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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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我好冷啊..."小伍蹙着眉头，身体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明明已经是春天了，庭东这一带却还是如深冬一般，到处都是皑皑白雪，偏偏树上却系满了红带子，一白一红煞是好看。
伍瘦小的身子缩在被雪覆盖的桥洞下，身上只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麻衣。
......
“小伍，娘有事要出去办，很快就会回来，你在家要好好听话。”小伍乖乖点头说好，看着阿娘跟另一个男人走了。
可他等了很久很久，蜡烛都已经燃尽了，阿娘还是没有回来，小伍安慰自己：说不定阿娘事还没办完。
可能是因为阿娘不在，没有人在旁边守着他了，小伍这一晚做了个噩梦，断断续续不成片段，有人喊着说“凭什么...是...你...”有人哭着说“你滚啊！！为什么要...！”还有人歇斯底里的在他脑海里大叫，一夜无宁。
他只隐约看见了一片乌黑的衣角，还有铺天盖地的血腥味。
到第二天早上，阿娘还是没有回来。
等了一天一夜，小伍的肚子已经饿扁了，他晃了晃脑袋把脑海里没有消化完的梦撇开，正准备去煮碗稀粥吃的时候，外面的门突然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似乎有人在砸门。
“咳咳咳，啧，这么破的房子，那臭娘们呢。”一道声音随着门倒的声音响起，接着另一道声音传来，“当家的，那娘们该不会跑了吧。”
他们是来找阿娘的吗？
跑了是什么意思？
外头的动静很大，他突然很怕。
阿娘细小带着一丝警告的声音在小伍的脑海中响起，“小伍，听娘的话，以后要是有不认识的人来家里，答应娘，一定要躲起来，绝对不能出声，知道吗？”
小伍躲了起来。
“跑了？跑了就给老子去找，那宝贝肯定还在那臭娘们那。”
“老大，如果那贱女人不在这，嘿嘿，那兄弟几个可不可以拿点宝贝走。”
内室的门帘被掀开，小伍藏在装衣服的箧笥里，透过竹条之间的光看见了一双棉布鞋，“拿，怎么不拿，整个庭东都是老子的，这破房子也是老子的，但是估摸着这破房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
似乎有什么重物倒在了地上，沉闷闷的声音吓了小伍一跳，“啧，还真是什么宝贝都没有。”
家里还真的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当小伍以为他们要走了的时候，一个声音大叫道：“当，当家的，这被子还是热的！”
糟糕！
等太久不小心睡着了...！
“哟呵，有人藏起来了啊...都给老子去找，找不到你们的脑袋也别要了！”
“是！”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小伍看见那双棉布鞋走近了，不由得闭上眼睛。
他闭了一会，刚刚还有点声音的屋子里彻底没了声响，当他睁开眼睛想看清屋子里的情况时，在那个漏光的小洞中，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眯着眼正往里看的眼睛，那只眼睛遍布红血丝，眼珠微凸。
“你们说......这小匣子里边会不会装着个人？”
这声音简直是像贴在小伍耳朵旁边说的，沉沉的声音震的他的胸腔似乎都在回响。
他发现我了！？
脚底传来一阵强烈的麻痹感，小伍捂住嘴，浅墨色的眸子死死的看着那双瞪大的眼睛，耳边填满了他急促的心跳声。
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小伍还没反应过来这声音来自哪里，头上突兀地响起“嗒”的一声，“当家的，这么小个破木箱子装的了人吗，为什么还要找？”
“去去去，你懂个什么，听说那臭娘们生了个小崽子，要是给老子找到了，说不定还能卖几个银子花花。”
小伍的心猛地一跳，不安和焦躁瞬间充斥了大脑，他突然想冲出去大喊救命，可是这种不安却把他钉死在了这里。
“嘿嘿嘿，还是当家的聪明。”
“那当然，你老大我是什么人，袁家的老爷子都得跪下求老子做事，还不快点翻！”
“是是是。”
四周阴暗的环境里突然透下几缕微弱的光，照射在旁边堆成一团的衣物上。
怎么办？
要被发现了吗。
我该怎么办？
阿娘...
