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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纵横破局 ...

  •   在回京之前,原本我主动担下给燕煦送解药的任务。

      “你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白鸣喧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秦励拒绝我接这个任务,“我亲自去就行,你管一下军营。”

       我不再强求,在他转身的那刻我还是不由得脱口而出,“小心白鸣喧。”

      他没有回头,背影像当初被端王带走那样绝决,我低下头,脑海又是挥之不去的惆怅,陆媚莲说过,代替她陪着秦励走下去。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意识到自己从未为自己而活过,甚至都不知道究竟在追求什么?作为杀手,除了替秦励排除异己,同时树敌太多,终日绷着弦而不得放松。

      杀手有太多身不由己,命也不是自己的,我想起秦励给过我的第二个选择,成为他的妻子,这一切纷争不再跟我有关系。

      可这终究是虚妄,我做不到无所谓,不管哪一条选择,最后依旧是身不由己。

      秦励这一趟很顺利,并没有遭到任何袭击或刁难,只听说燕煦状态很明显不如从前,此次渟河之战,使他深受打击,仔细想想确实是,当初燕煦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上表皇帝攻打四周,几乎难逢对手,所以才敢进犯锦翀,夺取好几处地盘,那时秦励派出过几名大将前去攻打燕煦,谁知很快溃不成军,还失去好几座城池,当初燕煦五十万大军,锦翀国国势明显在衰退,兵马不如盛世那般壮大,秦励权衡利弊,不宜拨太多,最后选定三十万大军,这场悬殊战役,最终是锦翀险胜。

      我该是庆幸,秦励还是帮助锦翀这边,若当初他留在曲蘅国混得有番事业,锦翀国的命运便是不可想象。

      收起这些思绪,我随着秦励回到京城。

      这是难得休息的时日,影月阁比我当初来的时候还要冷清,或许是那抹红色永远消失,陆媚莲在的时候,阁里年纪比较小的杀手都叫她“陆姐姐”,这些杀手都是市井街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孤儿,陆媚莲亲自训练他们。

      陆媚莲死后,联系这些孤儿之间的某种羁绊就此断裂,成了秦励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

      我跟阁里的人并不熟络,于我而言,跟我无关的事那就无需理会。

      之后难得悠闲一段时光,秦励最近忙着整顿朝堂,我闲来无事到城西的明德酒楼稍作歇息,陆媚莲在的时候,每次任务结束后她去寻找秦励,我就来城西这里散心。这一带的菜肴颇具特色,对面是一春香栏,免不了风尘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凄怨哀愁的泪眼低垂,待意兴上头,开始弹琵琶,大多是闺中女儿望春思愁,尽是些靡靡之音,平日听着作个雅兴还好。

      在我少女待字闺中时,母亲从不许我到市井街头听这些,有次我与母亲十五去庙里烧香,便碰到几位外来歌伎在庙门口作西子捧心之态,神情无语凝噎,只听得唱到:“郎啊,只愿君心似吾心……”

      母亲连忙堵住我的耳朵,说这些都是教人堕落的□□之物,若一个世家小姐当真有极好的修养,并不会听了村野男人的几句情诗就摄魂心魄,变得茶饭不思,非君不嫁。

      我那时不懂,对情爱向来比别的千金缺根弦,至今也不懂爱为何物?身处乱世之中原本是无意义的事,在生死里挣扎,情爱只会是阻碍。

      西边虽没东边繁华,可聚集了四处八方的人,听闻的趣事颇多,这一带有挑战围棋的,有猜拳行令的,总之五湖四海的人在这里,天南地北道来,比东边要有趣很多。

      我在酒楼里叫了四个菜,一旁卤鸭胗,一盘卤猪舌,一盘凉海带,还有一盘杏鲍菇,这里卤菜最为出名,以往在平日闲的时分便来此处虚度时光。

      酒楼外搭着一个简陋的棚子,时常有说书的人立在案桌前,一块醒木,一把折扇,人群拥挤,醒木一响,折扇一开,便是一段凄美的爱情。

      “话说饧州处有个殷实的人家叫曹炳旺,此人早年做丝绸生意发家,年轻的时候取过一位胡姓的女子为妻,偏这女子福薄,曹老爷富贵时没享几日清福就得了重病后不治身亡,承膝下有一小女,唤作菀儿……”

      我一面听着说书的讲富贵人家小姐闺中之事,一面喝着清酒,酒楼上还有处戏台,一阵幽怨凄切的戏曲哼起。

      “王气金陵渐凋伤,鼙鼓旌旗何处忙。怕随梅柳渡春江。”

      过后走出一个面抹傅粉,朱唇桃花面的生角出来,“小生宜兴陈贞慧是也。”

      另一生角作了拱手之礼,“小生贵池吴应箕是也。”

      “……”

      而后又唱起, “节寒嫌酒冷,花好引人多。”

      “……”

      “一个个东奔西走,把那权臣势家闹烘烘的戏场,顷刻冰冷,你说圣人的手段,利害呀不利害?神妙呀不神妙?”

