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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一缕月光-坠鸟5 ...


  •   阴森的鬼哭声中,走廊的红光间断闪烁。
      简和踩着积水往前走,过分幽暗的环境对旁人是种障碍,于他而言,反倒如鱼得水。

      经历了两年前墓地的那一晚后,他拥有了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加上身体本有的病症,温暖和煦的阳光是烧灼他皮肤的烤架。

      比起白日,他更适合在漆黑无明的暗夜中行走。

      有时简和都怀疑自己成了中世纪传说中的吸血怪物,苍白、渴血、恐惧阳光,只能藏身暗处。

      他走到厕所门口时,忽然想起来某件事,尴尬地止步。
      哭声是从女厕那半边传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假如你有烦恼的话,可以讲给我听听看吗?”简和面对着厕所,嗓音柔缓而温和,“我很乐意听你倾诉。”

      汹涌出水的龙头被骤然拧紧,婴儿般不止不休的哭声戛然而断。

      几秒的寂静无声过后,简和感到自己的裤腿被轻轻拉拽了一下。
      他低头,正对上一张血肉模糊的小脸,它的五官尚未定型,不合时宜的凹凸显得十分诡异,本该是眼睛的位置仅有两条紧闭的肉线。

      它张开嘴,口中无牙,上下牵连的血线黏腻拉丝,喊了一声:“妈妈。”
      声音尖利,像玻璃被摔破一般脆。

      简和从未想过有天他会被当成老母亲,不由道:“我不是你的妈妈。”

      “妈妈……不要走。”它的嗓音转委屈,残忍又天真,鬼气森森,“妈妈……来陪我。”

      攥住简和裤腿的小手猛地收紧,鬼婴睁开眼皮的缝,露出没有瞳仁的森白眼球,用这双“眼睛”冷冷注视面前的活人。

      简和无奈,犹豫着伸手轻抚它的秃头,用哄小孩的语气说:“乖啊,我不走,你是最听话的好宝宝,不吵不闹对不对?”

      被摸头后,鬼婴定住了,它享受地闭上眼,张嘴咿咿呀呀,一个清晰的词都吐不出。
      在简和的安抚下,它当真乖巧起来,仿佛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小婴儿。

      趁此机会,简和弯下腰,准备将它从阴湿的地上抄起抱入怀中。
      “不闹就是乖宝宝,走,我带你去找真正的妈妈。”

      然而,在简和的手触到鬼婴幼嫩的胳膊时,它的眼皮忽的再次蹦开,发出炸裂的哭嚎声。
      它的肢体如泥流般塌方,它在不可逆转地融化。

      转眼间,人形样的鬼婴化作一滩脓血,很快便被地上的水冲淡。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简和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四周便已恢复最初的寂静。
      没有水声,没有哭音。

      不知打哪儿飞来只小乌鸦,通体纯黑,停在厕所附近。
      乌鸦叫一声,低头啄一口地上的秽水,随后煽动翅膀起飞。

      简和感知到这只乌鸦在喝了地上的水后,身上多出了鬼婴的气息,仿佛死者在人间的代替。
      他的视线随它而动,看它想要飞去哪里。

      在简和的注视下,小乌鸦直直地飞向了隔壁教学楼旁边的廊桥,那里有着学校为数不多的风景点之一,是座还算漂亮的人工湖。

      湖畔垂柳清幽,中央几点残荷。
      小乌鸦停在青石砌成的围栏上,一声声地叫,那里原本就站着另一只比它身型大许多的乌鸦。

      小乌鸦蹭了蹭大乌鸦的翅膀,大乌鸦垂头梳理小乌鸦的羽毛。
      小乌鸦的啼鸣嘶哑,连声在一起,听起来就像是喊——“妈妈”。

      简和想,关于鬼婴的母亲,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之前教室里的女尸浑身湿透,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溺水而亡,“她”多半就是鬼婴的妈妈。

      邪灵多因死前的执念诞生,女尸的执念是贫困,婴儿的执念是妈妈,想要留下妈妈陪它,所以把“她”从教室拖来了厕所。

      “它”能重返人间,靠得应该就是吸取死者强烈的恨与恶。
      只要新生邪灵的执念淡去,“它”将无所依托,失去撑起诡异空间的力量,没法再强制活人来玩“它”的残酷游戏。

      将繁杂的线头捋顺,简和觉得自己已经快触及到真相。
      现在他唯一疑惑的点是,为什么女尸和婴儿都解开了执念,这个空间依然存在?