你在哪？
我好害怕...
阿娘...
头上遮盖的衣物越来越少，小伍的心仿佛被抛到了高处，正当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最后的宣判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唳。
！
小伍猛地睁开眼睛，头上的动静也没了，他听见那个自称老大的人哆哆嗦嗦道：“诶，今天是凝绛日？！”
一人答："好，好像是。"
然后那人接着道："那咱们还要继续找吗？"
凝绛日是庭东一带从祖上流传下来的节日，据说在这一天，所有人都必须要在屋子前面的树上挂满红带子，红带子象征着人们美好的愿望，意喻和平与希望，当神鸟降临时，树上的红带子会化成神鸟的尾羽，成为神鸟的一部分，而神鸟为了感谢人们，则会保佑挂了红带子的人家一世平安顺遂。
但在凝绛日这天，万万不能干的就是作恶，诸如杀人放火偷鸡摸狗趁火打劫等，否则红带子受到了污染，在化为尾羽的那刻便会变为黑色，神鸟会因此震怒，接连残害无辜的百姓。
官府为了祸避作恶的人，会在每家每户贴出告示，但凡在凝绛日这天动歪心思干出点惹怒神鸟的事，一律当斩，株连九族。
当然，神鸟毕竟是神鸟，若是有人犯了过错，神鸟会化为虚影在其家门口尖唳一声以示警告，等到了正午，仪式正式开始，届时所有人都必须呆在家里，不然就会被神鸟判为冒犯神使而遭受大难，因此没有人见过神鸟长什么样子。
据说有一次一个人因为好奇神鸟的模样，在凝绛日这天偷偷探出头去看，结果隔日就曝尸而亡，从此人们就再也不敢在这天出门了。
......
空气似乎都沉思了一会，然后恶狠狠道："今天就放过那小贱种一次，下，下次让老子找到，就是他的死期！晦气，赶紧走！"
"老大英明！"
"是！"
杂乱的脚步声和恭维声渐渐消失，直到房子里归为原来的安静，小伍眯着眼，透过那个洞扫视着内室的情况。
"好像真的走了..."小伍想。
但他还是蹲在箧笥里，一只手轻轻的把周围的衣服往上推，另一只手穿过衣服扒住箧笥的边边，然后慢慢把自己往上用力拽。
摇摇晃晃中，小伍把头搁在箧笥边，再一次确保房子里已经没了人才爬出来。
"他们到底是谁..."小伍站在昔日充满温暖回忆的房子里，如今却只是一堆没有温度的碎木头片子，和阿娘一起在这间小房子里度过的每一个冬夏，此刻都化为了虚无。
“阿娘，我好冷啊。”
“小伍不怕，阿娘抱着你就不冷了。”
“阿娘，你以后会不要小伍吗？”
“怎么会呢，阿娘最喜欢小伍了。”
......
记忆像是造了假，他在现实与回忆之间来回拉扯着自己，却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被丢掉了这个事实，好像只要有人说一声：“这是假的啦，你阿娘买了你最喜欢的糖葫芦正在路上呢。”他就可以相信自己还是有家的，自己不是一个人。
“阿娘真的不要我了吗...”眼前漫起一片水雾，遮住了小伍的视线，他吸吸鼻子，把这股酸酸胀胀的感觉憋了回去。
小伍看着满地狼藉，只觉一片陌生，他突然后怕起来，阿娘到现在还没回来，刚刚那些人说不定还会再来，他必须得走。
他简单收拾了一些可以果腹的面食，踩着满地和着雪花的木头片子走出内室，打开门，刺骨的风扑了满面，小伍搓搓手，转身看了最后一眼这个小屋子，然后逃也似的跑了。
他怕走慢一点就舍不得走了。
今天是凝绛日，庭东这一带的人家屋前屋后都挂满了红带子，欢声笑语一片，独独小伍家没有。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这天有个小孩突然没了家。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