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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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加班夜，看看办公桌上的小闹钟，将近九点。古心月叹口气，工作果然无穷无尽。大家都说做律师，专业人士，风光又体面。想她一个女人，在司法界打滚多年，四十未到已经是一家颇有名气的事务所的合伙人，实乃不易也让人敬佩。但其中的苦涩以及一路走来的孤独是无人知晓的。
古心月从办公椅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到底不再青春年少，一天十几个小时坐下来，浑身酸痛。想着这工作一时半刻是完成不了了，还是早点回家去吧。收拾好文件，披上外套，拿过手袋，走出门外。整个事务所的大厅早已空无一人，唯独几间单人办公室依然亮灯。古心月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笑，一个星期七天，他们这些专业人士有六天都得加班加点；遇上紧急的项目，还得偶尔通宵，功成名就的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辛劳。想着今天自己算是“早退”了，心下不免有点小小的内疚。
刚走出前台，手机便响起来，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尤其突兀。古心月对手机铃声是异常敏感的，她不喜欢有人找她，总觉得手机铃响就是有麻烦事上门，若事关工作，她更愿意别人与她的秘书联系。当然，此刻还是不得不掏出手机看了下闪动的屏幕——老朋友来电话了，到底还是该接的。随即按下通话键——
“好久不见，怎么突然给电话我了？”
“呵，也不算久，上次办市政工程的案子时才见过嘛。心月，出来陪我喝一杯吧，我今天特高兴，期待已久的合同到手了。我在老地方等你。”语毕，对方挂下了电话，连丝毫的回旋余地都不留给古心月。
古心月瞪着自己的手机，最终挫败地摇摇头。老地方？算了，还是去一趟吧，走进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干净利落地发动车子，直奔目的地而去。
一个已到中年的女人，晚上穿着刻板的套装，独自一人驾驶着车子流离于灯火辉煌的马路上，不是不寂寞的。看着车窗外不断往后移动的路灯，故人邀约，既然是分享喜悦之事，那么多少可以派遣一点这无尽头的寂寞吧。她需要有个人懂她，唯独这位故人能懂她，然而，她在心底，多少有点恨他。
车子在一家酒吧门前停下。酒吧的大名叫于归。十多年前第一次踏进这里，古心月就在想，这酒吧很快就会关门大吉了吧。名字俗，装修差，安静得有点过分。然而她错了，历经十多年，这酒吧依然屹立不倒，期间经历过好几次的大装修，现在看来既有源远流长的怀旧气息，又有紧贴时尚的热闹氛围，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但环境却如旧日般安静而暧昧。于归的老板是个女人，也姓于，熟客都称她为于姐。于姐很少在店里露脸，但对酒吧的一切都很紧张，偶尔会来巡视，是个大方豪爽又精明能干的女人。古心月有幸见过她几次，虽不深交却也投契，俩人算是点头之交的朋友吧。不过最近这些年，古心月已经很少流连夜店了，即使是这“老地方”，她也很少来，除非为了应酬。下班，然后回家，这样的生活枯燥又无聊，但一旦接受了，习惯便油然而生。因此，今晚在老地方与故人相聚，心中难免有些许感慨。
推开酒吧的大门，里面昏暗的灯光带着懒庸的气息洒落一地，墙上挂着很多各式各样的油画，印象主义、现实主义、古典主义……不同派别的油画悬挂在墙上却也奇异地融合一致。于姐曾笑说，这些画大部分都是赝品，但其中也混含着真迹，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人缘如画，各人自有各人缘分。
酒吧里一贯地安静，很适合探讨事情或友人相聚，但偶尔会听到骰子摇动的疯狂声音，那是一时的放纵。古心月抬眼寻找着邀约自己的朋友，只见一只修长的手臂在昏暗的灯光中向她不断摇摆，那人正坐在吧台前，一手托着下巴，眼睛望向她。
古心月走过去，坐下。酒保问她要什么，她微微一笑，要了一瓶矿泉水。旁边的男人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是说了出来陪我喝一杯庆祝吗？怎么喝水了？”
古心月扭开矿泉水的盖子，喝了一口湿润了喉咙，才缓缓出声：“你只是说要喝一杯，没说不能喝水啊。你是要我问人家酒保拿个杯子吗？”
男人笑而不语，与律师说话就是那么累，还是个女律师，更累。但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是个律师，而且是个名律师，所以他没有跟她争辩，算是好男不跟女斗吧。
古心月看看眼前的男人，年近五十，头发微微发白，脸上有明显的皱纹，身材走样——中年发福惹的祸吧，不过依然儒雅，气势逼人，标准的成功人士。这个男人叫邹诚，于古心月而言，亦师亦友，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古心月，然而正是有了他，她心底藏了无法言喻的恨与悔。
邹诚喝了一口威士忌，言语中带了点兴奋：“心月啊，我们法利从下个月开始就是中源的法律顾问了。这合同我期待很久了，这下终于尝了心愿，法利更上一层楼了！”说罢，邹诚举杯。
古心月用矿泉水瓶碰了他的杯子一下，说：“呵呵，那真该庆贺，恭喜你了。”中源的法律顾问，这可是一宗大业务。中源建筑集团名气大，根基厚，业务广，能成为它的法律顾问，对于一间律师事务所而言绝对是莫大的荣耀，而且中源出手阔绰，法利该赚不该赚的都肯定不少。当然，中源选择法利也是经过层层筛选和研讨的，法利这十几年在邹诚的领导下，发展得越来越好，律师们都不用急着自己去拉业务，仅是所里派下来的项目就够忙了。法利律师事务所也跃居全国前列，邹诚的名气更是响彻司法界，他跟高院高检的领导私交甚好，办事往往是无往而不利。
俩人又对碰了好几次，邹诚轻叹出声：“心月，如果当初你跟着我，那现在你就能和我一起分享这份硕果了。”
古心月稍稍握紧手中的瓶子，自嘲地笑笑：“于我而言，无所谓。KM现在也发展得很好，民事官司虽然繁琐，但是安心。”古心月现在是KM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KM虽不如法利的名气和声望，但在G市也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邹诚听出她的话中有话，当即神色黯然，有些阴影一旦缠上便是一辈子都解不开的结。他们做律师的，社会黑暗面见多了，但真正覆盖在自己身上时，还是一样的惶恐不安，痛彻心扉。她的心中仍有恨吧，哪怕事情已过去将近十年，但是心底藏着的那份悔恨却无法释然，究竟是恨他还是恨她自己？邹诚早已不再去想，他是已知天命之人，他深知功成名就之前，难免会有牺牲。
瓶中的水早已喝尽，古心月似乎感到了自己的失言，面对亦师亦友的邹诚，她总是控制不住想发泄隐藏在心中的悔恨。顿了顿，她恢复往常的客套与自持。她说：“邹主任，你到底想喝多久呢？咱们明天都得上班吧。”
邹诚仰头喝尽杯中的烈酒，说：“也对，该走了，不然你师母又疑神疑鬼了。你有时间就来蹭个饭吧，她可想你了。”邹诚始终是邹诚，他的野心，他的魄力，他的手段，都是那么适时适地，有些话不能说得太开，有些人不能劝得太狠。他懂她，她是他最钟爱的徒弟，也是他功成名就的踏脚石。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