      “自古圣人手段能,他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见一伙乱臣无礼教歌舞,使了个些小方法弄的他精打精。正排着低品走狗奴才队,都做了高节清风大英雄。”

      听到这里我由不得咯噔一下,恍然间愣住,忍不住朝戏台瞧去,朱幕卷起,几位名角依然在舞首弄姿着,腔调悠远,醒木咋响,台下哄然起兴,“好好好。”

      我食不下咽,刚刚戏文里说的,“把那权臣势家的戏场,顷刻冰冷。”

      这不正应了当初林府的状况,或者说是如今锦翀国的状况。

      秦励会是这锦翀国的希望么?当初追随他的时候,多少带着他是唯一的选择这种想法。

      是功是过,最终还是盖棺而定,那些评价留给后世就好。

      云卷云舒,风光无限好,从楼台望去,京城繁华的风貌尽收眼底。离渟河之战过去三个月,当下着实是难得的太平。

      我微有醉意,不由得在桌上趴了一会儿,那名角依旧拖着悠长的腔调在耳边回荡,在这似梦非梦间,恍然里,楼下传来一阵喧闹碰撞的响声,似乎还伴有追赶的骂街。

      我的心咯噔一下,顿时醉意全无,这才望到楼下是一伙人追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拦住他拦住他,就是他偷走我们赵大人的银子。”

      后面是一群人龇牙咧嘴地吼叫着,一呼啦,风声扫过,那些摊铺支起的棚子被掀翻,弄得街头商贩怨声载道。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你们把我摊位打翻,咱把话说清楚,你们要么赔我摊位,要么去官府理论……”有几个小贩生拉拽扯住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人。

      那几伙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恶狠狠地叫到,“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不是?敢拦我们赵大人……”

      “各位哥哥姐姐,都让让路,小生失礼了。”

      那个少年穿着破烂,头顶的帽子倒是崭新,可见是从哪个富贵人家顺手来的,那脑袋倒是机灵,弯腰哈背地穿过重重人群,见一个都非常有礼节地请个安。

      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有说不出的惹人爱怜。于是合着伙护着这个少年,纷纷推搡着后面骂骂咧咧的随从。

      我瞧着那个少年流到街的尽头处往左拐后消失不见了,后边的闹剧也逐渐散了去。

      这样的情况多了去,从前我也没少为不公之事打抱不平,可是后来在边疆,从狼嘴里救过一个女孩,她受不了边疆荒凉的生活选择逃跑,结果迷路,不知为何会去到沙漠,当时我和小柳到几里外的绿洲挑水,碰到就出手相救。

      原本只是想她能好自为之,却为了几两碎银选择站在我那两个姨娘一边……

      那个女孩是什么结局我不清楚,也许是随着流沙被冲走。

      在泥潭里挣扎过活,见过太多从前不曾体会过的事,我更是变得无所谓,甚至对别人的生死依旧处于冷眼旁观。

      我把目光收回继续看戏台上没演完的情节。
      待酒过十巡,戏演三折后,夜色逐渐加重,入冬之后,西边这里很快冷清起来,酒楼陆续上来几个小二洒扫桌椅。

      戏台帷幕落下,倒是曲终人散。

      我付完钱后出来。

      寒冬之夜,皓月清冷,只听得打更人在长巷里念叨,“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巷子深处,时闻犬吠,而后恢复宁静。

      我忽然感到身后有什么人在紧跟着,心一沉,装作若无其事,紧握着手里的宝剑,突然感到那个人影靠近了我,我来不及抽剑,旋身反腿踹去,那个人影突然“啊”地大叫起来,我吓了一跳,顺势抓住他的手腕反身锁在他的肩膀。

      “林姐姐,能不能不要这么凶?”

      一声楚楚可怜的惨叫,我愣住了,“阿寐。”

      他挣开我的手臂,往后欠了欠身,活络了一下关节,“今天一天不见你的人,又来西城喝酒了?”

