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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高阳公主(二) ...


  •   高阳大婚的那天,场面非常隆重,达官贵人都在丞相府报了个到,然后晚上皇宫内的宴会,也是极尽奢华,一场标准的皇家婚礼。
      谁都没有心思去关注红盖头下的新娘眼内是否含着泪,凤冠霞帔内的娇躯到底是因为激动还是憎恶而颤抖,一切一切,看上去很美而已。
      史沧辞小心扶着高阳进了婚房坐到床上,舒了一大口气,没有出岔子,阿门。
      高阳自动自发揭下红盖头,扔得老远。
      “公主,这……”史沧辞建议了一下。
      高阳又蹬掉了绣鞋,卸了凤冠霞帔,倒在床上道:“戏演足了,够了。”
      “奴婢明白。”史沧辞收拾起一地的衣物,等候主子的下一个指令。
      果然,片刻后,高阳道:“去门外守着,告诉房遗爱,他今晚不用进来了。”
      “是。”史沧辞心想,这也不失为一个避免冲突的好方法,相见不如不见,有些人就应该是这样的关系。
      服侍了高阳休息,史沧辞掩上门走到门外。房遗爱已经喝得烂醉,由他大哥房遗直架着候在了那里。史沧辞立即迎上去,客气地道:“驸马,公主今日劳顿,歇下了,请驸马另居他处。”
      “这个……恐怕不妥吧。”房遗直皱了皱眉,想要争取。
      史沧辞顿觉棘手,虽然公主有令,但毕竟是新婚之夜,他个小宫女也不能强势阻挡啊。
      然而,房遗爱自动为史沧辞提供了借口:“哼,公主了不起啊,嫁进我房家,还摆公主的架子,我偏要进去洞房花烛!”
      史沧辞这一刻非常满意房遗爱的鲁莽,她劝道:“房公子,你看驸马醉成这样,要是进去冲撞冒犯了公主,岂不是得不偿失?”
      房遗直看了看怀里酒醉的房遗爱,略一思索:“倒也是。遗爱今天就住到我那里去。”
      “房公子很关心驸马呢。”很有兄弟爱嘛。史沧辞笑得讳莫如深。
      没想到,史沧辞简单地一句话却让房遗直脸色大变,急忙道:“小辞姑娘误会了,我同母兄弟仅有遗爱一人,我不关心他关心谁!”
      “小辞多言了。”史沧辞施礼,低头吐了吐舌头。这个还算斯文俊朗的男人怎么就看上了自家最没文化的弟弟了呢?她不厚道地猜测着房家兄弟。
      “还望小辞姑娘为遗爱在公主面前多美言几句。”房遗直抱着烂醉如泥的房遗爱离开了。
      史沧辞回望黑洞洞的洞房,摇了摇头,托腮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谁说天阶夜色凉如水来着的?此刻的史沧辞真的有点冷。谁穿越过来似她,始终是个是个被使唤的小角色,想起来都有些自怨自艾。无论文成还是高阳,终究会有一个一心人,而她,孑然一身。
      一件貂皮披风轻柔落到史沧辞身上,史沧辞抬起来头来,看到的是一双关切的眼睛,她愣了一下,呐呐地道:“怎么是你,李墨吟。”
      “怎么不能是我?”李墨吟照旧是那副不正经的笑容,却好似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情,是因为夜色的关系么?“看到某位小宫女楚楚可怜,闲人我同情心大盛。走,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史沧辞话虽然问出口,人却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去了就知道。”李墨吟细心地帮史沧辞把披风的领口给系好。
      “敢把我弄丢,你就死定了。”夜色掩饰,谁都没有看到某位小宫女忽然间羞红的脸。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史沧辞吃惊地问道,她本以为他要带他出去Happy呢,没想到李墨吟带她来的,不过是长安城外一间很普通的草屋,积灰蛛网满布,荒废许久的样子,但从家具错落有致的摆放方式,仍可窥视先前主人非一般的优雅品味。
      “闭上眼睛,静静感受一切。”李墨吟蛊惑地道,“渐渐你就会看到了。”
      史沧辞受了他的鼓动,依言闭上眼睛,顿时觉得一股悲伤扑面而来。
      眼前是简陋不失温馨雅致的小屋,美若天仙的女主人在桌旁逗弄着小兔子,时不时满脸期待地望着门口,一派幸福妇人状。
      男主人回来了,被一群人簇拥着,他高声谈笑,应对每一个人,唯独漏了等候他许久的娘子,错过了她眼中的落寞。
      他们开始争吵。男主人摔门走人,女主人伏在床边哭泣,往日光彩照人的脸庞蒙上了灰尘,变得憔悴不堪。
