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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弟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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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疼的乔思有些艰难穿好宽松的旧T恤,因为一只手受了伤,她扎不起头发,只能拿起一边有些年头的褐色木梳将长发梳整齐,脸也只能用毛巾沾水胡乱的擦了擦。
将毛巾放下,推开深绿色有点爆皮的木门,门外太阳炙热灼人,知了声无处不在的刺耳尖叫,天井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菜园里的菜也被重新翻了土,看不出原本残碎的模样,白校服还在晾衣绳上往下滴水,若有若无的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气。
她走上前抬手轻轻的抚着校服上的字:青城三中。
蓝字白衣的校服,似乎一瞬间就将她拉回了高中时代,高二她的成绩还不错,不管是大考小考综合排名都是前十名,要是升入高三,再努努力考个好大学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当初她说要退学的时候,班主任,教导主任,副校长都来过家里劝过。
但没办法,家里真的被掏空了,乔思要是执意继续上学的话,她的母亲只会更累,结局只会……更惨。
但这一次,乔思不会再退学,也不想自己的妈妈受没钱的苦,她要利用暑假最后的一个半月赚一点钱。
想起临走时妈妈的叮嘱,乔思敲开了一直紧闭着的门,那是比她小三岁的弟弟乔然的房间。
“叩叩叩,乔然。”她心有沉重的叫了一声乔然,门过了许久才被打开,少年神色有些阴沉,眼神在她手臂淤青处看了很久才开口:“什么事?”
那一世马上要升初三的乔然突然就辍学了,整日旷课,没人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因为家里有个扑腾的乔家宝还有生活的压迫,她和妈妈都没有注意,等到了发现的时候已经彻底的晚了。
等大错铸成时候的乔然内心已经冷漠如冰,甚至切人手指的时候眼都不会眨一下,还记得被关进去的那一天,她站在车外偷偷望着他。
他的眼中除了空洞就是平静,像是什么阴暗和风浪都见过了的平静。
两人目光对上的时候,他微微笑了笑,那是多年未见的笑容,也是她看不懂的意思。
也是他进去了几年后她才知道,乔家宝之所以不再骚扰她们,也是被他打断了双腿送进了养老院的原因。
原本乔然十五年后就会出来,可意外总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发生,乔然病死,原本说好了过年再去见一面的,至死却再没见上面。
比起妈妈临终前的痛苦,乔然的意外更令她遗憾和惋惜。
乔思别过头,强忍着眼泪,明明在自己妈妈眼前都忍得住的眼泪,却在他眼前忍不住了。
她眼泪不停的掉,咽了又咽,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乔然原本阴沉的眼神有些晃动,带着暴躁,想要关门却被乔思用手挡住了。
那头的少年没再用力,乔思也在用最快的速度调节好自己的异样。
良久。
她轻轻道: “乔然,出来吃饭。”她擦了眼泪,言语中已经平静。
门那边的少年人沉默许久,才回应:“一会。”
乔思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去了厨房开始盛菜开始盛米饭。
红色的方桌年数太久,又旧又破,但碗筷却光亮如新,冒着热气的米饭盛好,蒜香味很浓的炒青菜盛好后摆在桌上,那般令人出神,就像在做梦一样。
没几分钟乔然就穿着拖鞋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的低头扒饭。
乔思没急着跟乔然说什么,只是将炒菜时候用肥猪肉炼油的脂渣夹给了他。
对桌的少年明显一顿,但也没说什么,低头闷声开始扒饭,他吃饭从来都是这样的快,将碗里的最后一粒米饭吃干净才放下碗筷低头说了声:“我吃完了。”
没等谁回应,抬起脚便离开了厨房。
乔思将剩下的菜留了一半,米饭也留了一半,将她把洗碗盆端出去打算把锅和碗筷都洗刷干净,但自己的右手受了伤,家里没有现代的皮胶手套,她打算找个塑料袋套上凑合的防水刷碗,谁知头上投下一片阴影。
少年闷不做声的将她挤到一边,从井里拔上来一桶凉水后,开始麻利的洗刷碗筷。
穿着白汗衫的少年干瘦,皮肤偏白,手背上的青筋血管一清二楚,黑中长发在阳光的光圈随着少年的身体不停的晃动。
水和油花子顺着天井的水沟淌了出去,乔思就坐在一边的台阶上晒着毒辣的太阳,看着少年默不作声的将锅底都刷的干干净净。
“乔然,学要好好上,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乔思知道,现在的他和自己一样都萌生了退学的想法,所以想了许久才开口。
那半辈子,她没上高三,他也没上初三。
姐弟两人都默默的出门赚钱,想要救活这个千疮百孔的家,却又一次次的被乔家宝无情的压榨。
少年没有回应,将锅碗摆进了厨房,走出门时乔思拉住他,四目相对时,乔思坚定又认真,乔然却有些闪躲,似乎别有心事。
她心中有了一丝丝不好的预感,他难道已经开始接触那些不好的人了吗?