      阿寐,是陆媚莲在影月阁里训练出的第一批孤儿里的杀手,我来影月阁时,这个少年才十岁,五年过去了,也长的结实了不少,不似我当初见到的那般羸弱,现在还比我高出半个头。

      “有什么事?”我冷淡地问道。

      这个少年看着斯文,其实杀起人来绝不心慈手软。当初他跟陆媚莲并不亲近,有时我见他独自为自己包扎伤口,有段时间我闲来无事,教了他几招剑法,之后任务频繁,与他碰面的机会并不多。

      “找你聊聊天。”他略有委屈的撅着嘴,原本稚气未脱的脸庞,这一番表情定是教人软了心肠,“你随主公跟燕煦对战,听说与白鸣喧交手了,怎样?他的刃风斩厉害吗?”

      我懒得理会他,径直朝前走去。

      他又没完没了,“说说嘛?还有你的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他……”

      “不是。”我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脸被毁已经成了我心里的刺,阿寐这番话听着更像是幸灾乐祸,“如果你对他这么感兴趣,下次去曲蘅国找他比试就知道。”

      他又笑着走上来,把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别生气嘛,我看你这么晚没回影月阁,就担心你是不是在城西遇到麻烦,特意过来的。”

      我拿下他搭在我肩膀上的爪子,毫不留情地甩开。

      他又喊住我,“喂,你不感兴趣我今天获得了什么?”

      我转身瞧他,皎洁的月光照在巷子里,阿寐的身影有些飘忽,只隐约看到他的脸庞线条,而手里貌似是个钱袋,他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只听得叮当作响,我反应过来,“原来今天那个偷钱袋的人是你?”

      他很明显不乐意,辩解道:“什么叫偷,是顺手牵羊的,那个人看着一副满脑肥肠,经常逛春香栏,我这叫劫富济贫。”

      之前阿寐被同批孤儿孤立,我偶然见到他来城西漫无目的闲逛,有次他悄悄地朝一个富商的口袋摸去,我下意识阻止了他,那时的他还不到我肩膀,长的又瘦小,被我抓着几乎腾空而起。

      原来那天他被同批孤儿欺负,饭被那几个大的小孩抢了,饿了一天没力气继续训练,又害怕陆媚莲,就跑到城西。

      看到他那双倔强的眼眸,我想起自己在漠北边疆过活的时日,对他多了几分怜悯,就带他到一处摊位叫了几桌菜,看着他狼吞虎咽,那个模样像极了我在边疆挣扎过活的时日。  在得知他这些事后,我便对这个阿寐多了几分注意。

      过后我见他独自练剑,招式笨拙且古怪,我瞧了半天愣是没看出什么门路,索性抱着无事可做的心态给他指点一二。

      他有时为了感激我,在难得闲暇之余带我到西城来逛逛,说是请我吃饭,却先在赌坊呆个把时辰,过后拿出一个钱袋出来在我面前掂了掂,面对我满脸狐疑,解释道:“林姐姐,这钱来得很正大光明,是我赢来的。”

      “你去赌博?”我当时眉头一皱,即便大哥跟好友去围观赌坊,被父亲知道后总免不了一番训诫。

      他怕我拒绝,转了个话题,“啊,那边酒楼的饭菜不错,快去吧。”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在我心里几乎没任何痕迹。对于阿寐,算不上有太深的感情,于我而言走上杀手这条路,跟阁里成员的关系没必要太好

      我抱着剑,无所谓地看着他,“有区别吗?”

      阿寐正色道:“有。”

      我耸耸肩,转身就走了。

      影月阁里,秦励不知何时来了,我的休息之处比较偏远,门前一片竹林,清辉中,斑驳的剪影落在门前,旁边是个小山坡。

      屋檐下挂着两只风铃,那是我闲暇之余制作的,风起之时,就叮铃叮铃地响。

      屋里的烛光颤悠,一个紫色的身影在长廊上靠着,他的侧脸一半被烛光照亮,紫眸里有团漩涡。

      “主公。”我奇怪秦励有什么事来影月阁。

      秦励应声转头,他的墨发全部用玉冠束起,脸庞英挺冷峻,“去哪儿了?”

      我恍了个神,不明白他为何问我行踪,棱模两可道:“去散心了。”

      “怎么又喝酒了?”他靠近我抚过我脸上的疤,眼神颇有感叹,“这张脸,终究是……”

      我也闻到自己身上散发着的酒味,并未有心事想要借酒消愁,只好不出声。他从袖口取出一小瓶雪白药膏,亲手涂抹在我的脸上,一股清凉温茉莉香味沁入鼻尖,他的面容在眼前放大,我感到一阵眩晕与昏胀,强制自己稳住心神,别过头,“我自己来就好。”

      “行吧。”他把药膏递给我,又背过身对我,无波澜的语调落在我耳际,“虽然渟河的战争是结束了,可天下的形势依旧不容乐观,遊毳西部早年就被曲蘅国占去,据我所知,那里由曲蘅国浚王爷齐焰管制,再就是漠北那边有十多个小国跟曲蘅国已经达成联盟,这就把锦翀团团包围,长此以往,无论在战场上,还是国情上都是条死路。”

      “你打算怎么应对?”我知道比起明面上的战事,这种温水煮青蛙样的围攻手段才是致命的。

      “从内部瓦解他们联盟的力量。”秦励的声量厚重,抚着玉箫,脸庞上的寒霜更重,转而又瞧向我,“阿昼,随我去遊毳一趟。”

      “为何?”

