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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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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思恍惚间睁开眼,看着满地狼藉的残片还有熟悉又陌生的水泥地,微微一愣。
“拿钱!王兰香你最好给我拿钱,要不然我打死你!还有你这个臭丫头,你敢拦你老子?看我不揍死你!”眼前的男人瞪着带血丝的双眼,脸红脖子粗的朝着她大吼。
就在她发愣不知所措间,腰被人揽住了,是温暖又瘦弱带着洗衣粉清香的怀抱,还有那熟悉的无助哭腔在她耳边响起:“乔家宝,家里哪还有钱让你去赌啊,电视冰箱都卖了,能卖的都卖了,你还想怎样啊……”
说话间夹杂着亲弟弟乔然摔门而去的声音。
“你去找你娘家要啊,你娘家不是有钱吗?你要他们肯定给。”乔家宝手里攥着的擀面杖,边说边毫不留情的落了下来。
那双本不大的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小,黝黑的皮肤配上凶恶的表情,那是桎梏了她一生的恶煞。
面对落下来的擀面杖,她下意识去保护身后的王兰香,“噗!”擀面杖结结实实的抡在她的身上,碎骨的痛让她龇牙咧嘴的回了神。
人死前做的梦,这么真实吗?
挥舞着擀面杖的男人依旧是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他不会因为痛打了自己亲生孩子而愧疚,孩子的阻拦只会让他更加怒火中烧,更加的疯狂。
乔家宝眼都不眨,又抡了乔思三下,还是王兰香拼了命的去阻拦,乔家宝才停了手继续瞪着被他打的浑身青紫的乔思:“打你是让你长记性,让你分得清谁是老子。”
挥打在身上的棍棒带着灼人的痛意,乔家宝的言语让她心中最黑的角落被再次打开,这让乔思恍惚间又陷入曾经的噩梦。
男人酒醉摔打的声音。
女人的挣扎声,求饶声,哭喊声,无助声。
少年人的崩溃声,冷漠脸。
死吧。
去死吧!
去死吧!!!
她抓起地上的碎瓷片,不顾浑身淤青的痛,直直的向前将手中的瓷片刺入男人腹部。
所有的声音都在她耳边消失了,她冷眼抬头看着男人,毫无笑意,只有恨意,遮不住的恨意想要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她很不得再让他下一次地狱。
由于太过用力,瓷碎片不仅扎进了男人的腹部,同样也扎进了她的手指。
鲜红的血顺着她的手指滴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血花,脏了原本就有裂缝的水泥地,也脏了她的一身白裙子。
“妈的,滚开!”
“思思!思思!”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乔思被乔家宝一脚踹开,跌坐在地上胸前浮出带着灰土色的鞋印,但她毫无痛感,这一刻她只想和伴随着她一生的噩梦同归于尽。
她不顾十指钻心的痛,疯狂的又拿起一块瓷片,爬起来,朝男人爬过去:“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男人瞪大眼睛,看着浑身被血污沾满,眼中像是淬了毒的少女,不由自主的后退,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现在朝他爬过来的不是以前那个任由他打骂的女儿!
那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乔家宝虽恼羞愤怒,但他还真怕乔思不要命的跟她刚,或者像刚才那样再朝着他的肚子来一下,他只能捂着肚子指着乔思还有王兰香咒骂放狠话:“生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都是你一手教育的,等着,都给我等着!”
“你这狗娘养的孩子,竟然打老子,你等着!等我再收拾你!”
还不等乔思再有所动作,乔家宝便开始发狂,花瓶,空酒瓶,衣架子,水桶能摔的都摔了。
“他娘的,狗娘养的东西,敢打老子!”天井菜园里的菜都没能幸免于难,被乔家宝造的稀巴烂。
似乎他还不解气,跑到厨房里抽了把刀,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手竖起刀指着乔思:“王兰香,明天你要是不给我100块钱,我就剁了你们娘俩!听到了吗!啊!”
被警告的女人边哭边颤抖的抓着乔思的手臂,生怕她被乔家宝伤害,乔思被她抓住手腕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乔家宝继续发疯。
“狗娘养的!”
