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古春

5、鹤发童颜一青鸾

　　木泽看着我，但笑不语，然后便是许久的沉默。

　　“清儿，想不想去外界看看。”良久，他道。

　　我抬头看向他，不懂他的意思。

　　“你常说外边世界繁华，不想出去见识一下？”他的手覆上我的脸：“ 顺便见一下我的家人。”

　　他讲的话折子里小姐都是要见秀才的父母的，那是个恶毒的老太太，见过家人，多半就是段虐恋情深，免不了劳燕分飞的结局。

　　“我不去。”我转过头：“你是想休了我吗？”

　　他大笑了起来：“还没娶呢，要怎么休。”

　　“看，你这就是嫌弃我了。”我小声嘟囔道。

　　他站到我的对面，面容依旧温润如玉，声音说不出的郑重：“见过家母，我们便成亲。”

　　我想我定是被他蛊惑了，傻傻点头应下了,然后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家母不喜我咋办，还有上禹，我不能离了……不能离了这里。”

　　他一笑：“我母亲是个慈祥的人，定然喜欢你。至于另一件事，”他略一沉思：“清儿，我们私奔吧。”

　　人这一生总有那么一两次脑袋短路的时候，神也不例外，况且我那时那脑袋本就不甚灵光，结果是，我跟他奔了。

　　我打破了炎水天机的结界，第一次踏出了这个与我一世羁绊的地方，并且，差点没踏回来。

　　第一次，感受到这世间的残酷，他领着我，一步步踏进早就为我布好的陷阱。

　　吃力的睁开双眼，便见在弑神阵的阵眼，冰山矗立，雪花飞舞，毁天灭地。凛冽的狂风似冰冷的刀刃，一下下凌迟着我的肌肤，从伤口处沁出点点白色的光泽，那是我的本源之力。

　　我还是没弄明白，怎么就成了如今这般光景。我本是随他去见他的母亲，确如他所说是个慈祥和蔼的人儿。我还见到了他的妹妹，叫花鬘，一个妖娆美丽的可人儿。她笑的妩媚：“妹妹这般品貌，天上地下也难求，我哥哥若娶到你，当真好福气。”

　　我在心里暗自窃喜，没有恶毒的婆婆，刁钻的小姑。我应不会成为闺阁中独自抹眼泪儿的小姐，一切看上去极尽圆满。

　　花鬘领我去她的香闺歇息，一件如它的主人那般妖娆的屋子。我确也睡得香甜，等我醒来，却发现自己让人给绑了。

　　弑神阵外，他脸色阴沉，眼神狠厉，是我从未见过的形容。到如今，我多少明白了些事情始末。

　　老司执临行前跟我说，炎水天机之主神力传自与上古，力量毁天灭地，不容小视。但有一弱点，炎水天机之主初诞，灵力低微，若逼出其本源之力，自塑其身，便可承其力，得永生。

　　我苦笑了一下，所以说我就是一只羔羊，被一只大尾巴狼给盯住了，最可笑的是，我还喜欢上了那只狼。

　　如今我灵力四散，这幅形容委实狼狈，我提起一点力气，冲阵外的他道：“虽多说无益，但我还是想听你说几句废话的。”

　　我知道事实很残酷，但毕竟是初恋，在这生死关头，原谅我内心竟还有些旖旎心思。

　　他被我质问，许久不答，默了好一会，只憋出四个字：“我会娶你。”

　　娶你大爷，我死都死了。你想玩冥婚咋地。

　　我呼出一口气，再也不想多费唇舌，闭了双眼，感觉灵力自身体里缓缓流出，感觉生命一点点消逝。

　　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的当口，突然一阵金光迸发，我便看到结界被人生劈出了一个大口子，抽到我身上的风势小了一些。

　　金光夹着风雪在他身后汇聚，那个神一般的男子，持剑御风，疾驰而来。白色的披风在他身上上下飞转，帅气得很，亦潇洒得很，是上禹。

　　他砍断我身上的束缚，将我抱起，我看着他身上脸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心里很是不忍。

　　“给你添麻烦了。”

　　他仍是那副别扭的表情，冷冷道：“没见过这麽笨的。”

　　不过我也只听了这麽一句，就晕了。

　　这一遭劫数，倒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打那之后，我跟上禹再不是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格局。

　　我灵力着实是失的太多，只能进我的老窝清心池中，又养了个几百年，这期间一直是上禹在照顾我。

　　上禹说那人是魔族皇子，还是个不受宠的干儿子。人给我织了个情网，我还傻不拉叽的给跳了，殊不知他是要拿我脑袋回去给老子邀功的。

　　我也只能暗骂一声狗杂碎，兼着在内心哀悼一下自己懵懂的青葱岁月 。

　　我再没打听过我晕之后的事情。上禹说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心大，我深以为然。那些伤神的事情，多想无益。