      我颇有疑虑,这种游说列国的事可以派能人使节前去即可,为何要亲自出面?

      他的目光沉静地凝视前方,“旁人不放心。”

      过了会儿,他又说道:“先从齐焰下手,这个浚王爷先年因母妃争宠失败导致被流放,想来心里定是不满,假以时日,我们再与他结为盟约……”

      “不可。”我讲出自己的顾虑,“齐焰为人谨慎多疑,对曲蘅皇亲自然不敢违抗,若劝不成功,只怕引火烧身。”

      秦励似有所思,可眸子里的光湛亮,“引火烧身?若这把火能烧了曲蘅国皇室再好不过,所以,我才过来找你商谈前往遊毳之事,毕竟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对你的身手比较有信心。”

      我的心漏了一拍,他的背影隐在烛光里,此刻万籁俱寂,风呼啸而过,竹林窸窣。

      “可是,如果你不留在京中,到时候朝堂上的顽固派趁机挑事……”

      他浅淡不失嘲讽地笑了,“那几个老东西蹦达不了多久,别忘了,当今的皇上是我亲自扶持上位的,有丹岩他们守在府中,皇上自然懂得利弊。”

      听到他谈起当今的皇上,我想起那是我曾经的未婚夫,自从林府倒台后,赫连珏过后另娶了一位官家千金为正室,具体是尚书还是侍郎亦或是御史家的就没怎么了解。

      说起九皇子赫连珏,他原本与太子同母,虽不受皇后喜爱,却得皇帝欢心。当初母亲费劲心思撮合我跟赫连珏的婚事多少考虑过未来是否能成为皇后,为林家光耀门楣。

      “感到失落了?”秦励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来,厚重的声音穿透森冷的空气,“若林府没有倒台,你就嫁给赫连珏了,现在也就是……”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直视他的目光,“当初皇上赐婚的时候,你为何不表态?”

      他眼中带着异样审视着我,“你知道我那时有多落魄?能给你什么?”

      “那现在呢?”

      林间寂静,烛光颤悠。

      我想自己真是疯了,喝了一整天的酒就僭越界线,为何会忘了杀手的世界是没有感情的。

      我感觉嘴巴有点苦,仿佛有双手在掐着我的喉咙,又干又疼,我害怕自己会失态,甚至在下一刻泪水流出来,落荒而逃,“时候不早了,主公早点回去吧。”

      风铃吹落翩翩音律,我的耳朵什么也听不见,酒意上头来步调就不稳,一个踉跄差点倒下,然后身体靠在一个□□的怀抱里。

      “你喝醉了,早点休息。”

      他沉重的话语落在我心上,这一刻我便不省人事地昏睡过去。

      清晨醒来时,屋里的一切都无任何变化,屋檐下的风铃依旧叮铃作响,竹叶簌簌,新春将到,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走。

      我发现自己的脸颊上泪痕斑斑,眼睛肿了,想必是昨天的酒让自己想到什么悠愁的事。

      秦励处理好朝堂上的一切政事后,交代影月阁其他成员几句,准备了些银两衣物后就动身出发。吩咐我跟阿寐随行。

      “让阿寐跟随,他年纪不大,若碰到危险,岂不是……”

      秦励阻断道:“年纪小可以好好历练,虽然阿寐年龄不大,可比起影月阁其他同龄杀手而言,已是天赋异禀,这就不必担忧。”

      我只得遵从,阿寐随我们游访遊毳,欣喜若狂,不住地拉着我的衣袖叨叨:“林姐姐,主公真的同意我与你们一同前往吗?”

      我无奈地回他:“是,主公亲口提议的。”

      “太好了。”阿寐兴奋地差点跳起,“听说遊毳那边美女无数……”

      我扶额,很是无语,“拜托,这不是游山玩水,是执行任务。”

      “我知道。”他依然笑得合不拢嘴,“林姐姐,那边的民风淳朴,到时候我给你带些当地的特产?”

      我想起阿寐之前做的荒唐事,板起脸,“怎么?是要赌博还是要偷钱?”

      阿寐讪讪笑了,“没有,我上个月的月银存了十两,你的生辰不是要到了嘛?”

