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和鸟人》弓折雪藏

1、1、一张床搭一个鸟人，捆绑销售

　　1、一张床搭一个鸟人，捆绑销售

　　首次见面，西维把月票卡塞进了投币孔里。他真不简单，你试试看能不能将达力塞进哈利尺寸的衬衫里。山川坐在驾驶位上，直面这幅惨象，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黄毛老外。

　　[我晕车了？]实习司机山川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

　　然后他对西维鬼使神差地说了第一句话：“对不起，先生。投币孔不收月票卡。请买票。”事后他懊恼的只想去撞挡风玻璃。南边的夏天就是烈火地狱，他脑袋里的零件大概都烧糊了，没法掌握舌头的主导权。

　　第二次见到西维，是在他公寓的楼梯口，此时距公车事件不过一周时间。前脚刚踏进白花花的阳光下，危机感就令他下意识地抬头。

　　一大团东西以流星的速度从空中坠落，狠狠地砸在他的脚边，砰的一声，脸朝地面。然后他看见了滑翔伞下的家伙抬起了脸，意外地面熟，也狼狈得可以。鼻孔里哗哗淌着血，下巴上血乎拉茬的。

　　黄毛从座袋和主副伞的纠缠中解脱出来，紧紧抓住他这根稻草，得救似的手舞足蹈，热切地比比划划，嘴里叽哩呱啦，一顿鸟语。山川消化不良地瞪着他，艰难地说：“Sorry，I can’t understand。我英语四级考了八次，没过。”最后一句话他不知道用英语怎么说，只得切换回母语。

　　总之是鸡同鸭讲，不通。但他紧皱的眉头和摇得像拨浪鼓的脑袋已经能够清楚地说明一切：他爱莫能助。表情手势全世界通用，这里是中国而非斯里兰卡或者印度，不会有人把摇头当成YES，点头当成NO。

　　对方翡翠色的眼睛忽的睁大，一对可怜巴巴的、被抛弃的、纯真无辜的puupy eyes沉默地控诉。“中国人，很热情。”生硬的中国话，但直接明了。

　　心软是山川的优点兼缺点，爱国则是他的第二大优缺点。不让祖国人民丢面子的虚荣心和荣誉感，驱使他责无旁贷无怨无悔地带黄毛去医院包扎伤口，打针买药。折腾了一下午，因无故旷工被公司扣掉两百块奖金。可山川还是很骄傲，好歹救死扶伤了一把。

　　第三次就有些惊悚了。山川差点就裸奔街头，成为本市晨报“一脱成名”的头条和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一家旅馆里醒过来时，他头疼欲裂，宿醉的余威还在他脑袋瓜里一跳一跳地撕扯他的神经。他最后的记忆是在一间gay吧里和几个同道喝酒，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空白。但现实尽职卖力地提醒他：他像一只褪了毛的鸡，光不溜秋地躺在床上，纵欲后的疲惫在体内叫嚣着，皮肤上传来光裸肌肤的柔滑触感和另一个家伙温暖的体温。

　　上帝和佛祖作证！三岁以后他就一个人独睡了。20年来他从未和任何一个男人同睡一张床。他怕自己的秘密泄露。

　　然后他看见了同床共枕的家伙的脸，是个熟人。至少是个令他印象深刻的陌生人。黄毛其实很漂亮，但这不是重点。关键是他有没有病呢？这是所有风流一宿的男人都很容易在起床的那一刻联想到的问题，尤其是在跟一个陌生人共度春宵之后。唉，男人脆弱的生理防线和可悲的自我保护意识。

　　山川很不男人地落荒而逃。更糟糕的是，由于内疚心作怪，他留下了钱包里所有的百元大钞。直接导致了他那个月日日与泡面为伍。

　　之后他大半个月没敢去那间酒吧，直到一夜情的对象找上门来。不过这时候山川做贼心虚的感觉已经被时间冲进了阴沟里。时间是万能的吸尘器，把好的、不好的记忆统统从脑袋瓜子里吸走。

　　我就不赘述那天的谈判是如何的硝烟弥漫、寸土必争了。总之，中美交涉结束之后，西维的行李、滑翔伞和人都搬进了山川的家。

　　山川同志被迫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赔了房子，赔了整个人，还赔了他后半辈子的时间。不过他那时还不知道他的一生被作者廉价搭给了一只黄毛跨种族猴子。

　　山川和西维同居了。山川是西维的“床”，因为美国的大舌条总也念不好“川”字，跟不少地方的方言一样，前鼻音后鼻音不分。

　　西维是山川的“鸟人”，因为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上帝给予黑发黑眼的异族人的恩赐。西维得意洋洋地说自己是山川的“angel”，并且问他angel翻成中文怎么说。但他总是忘记天使的叫法，最后一次他磨着山川时，山川不耐烦地甩一句：“鸟人。”

　　西维直皱鼻子：“好像和你上次说的不一样。”

　　“那个是学名，这个是昵称。”山川胡诌道。

　　不幸的是，这个词被西维牢牢地记住了。等他们出柜后，每次听到西维骄傲地向别人介绍自己是他最最亲爱的“鸟人”时，山川就会心惊肉跳。幸运的是，中国人民都是含蓄而内敛的，他们只会用眼睛无声地谴责自己的同胞：“你怎能如此对待国际友人？”

　　可能有不少读者觉得他们的三次见面实在是太戏剧太狗血了。但我得诚实地说：生活有时候比小说还喜剧并黑色幽默着。如果有爱较真的人非要同我讨论本故事真真假假的辩证相对性，我只好如您所愿地回答：本故事纯属虚构。一切存在即为合理，作者就是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