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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鬼涧 ...

  •   深更,晚风簌簌,一朵桃花被风吹落了下来,旋转着飘进泉池里,水面漾开丝丝褶皱,云层不知什么时候散了开,半抹弦月高高挂在上空,流光如幕,跌进了桃林树枝间的缝隙里,枝杈间平白渡了一层霜。

      闵秋穿着单衣倚坐在树枝上,半边脸被树荫挡住,手里把玩着一个酒瓷杯,浅饮一口,道:“知道桃花怎么长的么?”

      寻伍披着他的外衣坐在旁边,恰好抬手接住了一朵往下掉的桃花,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到桃树了,摇头如实道:“不知道。”

      闵秋手微倾,瓷杯里的酒水顺着沿口流了下来打在树根上,风一吹,酒味夹杂着花香就飘过来了,酒水醇厚中带着点沁人心脾,再一吹,这味就散了开,也不知是飘到了哪去,兴许是融进了周围的枝叶花骨朵上吧。

      那树根无端受了这样一番酒水恩赐,迫不及待冒了一株嫩绿的枝芽,然后不断生长,枝芽从嫩绿逐渐变深,最后转变成暗红色,周围不一生出几朵花苞来,尖角儿上透着粉。

      闵秋指尖轻点枝杈,“看。”

      枝杈顶上一朵花苞缓缓舒展开,摇摇曳曳,花瓣都染透了粉。

      桃花开了。

      闵秋单手把刚生的桃枝折了下来,递给寻伍,花开的方向正好对着他。

      寻伍一接过来,桃花的花瓣乍然垂了下来,一片片了无生气的落下去,仿佛花开的那一瞬只是昙花一现,寻伍攥着那根桃枝,另一只手无措的去兜枯萎的花瓣,眼睛看着闵秋,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闵秋懒洋洋的道:“因为长得太急。”

      “我以灵力灌溉让它免遭四季苦,自然是比不过旁的,开一瞬是一瞬。”

      寻伍低头看着深褐色的花瓣,似懂非懂的眨了一下眼。

      闵秋手中茶杯隐了去,伸手握住了寻伍那枝抓着桃枝的手。寻伍的手像是刚刚从冰水里出来一样,温度稀薄的几乎没有,闵秋皱了眉,五指收紧固定了他微微挣扎的手,牵着他握紧了那根桃枝。

      “给你变个戏法。”

      寻伍睁大了双眸,黑色的眸子在黑夜里有点发亮,只见手中枝杈上头,花瓣刚刚凋零的地方缓缓撑起了一株新的绿芽,恍若新生。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一下那片叶子,新叶易折,寻伍却觉得这是刚才那朵枯萎的花重新“活”了过来。

      “想学吗?”闵秋嘴角噙着笑,“乖乖养伤,什么时候伤好了就教你。”

      东南方一处山林脚下,一个戴着面具身披黑色罩袍的人扛着一个白衣人穿梭在树林中,几个起跳毫不停顿地撞上了面前的大山,白光影影绰绰,不时又平息下去。

      那黑衣人不知使了什么秘法,下一瞬现身在了山坳处,手腕一翻把肩上的白衣人丢了下去,一掀下摆,冲着面前的大山抱拳跪下,声音朦胧听不清音色,“王,人带到了。”

      山林只有偶尔被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风的呜呜声、几声虫叫就没有其他声音了,黑衣人沉静片刻,也不知听见了什么,低低道了句“是”,又扛起地上昏迷的白衣人掠下山去。风刮得似乎有些厉害了,树木摇晃草叶纷飞间,几片叶子悠悠落在了山脚下一个歪倒的石碑旁边。

      那石碑上依稀刻的是:鬼涧

      庭居那条瀑布后面藏着一眼泉池,池面上宛如一块蒙了雾的镜子,时隐时现。此刻白雾袅袅,热气弥漫,泉池中央正正坐着个人,盘腿闭目双手紧扣,脸上依稀蒙了点雾气,仔细点看还能发现这人周身的池水恍若有生命一般,围绕着他缓缓流动。

      寻伍感受着体内流通顺畅的灵力,心里总算放下心来,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伤口还有一道浅浅的肉疤,应该看不太出来了,他想。

      寻伍兀自坐了一会,等周围水流逐渐平息下来才慢慢起身,披上衣衫走的时候顺手拎了池壁边用麻绳坠着的几个药包,绕在指尖晃了晃,嘟囔几句便踏了出去。他转出山谷,滔天的水流声从后方传来,寻伍却仿佛听不见似的,拎着那几个小药包目不斜视的绕进桃花林,好一通弯弯绕绕才到了尽头。

      “师父。”

      前方竹亭里坐着个人,身着月白衫,指尖白玉棋,衣衫下摆小半边垂在地上,偶尔风吹衣袖翻飞,却也没见怎么沾灰,像人间画本子里写的神仙似的,纤尘不染。

      闵秋左手食指竖起来靠近唇边,好像是弯了嘴角,右手白棋落在石桌上某一点,他瞧了片刻,忽然朝着对面拱了拱手,说道:“承让。”

      明明对面也没有人,活似这盘棋是跟鬼下的一样。

      闵秋站起来一挥袖,棋盘上的黑白子儿被整整齐齐的放进了两个小瓷罐里,他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白面折扇,下了竹亭走过来。

      “如何?”