      我这才想起这个月底便是我即将二十有五的生辰之日,以往稀里糊涂随它而去,今日第一次被人提起,酸甜苦辣之味顿时充斥心里,百感交集。

      “多谢。”我拍拍他的肩膀,“你的月银还是留着吧,主公会发放银两的。”

      说不清阿寐为何对我这般亲近,杀手的道路上充满了荆棘坎坷,人心叵测,或许是当初对他施以援手,他才如此惦记?

      越靠近遊毳这里越是幽僻荒凉,到处是湖泊沼泽,山石耸立,潮起潮落。

      秦励的故乡靠近这里,相传两百多年前应国皇室先祖是在这里起事,占据这片土地倒是相安无事,他带我们去到曾经应国皇室宗亲庙堂,那里已然铺满尘埃灰土,灵位便是曾经的列祖列宗。

      昔日皇城如今化作荒凉古庙,杂草丛生,乱石横生,任谁都无法想象这里是座皇宫。

      “我父亲告诉我,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这庙堂香火比现在旺盛得多,从我记事开始,我们一直过的就是逃亡的日子,我的母亲在我出生时出血过多而死,后来父亲为了不让我受苦,就把我送到丠龙山的李卉那里,他门下弟子无数,皆是以天下大势武功论教为主,呆了六七年就下山了……”

      庙堂在皇宫北边,外边是祭天台,如今全然倒塌,庙里有长长的几排是灵位,还有些佛像立在对门中央,可想而知曾经繁盛一时的壮观景致。

      这是我知道他更多的事,秦励一向不在任何人面前表露柔情的一面,此刻古庙檀香弥漫,这种古色古香的气味容易勾起人对往事的回忆。

      我想起祖父随高祖皇帝攻打应国时的残忍手段,多年以后祖父又以乱政之名被斩,到底有多少累累白骨骨铸就一世英名?

      秦励未多作伤感,清扫庙堂灵位之后就离开了。

      遊毳与锦翀隔了条大江,据当地人所言,大江流向的尽头便是沧海。

      我们与船家议好,付过银两之后就上船来。

      此时正是南风过境,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沧海两岸,听闻击筑送别,酒撒江河豪情万丈。

      几叶扁舟浮沉在江面上,我望着滚滚江浪,忽然听闻有人唱临江仙,“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我诧异地转头望去,见是身后的阿寐突发感慨,吟了两句。

      “从城西那边说书的听来的,开头是什么天下大势,合必分,分必合,这不正指当下局势?”阿寐抱着剑立在我身边。

      我颇为赞赏地点点头,这少年看问题还是有点主见。

      “越发有长进了嘛?”秦励朗声笑了起来,也到我们旁边看这滔滔江水,“平日多参悟参悟兵法,以后好与林昼随我出征。”

      “是。”阿寐笑容灿烂。

      到达遊毳,我们告别船家后,便前往城里,遊毳大大小小分落十几个城池,这里与锦翀相比差之千里,靠东边尽是未开垦过的荒岭,人迹罕至。只有齐焰统领的几个城池才显得有模有样些,但还是比不过锦翀。

      我们走进城,这里商铺云集,街道上水泻不通。

      阿寐瞧着街边小贩卖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童心未泯,赶到那里细细把玩,又不肯离开。

      “小公子,看看也好,这些都是上好的精品。”

      那小贩见阿寐穿着不凡,脸上的沟壑加深,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见着阿寐在摊位前左顾右盼,便上前去看个究竟,“怎么还不走?”

      阿寐恰巧看中一副银色半边面具,上面雕了朵曼莎珠华,银链闪闪,轻巧至极,“多少钱?”

      “小公子真有眼光,这副面具材质上等,二两银子即可。”小贩说道。

      “那就这个了。”阿寐没有再犹豫不决。

      我很是惊讶,阿寐竟然会喜爱这种玩意儿,忍不住问道:“你要这面具做什么?”

      他递到我的手上,“林姐姐,过几天不是你的生辰了嘛?我提前给你准备礼物,这个面具可以遮住你脸上的疤。”

      秦励送我的那瓶药使我脸上的疤消掉不少,若仔细瞧着,还是会看到一条极淡的疤痕。

      我心情复杂地接过他手中的面具,众多话语无从说起。

      “你们怎么愣在那里?”秦励眉头又是紧皱,朝我们说道,“今天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还要赶往洵城。”

      洵城是齐焰所居之处,离这骧城相差二三十里路。

      我们找了所客栈歇身,为了省银两,只得三人居住一间房,房间两张床铺,夜幕降临之时,阿寐打了个呵欠以后就卧床歇下。

      我睡不着,在房间一处角落看着发呆,秦励跪在塌上,面前是张案桌,他沏上一壶茶,摆好棋盘,黑子白子各自归类,对我温笑道:“下一局棋如何?”