乔家宝发泄够了,将家扑腾的一片狼藉后,才解了气。把菜刀扔在地上,临走时还踢了一脚角落的君子兰。
那是妈妈最爱的花,养了十年。
乔思的怒气再也关不住,捡起一边的菜刀就冲了出去,她心中只有一个声音,杀了他,杀了他……
王兰香怕乔思真干出傻事,惊慌失措的追上去,抓住要去追乔家宝的乔思。
乔家宝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胆小鬼,嘴上放着狠话,实际一出门就跑了,乔思根本没没追上,一肚子气别在心里,气的她握着菜刀直哆嗦。
怎么被拉回来的都不知了。
现在家里只剩下,满地的碎片,血迹,狼藉和吓傻了的中年女人。
完全不同以往的狠厉乔思让这个憔悴的中年女人连哭都忘了,小声颤抖着试着喊了句:“思思……”
这一声思思让她回了神,所有的凶狠,所有的戾气都在这一声呼喊下烟消云散。
“吧嗒。”菜刀顺着沾满鲜红血污的手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太想妈妈了,失去她的大半年,那些细小的回味总让她肝肠寸断无比懊恼。
她微微转身,看着双眼红肿但是明显年轻的妈妈,喉咙不自觉的滚动,眼眶也红了。
她颤抖着想要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又怕触碰到的都是空气,就像那半年,她每每都像是看到了她,但都只是虚影一样。
她默默垂下手臂,就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近在咫尺,她日思夜想深深爱着的女人。
哪怕这是人死前的梦,也足够乔思安然接受一切结局了。
“思思……”因为害怕面前的人又颤抖着又喊了一声。
乔思却再也忍不住,扑进了那个日思夜想无法再拥有的怀抱,颤声呼喊着:“妈,你是来接我的吗……”
“妈,我后悔了……我后悔了……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别留下我一个人,带我走吧,求你了……”
乔思哭的连话都说不完整,索性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着她,直接哭抽了,生怕她再抛下自己。
乔思根本没察觉被她抱在怀里的人表情是多么的错愕和震惊。
似乎哭的太凶,还有刚才乔家宝那一脚踢得太狠,只觉此时一阵天旋地转,乔思就这么晕了过去……
“思思!思思!”恍惚间她只听见她惊恐的大叫,剩余的她一概不知了。
晕过去的乔思做了很长很混乱的一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她人生中最昏暗的时光。
嗜赌成性的乔家宝只有要钱的时候才会回家,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不能卖的也都卖了,甚至连她高中以前的书本都卖了换成钱去赌。
没钱的乔家宝就会威胁她的妈妈拿钱,逼着她出去借钱,不借钱就拿着擀面杖或者鸡毛掸子猛打。
乔思每次都会去拦,每次都会和妈妈一起被打一顿,那痛和绝望似乎在梦里都要将她撕扯成碎片。
画面一转她高中被迫辍学了,先是进服装厂子的车间做缝纫工学徒,因为什么都不会,一双纤细的白手扎的稀巴烂,她又去摆地摊,摆小吃摊,终于慢慢的有了些积蓄。
画面再一转她开了第一间小吃店,生活终于慢慢有了起色,也认识了宋书,她的丈夫。
结婚十年,她将小吃店干成了全市八家连锁,终于有钱了,原本她以为妈妈终于可以跟着自己过上好日子了,谁知查出了胃癌还是晚期。
临终时候的中年女人一头银发,面容憔悴,插着管子十分的痛苦,而她似乎比躺在床上的人更痛苦,那窒息的感觉让她整个人不停的喘息。
画面又一转,漂亮年轻的小三抱着几个月大的儿子找上了门,乔思为自己的不保养自惭形秽,自己操劳过度,这身材和相貌真的比同龄人都要显老七八岁,这些年,除了挣钱,她还在意过什么?
梦里的她难过,伤心,后悔,纠结,愧疚,又愤怒,以致于她发了高烧而不自知。
王兰香守在她的一边,憔悴,无神又愧疚,谁愿意自己的孩子遭这种罪,是她没有给孩子一个安稳的家,是她无能,是她眼瞎嫁给了乔家宝……
“妈……”
“妈……”
乔思在梦里不停的喊着,闭着眼的眼珠子也一直在转,王兰香含泪抓住乔思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哽咽回应:“别怕,妈在呢。”
一直不安稳的人终于安稳了下来,王兰香愧疚的不停的抹眼泪。
高烧的乔思一直到后半夜才退了烧,第二天的中午头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她起身揉了揉发胀疼的要命的头和胸口,看着简陋的大白墙房间又是发懵了一会。
这人死前要做梦中梦吗?怎么又梦见拆迁前的老家了。
她挣扎着虚弱的身体,房间里似乎还充斥着洗衣粉和药的味道,那是雕牌洗衣粉,家里一直用的洗衣粉,她永远忘不了的味道。
“知了知了。”夏天的知了叫声即便是堵住耳朵你也听得到,闷热感更是让虚弱的身体更加虚弱。
晃动着疲惫无力的身子下床,环顾了四周,才发觉似乎事情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低头望着包着纱布还渗着红的手,那是钻心的疼。
走到镜子边,镜子里倒映出的是瘦弱苗条十七岁的自己,肩膀手臂还有腿上都是淤青,看起来触目惊心,昨天的一幕幕再次浮现。
那不是梦?
她……重回高中时代了吗?
她伸手掐了自己一下,新伤旧伤叠加在一起痛的要命,一边的挂历也是2000年,辰龙,挂历撕到了七月。
白纸黑字很是清晰晃眼,她绝不会看错。
门被推开了,她妈妈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她,走上前伸手试了试她的脑袋:“思思,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昨天夜里村里的崔大夫给你包扎了,这几天别碰水。”
乔思深呼一口气,压住震惊,压住眼泪,咧嘴干巴巴的笑了笑:“妈!我没事!我很好!”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事了,她真的太好了。
眼前人又看了她几眼,再摸摸头,确定没什么事才点点头:“锅里有饭,你和你弟弟别忘了吃,我去跟你邻居大妈一起做手工活去了,天热你们别乱跑。”
难得铝厂一个月中的四天假,为了家用和还债从不敢休息,一周休就出去找些小零活干。
“好,妈你下午几点回来?”乔思眼睛一直看着眼前的人,生怕眼前的重生像是假的一样,要不是她现在感觉太虚弱怕她担心,她恨不得现在就跟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
“六点来钟吧,你跟你弟吃饭就行,不用管我。”似乎她的时间真的来不及了,边匆忙穿鞋边说叮嘱她,说完不等乔思说话便走了。
乔思冲着那个单薄瘦弱的背影后知后觉的点点头。
她走后,乔思盯着破旧却干净整洁的家发呆,心中百味陈杂,那半辈子她没守好妈,也没管好弟弟,更没过好自己的生活。
要是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重来一次,那她绝不会再走之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