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色起意》山并

144、机关·上

　　活板下方，关琪顺着一条近乎垂直的甬道，跌跌撞撞跑了一段。抓住他的东西一直没松手，沉甸甸的坠着关琪不断向下。后来甬道的坡度变缓，最终，来到了一座石室里。石室正中开了一扇天窗，能看见明亮的光，从上方倾泻下来。关琪便在这一片亮光中，看清了挂在他胳膊上的东西。那是个童子人偶，高不过成人的一半。偶身乃是铁制，脸上却是皮面的。五官刻画均栩栩如生，尤其一双琉璃眼珠，竟然微微透露出笑意。

　　这玩意关琪许多年前曾经见过，那会儿，他才刚开始修习刀法。习武过程中缺少一个陪练，费伦便带回去一个一模一样的童子偶。那个人偶做工极为精湛，以机簧操作，能像常人一般活动。而且它还非常结实，关琪与之对练了大半年，人偶身上连个豁口都没有。等到关琪刀法小成，费伦就开始让他用活人练手。至于他的陪练童子偶，也不知道被扔到了哪个角落里。如今再次看见它，竟是在进入铁围城的暗道中。关琪静下心思想了想，觉得这人偶，应该是入城机关的一部分。他触发了机关，才会被它带到这儿来。那留在原地的莫少泱，会不会也遇上相同的情形？

　　关琪不敢细想，急着要回到暗道里。他抬起一条胳膊，把挂在上边的童子偶，提溜到了半空中。他手中的剑顺势撩起，打从人偶的肘关节处刺了进去。这一剑伤不了人偶分毫，不过在剑尖旋转之时，却能够压住人偶关节里的簧线。童子偶的姿势随之一变，手肘由内环，转向了外翻。关琪再把胳膊往下甩，终于摆脱了对方的钳制。事情到此却还远未结束，童子偶落地后，突然又弹了起来。它扬起一张笑脸对着关琪，下颌猛的张开，吐出一条猩红色的舌头。关琪咦了一声，心说这玩意，什么时候多了条舌头？他稍稍侧身躲闪，手腕转了半个圈，把剑打在了人偶的后脑勺上。童子偶吃劲向前一扑，尚不及倒地，竟又一把勾住了关琪的腿。它借着这一勾之力，再次攀到了关琪身上。那条舌头是一块薄铁片，锋利异常，直直地刺向关琪下腹。

　　关琪不怵和人交手，但是对似人而非人的东西，他却天生就感到排斥。他压根不想让那童子偶近身，眼看着它攀上了自己的腿，恨不能赶紧逃得远远的。可惜事与愿违，童子偶掌心跳出一把钩子。它便用那把钩子划开了关琪的裤腿，身手敏捷的又向上爬了一截。人偶的长舌与关琪的短剑相撞，被剑气从当中截断。长舌断裂处露出一小节管子，嗖的一下，飞射出一道寒光。关琪眼疾手快，左手凭空一挥，接下了那枚暗器。他秉着睚眦必报的原则，转手就将暗器打进了人偶的右眼里。只听啪的一声，琉璃眼珠受力破碎。童子偶也不知道疼，还是一味地要往关琪身上爬。它嘴里的机关尚未用尽，下巴颌往里缩，吐出一股黄烟。关琪不由得皱了皱眉，整个人向后一翻，来了个单手倒立。

　　双方重心发生变化，原本挂在关琪身上的童子偶，此时成了倒吊在半空中。那股黄烟向上飘散，不偏不倚，又回到了人偶张开的大嘴里。黄烟中带有腐蚀性的毒物，熏的人偶脸面发黑。它剩下那只眼珠也从眼眶里掉了出来，顺着关琪的身子滚落在地。关琪单手支撑着地面，两条腿在上，猛地发力一旋。他就此腾空而起，如同一只倒置的陀螺，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童子偶头下脚上，终于被他甩得飞了出去。关琪得以脱身，掉头就往来时的甬道里钻。没想到迎面多了一堵墙，硬生生地把他拦了回来。关琪气得只想骂娘，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机械运作的咔咔声。那个人偶又一次站直了身子，正诡异的伸展着四肢。它原本的笑意这会儿已荡然无存，一双眼睛空空如也，“看”着关琪站立的方向。

　　与此同时，在入城的暗道里。莫少泱探出一只手，摸索着向前走。秦殇侧过身子拦下他，道：“这儿有一面墙，关琪进来时说过的，最好不要触碰两边的墙壁。”莫少泱知道关琪说过什么，只是如今不见了那人，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他从秦殇身边绕过去，一意孤行继续往前走。秦殇见拦不住他，干脆跟在了后面。他二人几乎同时接触墙壁，又同时伸手，在墙面上叩了几下。墙里传来空空的回响，可见后方还有另外的空间。关琪便是被带到了那里，不知道正在遭遇什么。莫少泱暗自咬了咬牙，试着想把墙面推开。他换了几个位置发力，可无论如何，整面墙都纹丝不动。秦殇没有帮他，而是又向前走了几步。他的手始终贴着墙面，顺着一条凹凸不平的砖缝，慢慢滑动着。砖缝中有铁丝刮过的痕迹，还有残留的滑石粉。秦殇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找什么，只是感觉暗道里的机关，应该和这条缝有关。他就此走出去三五丈，忽然一下停住了脚步。在他手底下出现一个圆咕隆咚的东西，摸上去，很像是一颗人头。

　　那不是人头，不过也差不太远。秦殇摸到的，是暗道中的另一个童子偶。此时机关尚未触发，人偶也还不会动。秦殇警惕地退了一步，心想这大概就是那个，和关琪交上手的东西。人偶只是死物，却能在数招之内，把关琪拽进墙壁里。可见其能耐不小，也一定不容易对付。秦殇就此留了个心眼，退回原处去看莫少泱。那人将脸贴在墙上，听了一阵道：“这里面好像有声音。”他不确定听到的是什么，将一只手拢在耳边，好让声音更加真切。秦殇不由自主也贴了上去，只觉得那面墙，似乎在微微抖动。莫少泱和秦殇谁也没料到，墙上的活板会突然翻开。他二人都来不及反应，就被一个漆黑的洞口，给一并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