      我闻言来到案前与他相对而跪,把剑放下,面对棋盘上纵横交错的线说道,“好。”

      他礼貌地作了个请,我执白子,他执黑子。

      以棋布局,纵横四海。

      我思忖为确保过后不被堵截,先占据上角部,他执黑子落在斜挨着我白棋的方格里,似有步步紧逼的意思,我打起精神,执子落下一步棋,一番较量下来,只见黑白棋相混,俨然成了黑棋设局,白棋破局。

      我无暇顾及给秦励设局,对于棋,我一向秉承走一步看三步的原则,但秦励的棋路却是险招颇多,一面围堵我看着无足轻重的棋子,一面设局,环环相扣,而我竟手脚受缚,无力施展。眼看白棋受困,我不得不打破原先下棋思路,为杀出重围,不得不牺牲部分白棋来请君入瓮。

      秦励貌似看懂我下一步招数,对我明面上送死的棋不予理睬,思量过后取黑子断我后路,这一招够巧妙,将白棋的局势一分为二,我若想回击须走两步,少一步皆是致命。

      一面是大半的白棋受困,一面是新的白棋崛起,就算保住崛起之棋,可这势头甚微,我放弃下子,心悦诚服道:“主公,属下输了。”

      秦励依旧执子盯着棋盘,沉默良久后开口,“阿昼,你的棋艺比之前要进步很多,可惜沉不住气,如果你现在守住这里,我的黑棋即便来这,也是退无可退。”

      我洗耳恭听,看着错杂遍布的棋子,眼前赫然浮现出那杀气腾腾,黄土飞扬的战场,黑白两棋,犹如两军对峙。

      他出黑棋,将白棋团团围住,已然是死局,“阿昼,我们不能只知道破局,更要懂得设局,占据先机自然是要主动出击。”

      我点点头,恍然大悟几分,“那么对于浚王爷,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设局?”

       秦励啜了口茶,“正是,别小看这浚王爷的力量,虽然现在对曲蘅国构不成什么威胁,可一旦与之分割自成一方势力,也会挫伤曲蘅国的元气。”

      “那么如何设局呢?”我还是很疑惑,“毕竟我们对这个浚王爷一无所知。”

      “此人心里对他的父皇多的是怨恨,这点恰好可加以利用。”他不紧不慢,放下茶杯说道,“过几天便是曲蘅皇亲前来寻访,如何把握就看局势发展了。”

      我想不出秦励这般胸有成竹,是否已想好对策,如若不然为何一副话里有话的意味?

      夜色愈重,不知不觉已到三更天。阿寐的呼噜声乍起,秦励将黑白两棋归类,起身,到旁边的榻上倚靠着,“你自个在这张床铺上歇着,明早好赶路。”

      我见他如此,心里断断不可接受,劝道:“主公,夜晚寒气透骨,属下怕会受凉。”

      他揉了揉眉心,神色带有疲乏之态,“这不用你管。”

      “那这床被子还是给主公。”我想不明白这样冷的天,在榻上躺一晚怎么会不受凉。

      “咳咳。”他莫名咳了起来,胸口隐隐听到痰的震颤声,嗓音嘶哑,“都说了不需要。”

      “好,那我也用不着。”我冷声说道,到角落旁不再看他。

      秦励不再发话,闭目养神似的侧过身,倒没见身体再有什么异样。

      蜡烛熄灭,我靠在黑暗的角落里忍不住抱紧自己的手臂,冷嗖嗖的风灌进袖口,确实是不好受。

      空白里最容易遐思,我想到之前在城西听到的戏文,这乱世苍生里,命如草芥,谁又能预料自己一定会是那大赢家。

      困意如潮水般袭卷着我,心里乱如麻,所想之事变得无可争议,很快身体由不得靠在墙上。

      不知多久我感到身体悬空起来,脑袋清醒了不少,闻到一股久违的丁香味,打了个激灵,“秦励?”

