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僵局[无限]》最佳赏味期

9、末日101 1

　　不知名的飞鸟自枝头疾掠而过，惊起一丛幼鹿。

　　“叽叽叽——”
　　毛茸茸的胆小生物矮着身子钻进灌木林，粗短的后肢快如幻影般一脚踢开挡路石，啪嗒——沾染着红色土壤的碎石岩块骨碌碌滚远。

　　近处，两米宽的冶艳花朵上方茎枝低垂，叶子尖端弯成圆弧形。树蛙轻轻一跃，露水纷落，打湿雄蕊后，在花瓣上凝成透明。残梗覆盖的腐殖土层下，传来一阵一阵缓慢爬行的动静。

　　细弱虫鸣在林间此起彼伏，空旷，静谧。

　　这到底是梦，还是……

　　嘶——
　　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一阵尖锐刺痛毫无预兆地扎进大脑深处。
　　如刻刀般翻搅着记忆，带起一片血肉模糊。

　　江橘猛地拱起背，束发的皮筋遽然崩裂，漆黑长发落满肩头，盖住她半张脸。
　　背后捂热的潮湿汗珠被细小的冷汗替代，她牙床紧咬，指尖用力抵着眉弓。

　　在这过分真实的剧烈痛楚中她保留着一丝近乎冷酷的清明——
　　……这绝不是梦。

　　每一处细节都如此具体，像有人凿开你的颅骨，浇一把盐水，放一百只毒蜂进去，溺毙。
　　每一寸神经都承受着超载的痛苦——她反而冷静下来。

　　三十秒过后，疼痛消失。
　　她摁住颤抖的手，仰头靠在树干上，良久，呼出一口气。

　　后脑抵着坚硬的树皮，全身绷紧的肌肉缓慢放松。掌心被掐出血痕，江橘望向远处高大笔直的乔木，静默片刻，忽然笑了。

　　手腕上的纹身数字，怪异的穿着，不合常规的雨林，被限制的记忆，程序设定般的惩罚机制——

　　God Damn.
　　四肢百骸涌上久违的愉悦和兴奋，浓郁的好奇心叫嚣着喷薄而出，热血沸腾。
　　亟待压制的本性已然悄无声息挣脱出牢笼，一部分缰绳还在往回收紧。

　　情绪触发阈值，再回弹，冷却。高温导致身体水分快速流失，她松开一丝不苟的领口，起身脱下外套，长袖系成一个结围在腰间。

　　十指灵活勾缠了几下绶带，将披散的长发重新扎好。
　　帝国勋章压在丰泽柔顺的黑发上，如同一块镶金的艳红宝石。

　　她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嘴唇，再次凝神，耳边一切窸窣声响都静下去——

　　“哗啦——”

　　江橘睁开眼，确定水源方向——
　　三百米，西边。

　　*

　　“哒哒——”
　　一根约两米长、粗细中等的树枝压下灌木丛的荆棘，沿左右两侧空地轻轻敲打着土层。
　　躲在树底下啃果子的小型昆虫们一哄而散。

　　握着树枝的手白皙修长，圆润的指甲反射着日光。

　　江橘停下脚步，交错掩映的枝叶自眼前向两侧拨开，粼粼波光闪烁，一片水湛湛的半圆弧的蓝。

　　远处较宽的河道经由断崖形成高落差，湍流跌进溪中，溅起无数水花。

　　水源近在眼前，喉间干渴的欲望也随之冒上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不断挣扎的类似鼯鼠的生物，“呲——”这只途中抓到的毛绒生物叫声像一根锯齿皮条快速刮过木头桩子，尖利的尾音如婴儿啼哭。

　　她捏开“鼯鼠”的嘴，把水灌进去，等了片刻，它依然活蹦乱跳。

　　江橘双手并拢，掬起一捧水。
　　中上游的河水透澈见底，隔着微澜波荡，少女的面孔像隔了一层雾，冷漠厌世，美得具有攻击性，天然带了几分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清泉甘甜入喉，补充完水分后，她看着地上被困在荆棘绳结中仍在扑腾的毛绒生物，想起一个问题——封禁的记忆里，没有任何食用鼯鼠的可能性。

