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药三分毒》落影回音

27、篇二十七 生门

　　两个守卫一见是冷公子的人，顿时收敛了许多，施礼后一言不发，老实站岗去了。

　　花小簇却冲着柱子后面喊：“昱芝，昱芝！”她小跑着跟上去，刚拉住袖子的手却被一把甩开，急的她跳脚：“你毒还未全解，跑什么？”
　　“我毒解不解与你何关，我这种恶人，怕不是人人都想得而诛之。”
　　“昱芝，你说什么呢？你在这边帮助了那么多人，怎么能说自己是恶人呢？”
　　楚昱芝冷冷道：“我这个毒性未发之人，比中毒之人还要狠绝，遇事便杀性毕露，怕不是根性极差，天生便是魔王。此时毒发死了才好，你们好少一个对头。”

　　花小簇见他这副冷淡的样子，反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昱芝，原来你赌气的时候是这么可爱。”
　　楚昱芝见她不但没接茬，反而转向一个刹车，一时没了语言。
　　花小簇拉着他的袖子来回晃悠：“你说自己是恶人，那窗边这药材是谁送的？好啦，我知道那天是情急之下，我相信你，一直善良的楚……大……侠。”

　　楚昱芝楞了下，又冷道：“你那天急得时候可不是这副神情。”
　　花小簇：“我还不是怕你日后解释不清嘛。”
　　楚昱芝神情缓了缓，冷笑道：“我有什么可解释的。”

　　花小簇继续拉着他的袖子荡秋千：“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再把死啊死啊这种词挂嘴边了，多晦气啊，赶紧跟我一起说呸呸呸。”
　　楚昱芝一把拽回袖子，嫌弃道：“不说，幼稚。”

　　花小簇只能自己呸呸呸了半天。看的楚昱芝一脸慈笑。他还欲要说些什么，突然身子一歪，被身后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
　　柳怀彬小声道：“怎么出来了这么久？”转而又冲着花小簇笑脸盈盈，“我说大小姐，您今天不忙啦？竟然有空在这儿聊闲天。”

　　花小簇这才反应过来：“不行不行，我得赶紧走了，冷哥哥让我送了药就回去呢。”她又想起什么，扭头道，“昱芝，上次那个事情我会向众掌门们解释清楚的，你别伤心。”
　　“伤心？”楚昱芝冷笑道，“就凭他们，也配扰动我的心？”

　　“我家小灵芝是被伤大的，”柳怀彬笑道，“他呀，没事，你不用担心，快忙你的去吧。”
　　花小簇这才一步三回头得走了。
　　楚昱芝却彻底瘫到在柳怀彬怀里。

　　天色阴沉，最后一片云也收敛了光芒，怕是要下雨了。
　　柳怀彬在屋外焦急得来回踱步，活像个在产房外等待新生的丈夫。

　　屋内，光晕四散。
　　“你这个家伙，对别人狠就算了，怎么对自己也这么狠啊。”雷掌门一边输入真气，一边吼道:“你体内至寒，强行运气，只会使得气息紊乱爆腾，虽不致死，但这疼痛不亚于斩断筋骨。”
　　楚昱芝冷笑道:“那又如何，不还是死不了？”

　　雷掌门骂道：“臭小子，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这样冒险逞英雄，是在赌！”
　　楚昱芝：“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臭老头，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答应做你的徒弟，不要再浪费真气了，我可不会还的。”
　　雷掌门一掌又顶了上去，“少废话，我雷风行做事全凭本心，我想给，谁也拦不住我。”

　　楚昱芝虽然周身痛楚，可头脑还算清醒，他缓缓道：“多谢你上次帮我排出淤血。”
　　雷风行心中一颤。他今天来到此，并非偶然。上次他就发现楚昱芝不对劲，以他的功力和见识，早已猜出大半，于是才在树林里故意逼他出手。
　　没想到被这小子猜出来了，非但没有记恨自己，还知道感激。如此想来，自己这半身纯阳气也算没有托付错人。
　　心里想着，嘴上却硬道：“知道就抓紧活过来，要不我将来揍谁去！”
　　楚昱芝嘴角微微一笑，闭上眼睛，全心接收对方传来的真气。

　　良久，雷风行方才运功收势。楚昱芝却昏了过去，一动不动。
　　“我给他输入了大半纯阳之气，他怕是要消化消化了。”雷掌门看了眼一脸苦相的柳怀彬，“看什么？这样总比他自己强行运功要少受一茬罪。至于后面他能不能挺过去，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柳怀彬无奈的看了眼床上不知死活的楚昱芝，心里早就骂了千百遍，还是轻手轻脚的帮他掩好了被角。
　　这才出门给雷掌门施礼：“多谢雷前辈，这次真的有劳了。”

　　雷掌门却罕见的没有怪他失礼，反而带着一丝温和道：“你向来是个镇静的孩子，屋里那个小子太倔，你不要跟着乱了阵脚。这次的病情不光是你，连我也摸不着门路。只能靠他自己的意志力了。好好守着吧。”
　　柳怀彬千恩万谢了半天，却不知道要如何才算守着。床上那个高大修长的身体一动不动，而他，只能唉声叹气的在一旁观望。

　　漆黑一片，楚昱芝像是沉入了海底，胸口上坠了千斤重的巨石，压得他无法呼吸。
　　周遭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声音。
　　“母亲，我快要死了吧？”楚昱芝静静的想。也好，可以相见，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
　　仍是一潭死寂。
　　“真的很安静。”