      “睡在地上也不冷?”他的声音舒缓醇厚,气息拂过鬓边,略有点酥痒。

      我躺在床铺上,暖融融的被窝顿时驱散了身体的凉意,可是又想到什么后,问道:“可是你……”

      还没容我说下去,他侧身卧在我的身旁,喉咙稍有喘息,“勉为其难将就一下。”

      我更是震惊咋舌不已,虽然想过让他与阿寐同床而卧,可这种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眼下却反了过来,简直是一道雷劈了我。

      活了这些岁数,同龄女孩的新婚之夜我没有,与夫君相枕而卧也不曾有,对于秦励,我承认他在我少女时期就是一场梦,可从未有过任何亵渎之心,曾经的恶作剧,顶多是小孩子气似的玩闹。

      心跳的愈是剧烈,今天这事发生得太过突然,我不由自主堆起一个干笑,“主公早点歇息得好。”

      他未出声,听声息应该是睡过去了,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翻了个身就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在迷糊之中,我感觉腰环上一双手臂,耳旁是止不住的叹息与伤悲,“如果你早嫁为人妇,也不用去边疆受那皮肉之苦,当初能选择做我的妻子,这些苦痛由我来承受就好,那样你只管享受我给你的一切,何必选择跟我受累呢?”

      梦中听闻此话依旧身是梦里,梦语更是假亦真真亦假,令人难以辨别。

      第二天清晨,秦励早早起来洗漱完毕,自顾整理穿着,阿寐还睡眼惺忪,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又伸了伸懒腰,才散慢地起身。

      “洵城虽离这有二三十里路,可中间尽是险山荒岭,极为费时耗力,必须在黄昏时赶到那里。”

      我们一起前往洵城,出了骧城外,尽是泥沼之地,若不小心则会被陷入泥潭。

      幸好秦励深知地形,引得我们往平地过去,这才免遭崎岖险阻之累。

      洵城靠近曲蘅国之处,与之相距三十余里,齐焰便长居于此。

      再说下这浚王爷齐焰的事,他原本为曲蘅国当今皇帝第三个儿子,幼年时期因国家内乱,漠北部分小国入侵,导致皇帝不得不送他到他国作人质,这一呆便是十年之久,后来曲蘅国内乱得到平定,杀得漠北片甲不留,才把他解救出来。

      他的母妃是锦翀国长公主,那时在景帝廉明时期便想过用联姻的手段使两国交好,可皇宫内斗加上曲蘅国对锦翀国国土的虎视眈眈,这位皇子便遭到各种流言蜚语的猜疑与打压,长公主因陷害皇后为由被打入冷宫,正好燕煦占据遊毳东部后,曲蘅国将那里划入自己的版图里,齐焰就被派往这里,话说好听点是来遊毳做个闲散王爷,难听点就是流放。

      “这齐焰是个雅兴之人,早年在曲蘅都城与他一面之缘,得过他的赏识,赠的一把好剑,与之在醉月坊煮茶看花,论谈吐风雅,我还惭愧过。”秦励说道。

      “主公,那这个浚王爷为何不任用你呢?他要是早点用上你,以主公的谋略,他不至于被流放。”阿寐插话。

      秦励停了半晌,摇摇头,“齐焰这人,太过在意礼节原则,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论兵排阵也有条有理,就是太过迂腐,空有满腹才华,却无用处。”

      我又问道:“那他赠予你的剑呢?”

      秦励拨开前方齐至人腰身的草,平静地讲道:“呵,早就当了,当时吃了上顿没下顿,他送我银两我没接,那把剑是他执意要给我的。”

      “主公,那你在曲蘅国是不是受了很多白眼?我听说他们权贵很看不起外来人。”阿寐神情有点愤世嫉俗了。

      “确实是排外,那儿的皇室宗亲一般是娶当地女子作正室来确保血统纯正,像咱大锦翀的长公主嫁过去也是侧室,不得不说,景帝真是坑了自己的姐姐。”秦励的口吻带了一丝幸灾乐祸与戏谑。

      我沉默下来,无论是政治还是战争里,女人永远是维系两国之间的虚伪关系的棋子,前有公主为维系两国交好嫁到他,谁知他国后宫糜乱,为了使命不得不忍,他国之君死后母国为长久利益竟逼其出卖节操,事后世人骂之红颜祸水。

      行了一日路途,终于来到洵城口,此时红日衔山,山林幽暗,城楼进进出出的马车扬起厚实的泥土,这土与锦翀也不大相似,锦翀的土多半适合种菜蔬果品,眼前这土倒是适合烧制陶器,也难怪,锦翀国上好的瓷器均是出自遊毳,跟土质有莫大的关系。

      “现在还不算太晚,若我没有猜错,齐焰此刻定是在某家亭阁楼台吟诗唱词,打听一下这城里的酒楼茶坊,我要亲自跟他见面。”秦励吩咐着。

      我和阿寐一同打听这里的酒楼画廊,寻问了几个人后,才得知北边有个叫听雪阁,那儿舞姬众多,香风靡靡,是遊毳最奢华之地,齐焰被流落这里后,取大把的银子捧听雪阁的红牌姑娘,一时名声雀起,带动各路名贵为此地砸银两无数。