　　落在“鼯鼠”身上的目光冷淡而无温度，刚才还在扭动叫嚷的毛绒绒突然愣住，浑身毛发炸开，趴在原地，屁股对着她瑟瑟发抖。

　　正午时分，太阳高挂在头顶中央，密林深处的风伴随一阵鸟兽鸣嗥隐没在枝头。
　　“咔嚓——”枯枝折断，轻微脆响几不可闻。

　　江橘拎着“鼯鼠”耳朵的动作一顿。
　　她抬头望向斜后方，那是一条草木掩映的窄道，两棵乔木合抱而生，中间空出一个仅能容纳六七岁孩童高度的小洞，树皮上覆盖着由疏至密的附生植物，长势茂盛。

　　“啊啊啊啊啊救命——！！！”
　　“别、别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的求救声混杂着女人的尖叫，响彻树林。

　　伴着越来越近的野兽嗥叫，“砰——”灌木丛被压倒，距离江橘七八米远的地方，钻出一只体型壮硕的野猪，血珠洒落的獠牙上吊挂着一条穿着男式皮鞋的人腿。

　　被咬断一条腿的男人上半身卡在树洞里，脸部肌肉抽搐着，翻起白眼，已经疼晕了过去。

　　野猪粗暴地咀嚼着腿肉，血沫混杂着透明唾液滴落在草地，它仰起粗壮的脖子，“咕噜咕噜”囫囵下咽后，吐出沾染着零碎血肉的衣服和袜子。
　　它鼻孔翕动了几下，在一棵高大乔木后来回踱步，似乎在犹豫什么。

　　刚从洞口连滚带爬逃走的女人下意识回过头，透过枝叶间隙正好目睹了野猪食人的一幕，嗓子口差点溢出的尖叫最终化作压抑的哽咽和泣音。

　　她双腿打颤，慌慌张张往前跑了几步，没多久便被从旁绕后的野兽追上，扑倒在地。

　　女人几乎已经处在绝望和崩溃的边缘，她用尽全力将掌心紧紧攥着的尖石刺向对方眼珠——
　　“去死吧！！！”
　　挣扎间却仅在它粗糙刚硬的脸皮上留下一道白痕。

　　野猪愤怒地长嚎一声，腥臭獠牙穿透水绿色的褴褛长裙，被按在蹄下的女人满身伤痕，脖子和额头淤青肿胀，胸前鲜血断断续续地涌出。

　　女人眼角划过生理性的恐惧泪水，颤抖的嘴唇上下一碰，“有种你就吃了我！否则老娘一定把你做成烤肉干！”

　　然而预想中的撕咬疼痛并未降临，压在她身上的野猪突然整个腾空而起，“吼——”它疯狂嚎叫，短腿徒劳地扑腾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掐在野猪的后颈处，将它整个举起又重重抛下。

　　“砰——”地面凹陷，野猪四蹄朝天，尖尖的背刺扎进棕色土壤，尘土飞扬。

　　不等它翻身，江橘直接踩着它的四肢一跃而上，两手握住尖牙，借力一扯，顿时鲜血四溅。

　　“嗷嗷嗷——”野猪痛得来回哀嚎打滚，她左手抓着它仅剩的獠牙，“噗嗤——”，右手掌心新鲜出炉的利刃就这样轻松刺进对方的皮肉筋骨，绕着脖颈深深一划——
　　下一秒，头颅断开，热血浇了她半身。

　　她翻身跳下野猪的尸体，走到女人面前，对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一头栗色短发乱蓬蓬的，破烂不堪的长裙上沾染着无数泥污，大腿和胸口隐约露出雪白的肌肤，手腕内侧的纹身数字刻着“251”。

　　女人脸上的恐惧神色还凝固着，她惊疑不定的视线顺着黑色军靴和包裹在军装裤里的一双长腿往上，掠过敞开的衬衫领口，最终定格在面前少女逆着光的模糊面容上。

　　一件沾着血的军装外套罩在她肩上，“还起得来吗？”

　　女人张了张嘴，眼泪再次扑簌滚落下来。

　　“呜——”
　　她蜷缩着身子，抹了把脸，嗓音沙哑到几乎失声，“……谢、谢谢。”

　　女人撑着地面爬起身，她拉紧外套，踉跄着挪到树洞处，食指颤颤巍巍探向男人鼻息，片刻后，她松了口气。

　　江橘踩着野猪尸体把另一颗犬齿也拔下，她瞥了眼女人的表情，问：“你们认识？”