她一急,双手抓住他的胳膊,手掌的伤口原本就没愈合,此刻又裂开了,但这都不重要,她怕他再次误入歧途。
明明他不应该走入那样的道路。
“乔然,赚钱有很多的方法,不要被不好的人影响好不好?嗯?”乔思眼中带着急切和恳求,甚至还有害怕和不知所措。
在许久的沉默中,眼前的少年终于开了口,言语间都是敷衍和不耐:“你能有什么办法。”
“去集上卖冰糕,去厂门口卖盒饭,晚上再去饭店打工,等有了点小钱我们就进货去集上去市里的夜市卖,怎么样?”这些都是乔思之前干过并且赚过钱的小摊,所以说出来语气很是笃定。
从未想过如此赚钱的少年,明显一愣,但明显依旧不相信:“这样真的能赚够两个人的上学的钱吗?一个冰糕能挣几毛钱。”
“你的学费加生活费最少八百,我的书费学杂费最少二百,最少要一千块钱。”
“一千块,不是一百块。”乔然看着乔思,似乎觉得乔思再说什么天方夜谭。
乔思知道他不是那么好劝的,她软声道:“乔然,相信我,我们可以的,就是最初的本钱可能需要找妈妈借一下。”
少年默然。
乔思将自己的详细计划告诉了他:“小卖部那些苹果味还有菠萝味一毛钱一个的冰水还记得吗?批发的话一毛钱两个,一块钱二十五个,我们拿回来冰住了,用刀片旋成冰沙,淋上苹果味还有菠萝味的果酱水,价格比冰糕再便宜一毛钱,肯定会有很多人买的。”
“厂门口下午五点半就卖蛋炒饭就行,用塑料袋一装,两块钱一份,简单便宜又能吃饱,销路一直很好,至于晚上打工的饭店,可能要求一下咱家大伯,毕竟我们两个未成年。”
“还有一个半月,一切都来得及,乔然,来得及。”
少年正值初中,叛逆冲动又要面子的时候,甚至还夹杂着青春期的萌动,这个时候的孩子,要是真的走上歧途,冷静成熟以后都会后悔,但走上歧途后你想再回来就难了。
毕竟,错了就是错了,弥补的也终归是弥补。
许久少年挣脱了她的手掌:“不可能的,来不及了。”
望着少年离去的瘦弱背影,乔思的心猛地一颤,想去再说什么,可她还能在说什么?她的计划已经说的那么详细了,他还是不信,那她说什么,才有用?
钱钱钱,只有开学前她赚到一千块,他才会信,以后她的话,他才会信。
“思思在家吗?”门推开,是发小一直陪伴到高三的发小乔双。
“我在呢。”乔思回了神往门口走去。
皮肤偏黄,却生的像新疆混血的漂亮姑娘,一身洁白的过膝连衣裙很是俏皮朝着她甜甜一笑:“思思,你作业做完了吗?我语数英简直想哭,好多都不会……”
边说边看她,等瞥见她的伤口还有胳膊上的淤青时,神情有些不自然的一顿:“你……怎么了?没事吧?”
乔思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摔得。”不是她不信任乔双,而是这档子家丑还是不要告诉任何人的好。
“你的手出血了,去村里诊所吧?”乔双向来是有些胆小的,看向她的眼里带着询问。
“不用了,没事,过两天就好了,进来吧,外边太阳大。”乔思让乔双进门。
和她完全不一样,乔双是独生女,家里的掌上明珠,别说挨打了,她的父母都没高声跟她红过脸。
之所以两人现在还能玩的很好,也托了她学习好的福,要不然依着乔双妈妈势利眼的性格,肯定是不会让乔双跟她玩的。
那年她高三辍学,乔双寥寥来过几次后就彻底断了联系,结婚彼此都没有叫。
当她开起了全市连锁饭店在村里传开后,八百年不联系的乔双竟然给她打了电话,说完给她小孩办酒席。
奔着出气和打脸,乔思给她打了七折,省了不少的钱,可把她们一家高兴坏了。
临走时她妈妈还拉着她的手说:“就知道你最有出息了。”而乔双则是抱着孩子站在一边,有些惋惜。
乔双本人其实并不坏,只不过太听话了,从出生到考学再到嫁什么人,都是她妈妈一手控制的。
她和她关系淡了,她不怪她。
毕竟从小到高中她也是唯一陪在她身边的人,不论出于什么目的。
“我的作业还没做完。”乔思把空白的卷子和练习题本都拿了出来。
乔双低头看了一眼,长睫毛像跃跃欲飞的黑蝴蝶,过了许久才抬头问她:“你不会真的像你大前天说的那样,不上高三了吧?”
乔双眼里有些难过。
乔思指了指窗外挂在绳上的校服:“不仅要上,还要考一个好的大学,我要考北大。”她一定要拼了命的学习,即便再苦再累,她也要熬住,她要彻底的跟过往告别,开始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就像……那个她上辈子可望而不可即的梁思宇一样。
“嗯!”乔双难过的眼里先是错愕,随即亮亮的,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被乔思捕捉的完完全全。
松了口气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