　　“是我又如何，不是我又如何。”我瞅着那张清俊的脸，竟觉得有些陌生，不是因许久未曾见过，而是眼前这个人，我从未真正看清过。

　　“我寻了你很久 ，”他说，情真意切，眼中的深情那叫一个波涛汹涌。

　　“但从没想过再见不到你，你看，终是让我等到了。”

　　听着他的话，我懒懒的将琉璃盏收入袖中，抬起头，回他一个含情脉脉的眼光。

　　“木泽。”

　　他身子一震，恍若看到什麽不可思议的事情，愣了一瞬，竟有些欢喜的样子。

　　我冲他一笑：“许久未见，我那五成功力你用着可好？”

　　听我这麽说，他脸上显出一丝黯然。

　　我低头摆弄衣摆，冷冷道：“ 如今，你若再想从我这里拿点什麽，恐怕没那麽容易。”

　　他苦笑一声道：“我终究对你不住，竟还奢望着你能原谅我。”

　　我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翩翩公子，遗世独立，心里生出一丝怅然，低声道：“好在我这人忘性大，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你如今救我一次，我这里再没有你负的恩义，再见，点头之交而已。”

　　极地的狂风仍不住的怒吼，我觉得自己再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便驾起云，准备离去了，他伸出手想要挽留，却终是在半道停下了动作。

　　我用余光看过去的时候，他还愣愣的站在那里，保持着手半伸着的姿势。同漫天的冰雪，融成一副奇异的画。

　　既已出了炎水天机，也办完了事情，我倒是有了去天宫逛一遭的心思。

　　“炎水天机的小子，”突然，袖子里传来一个分外聒噪的声音：“那小子是你相好？”

　　是那只青鸾。

　　“你们这一族如今如此败落？你不守着你那女娃儿，到这儿来搞什麽断袖。”

　　这老爷子竟是这般吵闹的性子，他应是把我认作了上禹。

　　“我与你父是旧识，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不记得了？你这小混账，今日竟敢把我给绑了！”

　　“那还不是您老想贪食我的灵力？”我颇为不屑的说。

　　“混账话，”他有些气恼，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其他：“你的灵力，我贪来做甚，我只是见那灵力极为纯净，上前见识见识罢了。不过你这小子修为着实不错，你父都未有你今日这般境界。”

　　他像是在那偏僻的地方呆久了憋坏了，竟喋喋不休的跟我讲起了往事。

　　我扶了一下微痛的额头，找了处空旷地落脚，祭出琉璃盏，打开封印的同时在他身上附了一道限制的咒语。

　　“上禹唐突，还请前辈恕罪。”我颇为恭敬道，嫁祸的心安理得。

　　“贼小子，”他理了下略显狼狈的衣服：“你到底想做甚？”

　　初看向他的时候，我承认我的小心脏不由自主的跳了一跳，吓得。

　　眼前是个相貌俊秀的少年，看起来比我略年长一些。肤色雪白，明眸皓齿，一身鲜艳的红衣，很是骚气。

　　这是上古凶兽？这是凶狠残暴，阴戾嗜血的青鸾？这人格，得多分裂。

　　“你这样子跟小时候不大一样，这种长相怪不得人要跟你断袖。”他打量我一番下结论道。

　　“……”

　　“看你这般，”他跑到我耳边阴测测的说：“应是下面那个吧。”

　　“……”

　　“倒是个有主意的，不像你父，爷爷，太爷爷，太太爷爷什麽的，搁一棵树上吊死。”他赞赏道，末了又道：“不过，你那女娃儿咋办，按理不该呀，莫不是她长得很吓人。”

　　“前辈，”我寻了个空档，赶紧插话进去：“晚辈今次着实冒犯了，实是因有事相求，还请前辈放心，事一了，定当亲自送前辈回北海。”

　　“叫我九璃即可，前辈前辈的，把人叫老了都。”

　　他掏了掏耳朵：“谁要再回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小子，你可不知这次可帮了我大忙，本来我是出不得那活死人墓的，现如今你带我出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

　　看着他花枝招展的样子，我默了一默，什麽因主亡故而甚悲，自囚于极北之地，果真那天庭传记什麽的都是些信不得的物什。

　　“莫不是有什麽术法困住了你。”

　　他瞅了我一眼，颇为不屑道：“若不是年少时不懂事同人打了个赌，这天下有什麽术法能困得住我。”

　　“原是如此，九璃当真好本领，”我违心道：“ 不过，你是怎样认出我的？”

　　他看了眼我手中的琉璃盏道：“你拿着这麽烧包的法器，那东西，能跑的了别处去？”

　　我笑道：“九璃果然见多识广，上禹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