      我们来到听雪阁,只见楼阁若凤舞九天,排排笙箫齐鸣,乐鼓骤响,影影绰绰的纱帐若有若无地被风撩起,几位佳人立在玉台间翩然起舞,水袖如云,笑魇如花。

      几位出身名门的子弟专来捧场,场面一度壮观,新春未到,听雪阁却有极为新鲜艳丽的花作花雨撒在空中助兴,一时香风撩人,许多子弟酥了身子骨,喝了几杯酒后丑态毕露。

      “浚王爷~”

      一声声娇嗲软糯的莺莺燕燕围在白玉榻中央,乌木桌上放着一盘剥得晶莹剔透的荔枝,这个时节能有这般新鲜的荔枝,听雪阁真是大手笔,想来浚王爷更是这的常客。

      “浚王爷,昨晚与奴家一夜春宵,今日却与莹姐姐吟诗作对,是不是忘了人家?”

      一个朱唇皓齿,秋波流转的女子攀在浚王爷身上,双手环上浚王爷的脖子,口中咬着一个荔枝凑到齐焰身上,然后喂到他嘴里,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下吻的难舍难分。

      这个大胆热辣的场景极度引起我的不适,阿寐也皱着鼻子撇开目光,而秦励视若无物,径直走向阁里。声音浑厚,正好掩盖过那些靡靡蜚语,“秦某拜见浚王爷。”

      齐焰闻言放开那名女子,其余舞姬见此行景退身而去,阁里一时安静下来,我这才看清这浚王爷的模样,面如冠玉,眼若明星,身高挺拔,气宇轩昂,不论刚才放浪不羁的行为,此番相貌倒是颇具皇室风骨。

      “本王记性差,不晓得认识什么秦姓之人。”

      浚王爷目光扫过我们,在秦励的身上停留片刻,又拣了颗荔枝吃下,“若三位是想来投奔于本王,那就错了,父皇早把我流放至此任我自生自灭,三位还是另寻明主吧。”

      秦励笑声朗朗,不知何时取出一把剑,走进齐焰,说道:“浚王爷怕是以子之心揣他人之意,未免太小肚鸡肠?此剑可还认得?”

      齐焰目光一变,立刻起身接过剑,细细观摩几遍,而后抽出宝剑,只见寒光凛凛,朔气逼人,果然是好剑。原来秦励并没有把它当掉。

      “好好好。”齐焰赞叹不已,“本王想起昔年秦兄在醉月阁与曲蘅第一棋手对弈,那棋路本王看了也是佩服,多年不见,秦兄可还好,此时在何处谋官?”

      秦励敛了敛笑容,“也就回到故乡县里做了个小官,每日处理点民事,也是无案牍之劳形,偶尔喝杯小酒,倒也快活!”

      齐焰略有遗憾同情,“这,倒是委屈秦兄的才华了。”

      “无妨,此次经过洵城,听闻浚王爷被流放至此,故前来询问一下王爷身体可好?”

      齐焰的神情变幻莫测,最初是苦涩,后又是狂笑,“大病没有,小疾不断,前阵子受了寒,自从有那美人相伴,本王这病竟得到根治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我瞧着眼下这幕,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一个怀揣目的,一个是自怜幽独,秦励不为所动地立着,齐焰不知为何时哭时笑。眼眸染上嗔痴之色,若魂离四处,飘然到鼓前,不成调地唱道:“心郁郁之忧思兮,

      独永叹乎增伤。

      思蹇产之不释兮,

      曼遭夜之方长。

      悲秋风之动容兮,

      何回极之浮浮!

      数惟荪之多怒兮,

      伤余心之忧忧。

      愿摇起而横奔兮……”

      这凄切怪异的腔调令我想起皇宫里的伶人们起舞作唱的情景,我看向秦励,只见他目光沉静,取出玉箫,和着齐焰的歌调吹起来。

      箫声如泣如诉,萦绕在阁里,久久不绝,箫声似月下寸缕孤魂,在无尽的忘川里游荡,无所归处。又如西风残照里,愁云孤客天涯知何倚,十年荣辱醉梦间,杯中雪映伊人面。

      待曲调停下,齐焰朝秦励爽朗的笑了,“哈哈,知我者,秦兄也。”

      “哪里。”秦励谦逊一笑,“不过是有感而发吹的这出调子。”

      “好。秦兄果然没让本王看错,在我王府住几天如何?”

      秦励转头望向我,又朝齐焰拱手道:“王爷,这两位是我县府的人,可否也留下他们?”

      “这又有何难?”齐焰爽快地答应,拍着秦励的肩膀,“十几年未见,多住几日,定要好好叙旧。”

      这样我跟阿寐很顺利地进入浚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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