      终于,男主人还是回来了,他们彻夜长谈。这时的女主人已是一脸平静,无爱也无怨。他们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男主人再度离开,又兴冲冲地回来,手里似乎多了什么,他光顾叙述旅途的见闻,再度错过了女主人眼中的绝然。
      月晕淡染,迷蒙人心,女主人吻了吻她最爱的男人,留下一滴泪作最后的眷恋。男主人惊醒,疯狂想要留下他的女人,却是力不从心,亲眼目睹她轻身飘离。
      “不要,不要……”史沧辞被那样的悲哀压得喘不过气来,泪水汹涌而出,偎进了早已为她打开的怀抱。
      “小辞,小辞,醒醒。”身体被轻轻摇着,耳边传来李墨吟温柔地声音。
      史沧辞睁开朦胧泪眼,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我曾经偶尔闯入这里,就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景象,像是有无限哀伤,但又吸引人探索深入。看今夜的你如此感伤,正适合来这里释放。果然,你看到了比我多得多的东西。”李墨吟轻轻拭去了史沧辞的眼泪。
      史沧辞仍然有些陷在刚才的回忆中无法回神,她更加埋进李墨吟的怀抱,喃喃自语道:“我不要一个人,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一个人好可怕。”
      “不会的,小辞,我陪着你,不管你从哪里来,在我的视线所及,我一定罩着你。”李墨吟紧紧拥着史沧辞,安抚地低喃道。
      忙碌了一天的史沧辞渐渐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李墨吟将她打横抱起,悄无声息地回到房府,并在丫鬟房里陪了她一整夜。因为,史沧辞一直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放手,害他一再心软。
      直到将近拂晓,史沧辞才彻底睡熟,松开了手,李墨吟赶紧溜了出来。否则,不知道这个丫头醒来后是什么表情,可能,死命揍他一顿也说不定。

      史沧辞醒来后,对于昨晚的印象非常之模糊,脑海里只剩下那个忧伤的故事,以及……某人无限量供应的柔情。脸一红,连忙起床洗漱,去见公主。
      高阳的婚姻非常搞笑。是的,搞笑,除了这个词,史沧辞似乎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这场婚姻。公公对着媳妇战战兢兢,大伯对弟媳能视而不见就视而不见,小叔看见嫂子绕道走,以致史沧辞进房府多时,连人都没见全过几回。
      作为公主,高阳不用出席全家人的饭桌,她可以任意妄为,甚至在吃饭时分还在外面闲逛。不得不说唐朝民风开放,治安稳定,一个漂亮贵妇前呼后拥或者只带一个丫鬟到处游玩,没人会惊讶也没有人找麻烦。史沧辞这一段跟着高阳,几乎把长安城都玩遍了。
      而另一个正主房遗爱,就可怜很多了。结婚许久,他还是没有得到进入公主房间的许可,一直非常怨念地住在哥哥房遗直那里。要不是房遗直用大哥的教诲压着他,史沧辞个人觉得这个武夫可能会直接强了高阳,大唐规矩在精虫上脑的男人面前算什么。
      吃过晚饭,史沧辞照旧配高阳下象棋打发时间,却听门外叫嚣声。
      高阳不耐烦地一扔棋子,道:“小辞,出去让驸马安静点,该干嘛干嘛。”
      “是。”史沧辞起身到了门外,却见房遗爱一脸醉相,嚷嚷道:“公主了不起?公主不过是我房遗爱抽签抽到,皇上硬要赐婚嫁进房家来的!”
      这样击一个骄傲女人的自尊,还算什么男人?史沧辞怒了一下,板起脸来道:“请驸马慎言!公主乃千金之体,何堪驸马此等出言不逊?”
      “慎言?慎什么言!相公要进娘子的房间,天经地义,皇帝老子都管不着!”房遗爱作势要推开史沧辞。
      “驸马自重!否则奴婢也不好当差。”史沧辞守在门口,不让房遗爱进入。
      “我知道你会功夫,给我让开。”房遗爱不容分说,直接和史沧辞打了起来。
      史沧辞虽然大学时代是武术队冠军来的,对付对付小喽啰还行,真要和练了十年八年武功的高手如房遗爱之流,还是勉强。上次那个突厥使者,是李墨吟助了一臂之力才搞定的,这次,勉力支持了十七八招,就被房遗爱一掌逼到了墙角。
      房遗爱一脚踢开了高阳的房门,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高阳从床上翻身而起,眉头挑起,冰冷地道:“出去。”可笑,这居然她和她所谓的丈夫第一次讲话。
      “摆什么架子!”房遗爱反手关上门,落了门闩,脸上一副狠相。
      高阳一惊,问道“小辞呢?你对她做什么了?”