　　女人摇摇头，“不认识，我们都失忆了，之前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是谁，反而脑壳疼。他说他知道水源在哪，我们就一起行动了。
　　“谁知道这么倒霉，没走几步就遇上野猪了。关键是我俩跑得都很慢，他体力比我还差，失忆前可能是个废柴社畜吧。哎？不对，我明明不记得了，怎么会知道这个名词……？淦哦，好奇怪。
　　“话说，这个是叫野猪吧？我总感觉以前没见过这么大的，后背还有棘刺。嘶——不会变异了吧？！
　　“这林子到底怎么回事啊，太古怪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会还要死人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要疯了——！”

　　劫后余生带来的精神刺激促使短发女人不停地言语发泄，一直说到口干舌燥，见江橘没理她，不由咽了咽口水，“那个——”她走近几步，睁着小鹿般的双眸，恳求道：“我可以跟着你吗？”

　　江橘从野猪最嫩的腹部割下一小块肉，头也不抬道：“不可以。”

　　“……”
　　女人期待的眼神暗淡下来。

　　江橘带着战利品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却发现屁股后面跟了个小尾巴。

　　江橘：“……”
　　女人惴惴不安地抬起眼皮，偷看她：“……我、我也走这个方向。”

　　“……”
　　沉默中，女人窄瘦的肩膀慢慢塌下来，双手十指绞在一起，然而等了片刻，江橘仅仅只是皱了下眉，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走了。

　　女人怔了怔，抬起脸，露出一点灿烂笑容，她拢了拢外套领口，二话不说赶紧跟上。
　　江橘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湖畔草地。

　　江橘沿着上游找到一处隐蔽的礁石堆，靴底踩过湿滑泥泞的苔藓，她绕至岩石背后，解开袖口的镂金珍珠纽扣。

　　女人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跟着江橘，见她停下脚步，也不敢吱声询问，无意间一抬眸却撞见一片雪白肌肤。

　　纤薄的蝴蝶骨绵延起伏，腰侧柔软的凹陷如同两洼春水，湖光波影，山色撩人。

　　女人赶紧捂住眼睛侧过身，心脏不受控制地扑通直跳。

　　湍急的水流不断冲刷着右岸礁石，江橘脱下衬衫，浸泡在水里，稍稍拧干后充当湿巾从面颊和脖子开始擦拭。

　　清洗完血迹后，她穿回上衣，湿漉漉的衬衫贴紧皮肤，凉意阵阵，恰好舒缓了烈日灼烧的刺痛感。

　　林涧淅沥，距离岩石三米开外，女人等了许久，直到听不见水声，一切动静都消失了，她才犹豫着出声问道：“那个，大佬，你、你洗好了吗？”
　　“……哈喽？”

　　“……”
　　溪流潺潺，无人应答。

　　她心中咯噔一下，急急转身，快步走到岩石后，才发现此处已空无一人。

　　*

　　江橘成功甩掉小尾巴，她穿过丛林，来到对岸，寻到另一片距离水源几十米远的开阔草地。

　　她随意捡了根树枝钓起一小块碎肉，放进下游的温吞水流中。
　　新鲜的肉腥味儿扩散开来，血丝飘荡，没一会儿，几条长着锯齿的白鲳鱼便争先恐后跳上水面，咬着饵上钩了。

　　面目狰狞的巨鱼在岸上活蹦乱跳，凶猛扑腾，江橘坐在一旁，把玩着手中刚清洗过的野兽犬齿，思考着待会儿吃烤鱼还是吃刺身。

　　“沙沙——”灌木丛被压倒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摩挲獠牙的动作蓦地一顿，抬头望向身后。

　　等了几秒，窸窸窣窣的蚂蚁爬过，随着一阵衣物摩挲和踩断落叶的突兀重响，树林入口处，一个穿着背心长裤的高大身影拖着另一只庞大生物走进江橘视野。

　　男人臂膀肌肉紧实，一头黑亮短发，汗水打湿了蜜色肌肤，白色背心上晕开不少血迹，手腕内侧“4”开头的纹身刺青若隐若现。

　　待看清他身边那只野兽的样貌后，江橘轻挑了下眉。

　　——这是一只刚死去不久、体格惊人的雄虎。
　　头部凹陷，爪子被尖锐粗枝洞穿，腹部软肉鲜血淋漓，肠子掉了一地。

　　两人隔着密林遥遥对视了一眼。
　　少女坐在河畔，衬衫半湿，长发与宝石绶带编成辫子垂在胸前。
　　由于背光，男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望见那如墨发间惊鸿一瞥的金与红。

　　在江橘上下打量他的同时，男人挥了挥手，一口白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