      不等简和细思,尖锐的惨叫冲破他的耳膜,从楼下传来混杂吵闹的声音,男女皆有,惊惶惨凄。
      “哇啊!!救命!救命啊!”
      “别,别过来,求你了,求求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

      与此同时,二楼咨询室的灯亮起。

      教室里出了什么状况?咨询室又怎么突然开了灯?
      简和看着那束暖黄色的灯光从窗口散出,照耀走廊上的一小方天地,与周围的阴翳格格不入。
      他没感觉到里面有任何邪灵的气息。

      脑中灵光一闪,他仿佛明白了什么,飞速往楼下跑去。

      很快,简和便推开了半闭的教室门,眼前的场景让他不由得皱了下眉。

      这个书中世界名为《惊悚游戏之恶魔的狂欢》,既然是游戏,那就有通关的结局。
      他在另一个世界也玩过不少逃生类的恐怖游戏,一般来说,等玩家解开谜题可以通关的时候,那道重返正常世界的“生门”才会打开。

      这时,游戏里的恐怖氛围会被拉到最高点,正如现在……

      先前死去的学生全都“苏醒”过来,扭动着不协调的四肢,将魔爪伸向还活着的人。
      尤其是张明耀,“他”四处摸索自己的眼珠,在那张圆胖青白的脸上两行血泪滚滚而下,嗓音嘶哑地重复着:“看到了,我看到了!你们也来……和我一起,所有人!”

      侥幸存活的学生们在教室里哆嗦乱颤,闹作一团,即便如此,他们也没人试着外逃。
      所有人都默认外面有着更为可怕的怪物,比起面对未知的恐怖,他们的潜意识选择了确定的死亡。

      简和尽力拔高嗓音,朝里大喊道:“往二楼跑,撞开心理咨询室的门,进去就安全了。”

      叶三水正与一只怪物缠斗,身后护着两名体型偏娇小的女学生,体力渐渐不支,听到简和的声音,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他望向简和,激动得眼泪差点流下来,“简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听你的!”

      说着,叶三水拼尽全力,把怪物往外狠狠一推,朝着简和所在的位置飞奔而去。
      受他保护的两名女生对视一眼,尽力止住发颤的腿脚,相扶着站起来,也随着他跑向门外。

      简和的提议有了响应的人,从众效应加上对生的本能渴求,其余学生在惊惶之下也顾不得许多,暂时性地选择遗忘了对简和的成见,一窝蜂地往教室门口挤。

      一群人不要命地狂奔,自教室一涌而出,像是这堂该死的课终于打了下课铃一样。
      在跑向楼梯口的过程中,有人瞥到简和没有跟着人群,而是往廊外走去。

      某个黄毛男生回头,焦躁地质问,“那个叫简和的别动,你怎么不去二楼?”

      这句话引爆了人心的疑虑,所有学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齐齐停下望向白发青年。

      简和顿住脚步,淡淡道:“我去引开比鬼更可怕的另外一种‘东西’,就是张明耀见到的那个,你要与我同路吗?”

      闻言,黄毛男的面上闪过一丝惧色,没吭声。

      简和平静地继续说:“继续停在这里的话,你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黄毛男额角青筋直跳,大骂道:“你威胁老子?妈的,从外面走一圈回来毛都没掉一根,谁知道你现在是人是鬼,你是不是在骗老子去送死?”

      叶三听不下去了,跨步过去,抬手就是一拳,正中挑事的的鼻中梁,痛得黄毛男捂脸“嗷”地一声。

      “你干什么?别以为长得壮老子就打不过你!”黄毛男叫嚣。

      “要死别拖着大家一起,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叶三水毫无惧色地瞪黄毛,将手一挥,提醒所有人,“走啊,愣着干什么?简哥明明就是心好,舍命也要救咱们,不像有些人,心脏得很,心里有鬼看谁都是鬼!”

