?那我到底算什么?”
心下的那道声音犹豫了一下:“可他终究是个男子,还能如何。”
是的,顾征现在不知道该如何。他也想不通自己的感情。明明被骗了,却生不起气来。明明该忘记,却不由自主地想起。虽然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但还总存着一点不甘心。
顾征想得入迷,身下的马却不乐意,开始一边叫一边尥蹶子。顾征暂时回到现实,安抚马儿:“乖,等到了驿站就给你吃好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