　　终于可以休息了，
　　他内心竟然升起平和，可是，
　　儿还有一丝执念，
　　若是去了那边，见不到你了呢？
　　若是就这样见到你，该怎么面对呢？

　　头顶的水流波动，层层波浪被划开，散出圈圈涟漪，
　　终于渗入了一道光。
　　楚昱芝伸出手臂，欣喜道：“母亲，您真的来了！”
　　那是个模糊的容颜，慈爱的微笑着，好像在诉说着什么，却始终寂静无声。
　　他心底升起一丝悲凉，“我这么做，到底是不是对的呢？您会不会怪我？可我真的是，想您了……”

　　他的手终于感受到了水波，身体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急速下落。随之是后背猛烈的撞击，终于挨到了地。
　　骨头都要碎了，他想。

　　很疼，真的很疼。
　　母亲，我很疼。儿不想再扛下去了。
　　母亲，您当初坠落悬崖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疼？

　　可是，
　　为什么，要这么疼？
　　凭什么，疼的只是我们？！

　　周遭涌现出无数声音，水流此起彼伏，
　　楚昱芝头痛欲裂，
　　他们，他们……
　　他的五指突然间就有了力气，那拳被迅速攥紧，砸向地面。
　　仅一刹那，他就离开了海底。
　　……
　　他的眼神冰冷如霜，耳边那滴泪滚落，显得如此违和。
　　原来这么些年，我孤身一人，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办法忘记。

　　……
　　近几日花小簇眼皮跳的厉害，莫名的心慌，看着冷月星认真地守着炉火，紧锣密鼓的炼着药丸，她只得尽心尽力，又不好意思说。
　　冷月星放下手中折扇，慈爱的看着花小簇说：“累了吧，这一批药丸算是好了。你也出去休息下吧。
　　花小簇嘴硬道：“我，我没事。”

　　一只温暖的大手摸着她的头顶，温和又好听的声音道：“去吧，晒晒太阳，再继续关在这里，非要长毛不可。”说罢，他又递过去一个茶杯，“我的小簇都不水灵了，花伯伯看了怕是会怪罪我的。这样，只放你半天假，回来还是要继续闭关。”
　　花小簇忙不迭点头：“好好，我就出去半天，回来好好跟冷哥哥继续炼药。”
　　她一溜烟跑掉了，完全不像刚才那般推脱。

　　楚昱芝的住处并没有人。花小簇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等的无聊，却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两道身影，遮住了日光。
　　柳怀彬笑道：“大小姐，这么大太阳怎么在这坐着？晒腊肠吗？”
　　花小簇开心道：“你们终于回来了？去哪玩儿了？怎么不叫上我？”

　　“你现在可是重要人物，岂敢叨扰？”柳怀彬看了看花小簇，一本正经的施礼道：“我还需要拜会一些朋友，就此别过，大小姐多多保重。”
　　花小簇嗤了一声：“说的好像不再见了一样，赶紧去忙你吧。”她又转头道,“昱芝昱芝，你可有带回什么好玩儿的东西，我这些天快要憋死了。”
　　楚昱芝抬脚进了屋，率先将桌子上的一片黑色布巾收了起来。方才道：“你有空了？”

　　花小簇见他也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诧异：“啊……是啊，昱芝你怎么了？”
　　楚昱芝转身去倒了一杯茶，平稳声音道：“累吗？”
　　“对啊，好累，跟你说，我最近可是累……”
　　“那为什么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体？”

　　花小簇被问愣了：“昱芝，你怎么了？”
　　楚昱芝似乎自言自语：“我怎么忘了，有冷公子在，你又怎么会太受罪。”他坐在几案前，执笔似有似无的画着，问道：“上次那个香囊，是谁给你的？”
　　花小簇知道是指惹殷大侠发病的东西，忙低头装傻道：“没啊，我也忘了是谁给的。里面的药材，我自己也装了一些，可能是这样，药性相冲了。”
　　楚昱芝冷笑一声：“药毒世家的花大小姐，还能装错药？”
　　花小簇忙道：“那个香囊激发了中蛊之人的神智，我觉得可能是个意外。这个病既然可以毒制毒，没准药材也有助长毒发的可能。”

　　听着花小簇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楚昱芝轻叹了口气，“想必送香囊的是你亲近之人。我也不是非逼着你说，只是提醒你多注意身边的人，毕竟以后……”
　　他顿了顿，拿起花小簇面前的茶杯：“再给你添杯茶。”
　　花小簇疑惑道：“昱芝，你不对劲，到底发生什么了？”
　　见他仍不答话，花小簇一个闪身绕到他面前，扬起小脸儿，认真地一字一顿道：“快说，我很担心。”

　　楚昱芝倒水的手停滞在半空，又缓和道：“我哪里不对劲了。”
　　花小簇脱口而出：“你今天脾气格外好，非奸即盗。”

　　楚昱芝哭笑不得，在她脑门上轻敲了一下，笑道：“你这小脑袋一天天的都装的是什么？”
　　花小簇不依不饶：“不对，你欲言又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昱芝看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忽然激动起来：“小簇，你可知我年轻力壮，血气方刚？”
　　花小簇懵懂的点点头。
　　楚昱芝：“你可知我有心必做，势在必得？”
　　花小簇蹭蹭鼻子。
　　楚昱芝：“那你不怕我……”
　　“啊……我怕，”花小簇如梦初醒，“我当然怕，若是你与冷哥哥打上一架，我该不知如何劝架才好。所以，相信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又是他，楚昱芝如霜打的茄子，一下子泄下气来，喃喃道：“小簇，我知道，我来晚了。这是命，我如何也追不起，赶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