      教室里的怪物们摇摆着将断未断的头,已经跟出了教室,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活着的人别无选择,只能向前跑。

      现下他们也只能相信简和的话了,一群人重新玩命地跑动起来,除了黄毛。
      他不甘心自己当众受辱,在简和往人工湖走的时候,偷偷尾随上去。

      一路种满桂花树,临近湖边换成了垂柳。
      在教学楼时尚能听到鸦叫,及至近处却无声可循。
      围栏上的乌鸦不见影踪,简和暼见深黑色的湖中倒映着一弯月,随水波晃动。

      他抬起头来,不知何时,天顶竟真多出了一轮突兀的月。
      今日非逢十五,此月生得残缺,偏亮意惊人,红到滴血。

      漆黑天幕中,这轮血月的光芒非但不令人心安,远远望去反倒像是通往地狱的一条裂口,随时可能从里面蹦出什么诡异怪物来。

      邪灵要现世必定得有寄宿之物,女尸和婴儿都有现成未腐的肉身,而“它”不知是多少前的老古董,原本的骨肉早就不复存在,仅余一团魂源。

      估计是女尸死前在怨恨中许下了复仇的愿望,而“它”受其感召,夺获了女尸和婴儿的血肉作为“它”再次苏醒的祭品。

      厕所鬼婴的那滩血不像是“它”的容身处,也就是说,“它”极有可能是依托女尸而存在的。

      现在已经可以确认女尸是葬身水底,那么“它”的魂源多半也在人工湖中。

      女尸和鬼婴的怨执都淡去后,“它”肯定受到了影响,之所以异空间还没有被破除,是因为在游戏中出现了新的死者,还有学生们的恐惧为“它”补充能量。

      他来湖边的缘由很简单,为了引诱“它”离开那群慌乱不安的学生,断开能量的补给。
      并且,只要“它”在此处现身,他就能近距离感知到湖中“它”的魂源所在,如此便有机会将“它”封印。

      虽然他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总得试试看,毕竟两年前“它”不就消失在墓地了吗?
      那晚的记忆模糊不清,不过他记得好像他咬破舌尖,以血施行了某种驱魔仪式。

      一阵不知打哪儿来的阴风吹过岸边垂柳,摇曳的树影错落诡谲。

      简和回想起最初见“它”时,“它”便是从暗影中脱身而出,于是提高了警惕心,紧盯着那团树影,做好对峙的准备。

      就在这时,他忽感脖间一阵冰凉,随即肩上一沉,被一股力量后拽倒地。

      简和的背后是一株桂花树。

      空气中氤氲着香甜的气味,他跌入小朵小朵的金色花里,月光被晃动的影子砸碎一地。
      桂花金黄,肌发银白,似一幅由黄金银线绘制成的秋景图。

      在这张画上,暗影挥毫,以浓黑的笔墨勾勒出“它”的四肢与头颅,收尾时于翘飞的眼尾缀上一枚小痣。
      简和见到了两年前那张纯然邪恶的脸,他本已忘怀,而今再次刻入脑中。

      他在桂花树下重见了诡。

      “它”倾身居上,摁住他肩与腕,以黑气绕颈,碾碎一般吻他的唇,剥夺他的生气。

      简和第一时间就想咬破自己的舌保持清醒,“它”却有所预防般将他缠困住。

      几瞬过去,简和挣扎的意识散去,头脑陷入一片空白。冰凉的桂花香自口唇溢入,肺中的氧气几乎耗尽。
      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恐惧、恶心或是痛苦,反而有种沉溺难舍的错觉。

      颈部的血管剧烈跳动,滚热的血几乎要烫破皮肤,似乎准备将他内里不安的、猩红黑暗的一切都展示出来。

      就让他这样安静地死去吧,多好啊,死在黑暗温柔的怀抱中。
      他想着,眼神逐渐迷离。

      树顶的乌鸦“呱啊”一声,打破缠腻的气氛。

      简和陡然清醒,心惊魂骇。

      “它”露出不耐烦的神态,眨了眨眼睛,“啊,时间到了。”

      随“它”话落,穹顶的血月被无数亮线分割,黑天碎裂开来,现出后面真实的光明。
      异空间正在分崩离析。

      简和想,他赌对了,咨询室的门就是通关的出口,可他现在没有心思来高兴。

      因为“它”仍覆在他身上,于他耳边喃语:“不急。”
      你迟早是我的。

      与此同时,不远处偷偷尾随的黄毛男见缠住简和的黑影攒动着,两团不可名状的猩红眼珠定定地朝他看了过来。
      来不及惊呼,刹那间黄毛便失去了意识。

      “它”咧嘴,虎牙尖尖,难得有趣的“游戏”要慢慢通关,才有意思不是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一缕月光-坠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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