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美好》李李李

12、第十二章 礼物

　　日光漫过宿舍楼时，廊灯在瓷砖地上投下暖黄的光晕。罗晨的手指还搭在门把手上，望着倚在寄物柜旁的清瘦身影——郭子凡的鼻尖冻得通红，围巾滑落至肩头，左耳垂的朱砂痣在廊灯下泛着珊瑚色。行李箱上绑着的红绸带被穿堂风撩起，露出保温桶上歪歪扭扭的“罗”字。

　　“来看你呀。”郭子凡举起怀里的保温袋，蒸腾的热气在镜片蒙上白雾，“答应给你带好吃的。”

　　罗晨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锁骨链，金属吊坠上“LF”的刻痕硌着指腹。他接过保温袋时碰到对方冰凉的手，七年前的雪夜记忆突然复苏——那时郭子凡也是这样捧着牛奶瓶，在校门口等他打完球。

　　“什么时候来的？”罗晨推开603的门，暖气片的嗡鸣惊醒了窗台上的白腹山雀。

　　“跟你脚前脚后。”郭子凡摘下围巾，露出毛衣领口沾着的面粉渍，他低头解保温袋的活结，睫毛在眼下筛出颤动的阴影。罗晨注意到他袖口翻出半截红线头，是那种民间庙会求的平安绳。

　　郭子凡摆开六个保温盒，糖醋排骨的琥珀色酱汁正在荡漾，千页豆腐吸饱了鸡汤的澄黄，大盘鸡的皮带面裹着红亮汤汁蜷在角落。最底层的青花瓷盅揭开时，党参黄芪的甘苦混着奶香扑面而来。

　　“我妈五点起来煨的汤。”郭子凡盛汤的手腕上还系着维修铺的工牌，“她说你太瘦……”尾音突然消融在瓷勺相碰的叮咚声里。

　　罗晨舀起一勺金汤，蒸汽熏得眼眶发涩。他突然想起除夕夜视频里，郭妈妈往郭子凡行李箱塞芝麻糖的模样——那双手和奶奶的一样，指节粗大却异常灵巧，能在面团里揉进阳光的温度。

　　“尝尝这个。”郭子凡夹起块带鱼中段，焦糖色的鱼皮闪着油光，“我爸特意挑了最宽的……”他忽然噤声，看着罗晨就着他的筷子咬下鱼肉。暖气管咕咚作响，蒸得他耳垂的朱砂痣愈发鲜艳。

　　饭盒渐空时，郭子凡变戏法似的摸出个牛皮纸袋。奶黄包的甜香混着机车油味散开，罗晨的喉结动了动——还是初中时常吃的老字号，油纸包上印着褪色的福字，系着草绳的结法都未曾改变。

　　“你喂我。”罗晨突然扣住郭子凡的手腕，拇指擦过对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扳手留下的印记，此刻正在他指尖微微发烫。

　　郭子凡的耳尖红得要滴血，却认真掰开松软的面皮。奶黄馅如熔岩般涌出，沾在他虎口处，被罗晨就着这个姿势舔去。温热的舌尖扫过皮肤的瞬间，窗外突然炸开迟到的烟花，惊得郭子凡打翻了牛奶瓶。

　　乳白的液体在桌面蜿蜒，画出歪扭的银河。罗晨就着这个姿势将人圈进臂弯，鼻尖蹭过对方发顶的雪松香——是郭妈妈常用的柔顺剂味道，混着维修铺的金属气息，竟比任何香水都醉人。

　　“新年礼物。”郭子凡突然摸出个油纸包，层层剥开是枚生饺子。面皮透出荠菜的青翠，褶子捏成精致的麦穗状，正中央点着朱砂般的枸杞——恰似他左耳垂那颗红痣。

　　罗晨就着这个姿势咬下半边，齿间突然硌到硬物。银色的钥匙扣落在掌心，挂坠是迷你扳手与钢笔交缠的形状，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哑光。

　　“维修铺后门的钥匙。”郭子凡的呼吸扫过他锁骨，“我跟我爸说……说要带同学来参观工具墙。”

　　微风掀起窗帘，罗晨望着怀中人颤动的睫毛，突然想起十三岁那堵砖墙。

　　最美好的年味，不是满桌珍馐，而是某个糊涂鬼跨越三百里风雪，只为在他掌心放一枚会发烫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