      寻伍把体内灵力凝聚到左手掌心,摊开给他看。

      两人距离半丈有余,闵秋人未至话却一句一句往外晃悠:“摊开手作甚,我问的是你又不是你的手。”

      寻伍颇有些不情愿的张了口,干巴巴道:“我好了。”说话间手却不肯收回去,灵力像簇火苗一样在掌心跳跃,等到闵秋走到近处才放下去。

      闵秋先是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另一只手勾走了寻伍手上拎着的药包,等寻伍下意识捂住额头,那把白面折扇已经被自己握在了手里。

      说来奇怪,这几天泡完药池回来后闵秋总喜欢在他额头上弹一下,不疼,感觉上就是轻轻抵了一下,开始寻伍还以为他在给自己试温度,可后面越来越麻木,谁给别人试温度抵一下就完了的?

      闵秋拎着那几个小药包进了屋,寻伍揉揉眉心,转身跟着进去,闵秋正站在桌前,桌上是那几个药包,旁边搁着一个陶瓷罐,他解开药包上束着的结,兜着底把里边的药渣悉数倒进陶瓷罐里。全部处理完后,闵秋一手覆在瓷罐上,一手按在瓷罐底,两只手带着瓷罐摇了两下,等他转过身,那只瓷罐已经被封了起来。

      闵秋把瓷罐搁到寻伍面前,戏谑道:“拿回去沐浴用,要不要?”

      寻伍当机立断道:“不要。”

      然后抱过瓷罐无声地往外走,顺势把那把白面扇子又还了回去,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闵秋刚刚覆在瓷罐上的右手。

      没有任何药渣的残屑。

      这几日他观察下来得知,无论闵秋做了什么事或碰了什么东西,回过身来身上依旧是干干净净一毫不染,仔细回想起来,之前在吃人村和菩子寸也是,换句话说,寻伍就没见他身上有什么地方脏过,这人似乎天生就与尘埃血污不沾边。

      这么想着,忽然有个东西摁住了他的肩膀,寻伍往回看,一片衣袍轻拭过脸颊,随即手上一轻,闵秋拿着瓷罐好笑地看着他:“抢这么快做什么,话还没说完。”

      寻伍看着肩膀上无人抓着却抵着他的折扇,无言片刻,一把抓过来抬起头看着他。

      闵秋空着的那只手向上摊开,掌心上放着一个小泥塑,“前些日子落在我这了,好好收着吧。”

      寻伍看着小泥塑,尽力绷着脸上的表情伸手拿了回来,难怪他第二天早上到处找都没有找到,还以为是丢了。所以这几日寻伍一直不敢怎么面对闵秋。

      闵秋看着他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摸了一下他的头,又轻推他的背,道:“走吧。”

      寻伍被他推的走了两步,问道:“去哪?”

      闵秋已经拿着瓷罐在前面走了,闻言头也不回的道:“把你送去柴房腌成腊肉晒了吃。”

      寻伍:“......”

      腌成腊肉当然是假的,可是当闵秋领着他走到柴房门前时,寻伍还是愣了一下。来这里干什么?余光突然瞥见闵秋停下了脚步,他也跟着停下,半是好奇半是疑惑地从他身后探了个头出来。

      柴房好好的,就是门板上扒着一个人,这人身子朝外头朝内,手指紧紧抓着门板。寻伍看了一会,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他小声叫了一句:“师兄?”

      门板上的人显然被吓了一跳,他僵硬的回过头来,看见寻伍松了一口气,再沿着往上看,看见了闵秋饶有兴趣的目光,头皮炸了一轮。

      温玿手上松了力,装模作样地在门板上敲挠了几下,道:“哈哈,那什么,这门板做工可真不错,一看就是用上好的木材做成的。”

      闵秋挑了一下眉,道:“这只是普通的木材。”

      温玿:“......”

      “师父。”温玿硬着头皮道:“好巧啊,你也来寻吃食吗?”

      闵秋掀了袍摆走上石阶,道:“来送腊肉。”

      “疑似‘腊肉’的寻伍”:“.......”

      他闷不吭声跟上去,心里想着怎么才能把闵秋做成腊肉。

      温玿“噢”了一声,拽了一把寻伍,低声道:“师弟,师父怎么这个时节腌腊肉?三冬早过了!”

      寻伍:“......不知道。”

      温玿还待继续说,蓦地注意到了什么,抬手在寻伍头顶上冲着自己比划了几下,惊讶道:“几日不见,师弟又长高了,之前才堪堪到我胸口,如今都要到下巴这了。”

      说到这,寻伍前几日练功出了岔子,醒来就在庭居了,也没跟温玿温婧说缘由,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这件事,他犹豫了一下,道:“大概是师父那眼泉池的功效吧。”

      “果真?”温玿咕哝道:“改日我也去和师父说说......”

      闵秋拎着个纸包垮了出来,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问:“说什么?”

      温玿又比了一下,说:“师父你看,师弟长高了好多。”

      闵秋看了一会,笑道:“是高了不少,比豆芽蹿苗还快。”

      寻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鬼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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