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古风人物篇》Miracat

4、【弹指之间】

　　赵士程的允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其实当唐闳来向赵家表露出欲将唐琬再嫁士程的心意时，赵王爷之所以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主要为着两个原因。一是两家世交已久，既然唐家提出如此要求，赵家不好直接拒绝；二是以赵士程以往的挑剔来看，即使是清白出身的名家闺女，他也很少正眼瞧着，于是赵王爷便想当然地以为儿子不会愿意娶一个再嫁之女。

　　岂料，他居然会答应。

　　君子一言，覆水难收。
　　赵家即使千百个不愿意，也只好吞下这份不快的苦果。

　　公元1149年的正月，唐琬正式再嫁于同邑士人赵士程。
　　而她的前夫，正是当时声名远播的大才子——陆游。
　　这一点，赵士程心知肚明。

　　后来回忆起与陆游在茶楼的邂逅，他注意到陆游特别喜欢手中折扇。好奇之下，就有这样一番对话——
　　赵士程看着陆游的打开的扇子，笑曰：“陆兄这折扇上的诗颇为别致，笔调清新、字迹隽秀，想必是出自红颜知己之手吧？”
　　陆游低头看了眼折扇，眼神一闪，淡笑着答：“此诗乃拙荆所作。”
　　“哦？原来陆兄已经娶妻。”
　　陆游凄然一笑：“不，琬儿已不是吾妻，我再不能如此称呼她了。”
　　“琬儿？”
　　“拙荆唐琬，不，表妹唐琬，字蕙仙，能文善诗，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陆游以扇抵头，看不清表情，但语露伤怀。
　　赵士程给他斟上茶：“原来如此，在下受教了。”他知道不宜多问，便岔开了话题。

　　这段对话并不那么容易忘记，只是当时的赵士程还未想到，陆游口中的琬儿，便是唐世叔的独女唐琬，更是只一面便令自己念念不忘的紫衣女子。

　　不过无论如何，士程都是满足的，因为他已娶到了心仪的女子——他认为可以与之举案齐眉、执手天涯的伴侣。
　　而事实上，这一世里，她都是他生命里的唯一的绚烂与美丽。
　　所以他对她极好。

　　而唐琬亦确实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妻子，她的聪颖和谦虚得到赵府上下都一致嘉许，连一开始有些芥蒂的王爷和王妃也赞不绝口。更可贵的是她的才情与性灵，赵士程所见过的女子中，她是绝无仅有的珍宝。

　　一切都是那么和谐，除了唐琬偶尔看到丈夫着白衣时，一瞬间显露的片刻失神。
　　士程知道，那是因为她想起了曾经一起携手的良人，一个素喜白衣的公子。

　　于是他尽量选择穿深色的衣装。
　　他悄悄嘱咐五妹不要在大嫂面前提到陆游。
　　他带她四处游玩放松心情。
　　他以最宽容的心，欣赏她的奇美与温柔。

　　妻子的心中并不快乐，赵士程不是不明白。但他是自信的，他相信自己的深情与柔情可以化解她眸中萦绕的忧伤，稀释她心里凄婉的回忆。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婚后的生活却出乎意料的顺利与幸福。

　　弹指一瞬间，三年过去了。

　　一个月淡星疏的夜里，赵士程解下外衣，披在唐琬肩头，将她揽入怀中。
　　“夜深了，我们进屋吧，莫要着了凉。”赵士程贴着那墨砚一般的乌发，鼻端是熟悉的淡淡栀子香。
　　唐琬浅笑：“夜晚是星儿的天下，可今夜辰星却格外地淡，想必还没醒来。士程，再吹一曲吧，也许它们便会醒了。”
　　赵士程有些好笑地看着妻子说出那有些孩子气的话语，嘴角溢出一片宠溺的温柔：“好，就一曲，吹完可要进屋了。”
　　见妻子点头，他执起玉箫，吹起一曲悠扬。

　　赵家公子的箫声是蠡城一绝，曾令无数少女为之倾倒，如今只专属于唐琬一人。
　　清扬蜿蜒的曲调从纤长的指尖溢出，在寂静的夜幕下演绎一阙旖旎。赵士程低头看向怀中的美人投入的表情，清亮的眸里满含笑意，随着箫声一同绽放在深夜的天穹。

　　一曲吹毕，唐琬倚在士程胸前，轻声呢喃：“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眼望着远方的天幕，她淡雅的雾眸中突然划过一丝闪亮，语气激动地指着天空道：“士程你看！”
　　赵士程顺着妻子的手望去，不由一怔。
　　黑绒一般的天空中，原本稀疏的星光，此刻竟真的多了起来。

　　点点辰星，嘤嘤私语。
　　他握住唐琬白皙纤长的素手，嘴角扬得更高了。

　　唐琬也回望着自己的夫君，但他炽热的目光令她略感羞涩。琬儿轻轻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白皙的肌肤在星光下显得异常柔美莹润。
　　赵士程心一动，轻轻拂过她被夜风吹散的发丝，捧住她的脸庞，温柔地含住那瓣粉唇。

　　薄唇温软，馥郁清芳。
　　唐琬轻颤一下，随即闭上眼，抬起头，将手臂环上丈夫的脖颈。

　　士程抱紧她，吻得更加绵长而投入。
　　这样亲昵的行为已不是第一次，但在舌尖相触的瞬间，他依然可以感到自己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许久，他有些不舍地放开她，喃喃道：“琬儿，我们回房吧。”也不等她的回答，便横抱起来，转身进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