      “那丫头一些微末功夫,怎么可能拦得住我?”房遗爱不屑地啐了一口,“你就乖乖认命,也许我们可以考虑相安无事。”
      认命?高阳重新审视了一番房遗爱,浓眉大眼,长得也不丑,可是她不想,不想成为这个男人的妻,不要!她是最受宠爱的堂堂高阳公主,她有自己的高傲,她要自由,不是抽签所得的奖品,这个男人不配得到她!
      “你……给我出去!我会让父皇留你一个全尸!”高阳冷然道。
      房遗爱一愣,冷笑道:“你不尊公婆,不敬叔伯,不伺候丈夫,有你这么当媳妇的么?我就不相信皇上这么蛮不讲理。”
      高阳的明眸里第一次有了恐惧。房遗爱说的恶行,就算告到父皇那里,父皇也不会怎么样,所有公主都是这样过日子,但是,无论平日里如何颐指气使,她终究是个弱女子,无法反抗任何暴力。
      “嘶——”清脆的裂帛声,如花般娇嫩的身体瑟缩了起来,从未有过的屈辱感涌上了高阳的心头。出生至今,谁对她不敬过?乃至,给过她这样的难堪?
      “小辞,小辞!”高阳呼唤着唯一的救兵。在房府,她是孤立无援的。这里每个人表面恭敬,其实都把她当瘟神,她心里明白,所以宁愿在外面玩到黄昏,也尽量不在府里出现。
      史沧辞在门外也听得心焦,她已经撞了很久的门,古人这破门,根本不像电视剧放的那样不堪一击,牢固的不行,她的肩头估计已经有淤青了。但是,她更心疼里面的高阳,倒了八辈子大霉才会嫁给房遗爱这种人。
      突然间,史沧辞看见房遗直从旁边经过,好像在找什么似的。她大声叫道:“房公子,你不用找了,驸马在里面!如果你不进去阻止他的话,房家离灭门之日也就不远了!”
      房遗直闻言,身子一震,大步朝史沧辞走来。走到门口,见门被锁住,脸色一寒,翻身上房顶,掀了房顶数片瓦,一跃而下,帮史沧辞打开门。
      史沧辞迅速进入并重新关好了门,房遗直的表现,无非不想事情闹大,这确实为上策,她理当配合。
      一室狼藉。高阳如受了惊吓的小羊羔蜷在被窝中,史沧辞翻出衣物坐到床边拿给高阳,温和地道:“公主,先穿戴起来吧。”
      被窝下伸出一只有瘀伤的玉手,取过衣物,又缩了回去。
      房遗直对着被扯到一边的房遗爱劈头就是一巴掌,低声骂道:“你疯了?想整个房府上下为了你陪葬?”还是真那么想要那个公主老婆?
      “可是,大哥,我……”房遗爱也有自己的充分理由。
      “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房遗直一把揽着房遗爱的肩膀道,在他耳边道,“有什么,回去说。”
      房遗爱嗫嚅着,抬头看了看他无比尊崇的大哥,像个委屈的孩子。这个公主的心思无非是讨厌他讨厌这场婚姻,他何尝就喜欢了?每日和大哥习武,听他谈诗论道,也好过现在这样的生活。
      房遗直为了房遗爱的莽撞,单膝跪下对高阳道:“公主,遗爱无状,冒犯了公主,万望公主恕罪。”
      “大哥,何必对她这样?!”房遗爱惊叫,伸手要去拉起兄长。男儿膝,跪天跪地跪父母,凭什么跪一个臭丫头。
      “遗爱,住嘴!”房遗直轻斥道。
      “你们兄弟不必在我面前继续展示兄友弟恭,我看腻了。”高阳冷冷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她只穿了中衣,将锦被挡在胸前,丝毫不损她源自皇室的冷酷,“我不会去告诉父皇,连驸马都无法管教的高阳,我不允许存在。好了,你们可以出去了。”说完,面对墙躺了下来。
      房遗直的面色立即如释重负,带着房遗爱离开现场。
      史沧辞收拾着残局,心里早已咒骂过该死的房遗爱N次。
      床上隐隐有轻轻的啜泣声,史沧辞摇了摇头,继续手上的打扫工作。对于一个骄傲的女人来说,有时候,安慰等同怜悯,悲伤不需要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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