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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药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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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语似的悠扬钢琴曲响起时,江策还严严实实埋在被子里。
他把好死不死振动个不停的个人终端从手腕上撸了下来,磕磕碰碰地塞进了厚实的床垫下,企图用这种过于原始且无用的方式隔绝外界的干扰。
接着他翻过身去,缩到了床的角落。
个人终端被一个成年男子压着,还苟延残喘地哼鸣了好一阵儿,终于在一声急促的“滴”声过后,短暂消停了片刻,然后不到几分钟,又愉快地响了起来。
“……”
一瞬间,江策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慵懒地披着被子,眯着眼去把个人终端从床垫下又掏了出来,早晨刚睡醒的声音低沉且沙哑,但依旧好脾气似的温和。
“星轨,关闭闹钟。”
宋瑾鸣这边个人终端刚刚接通了电话,还没开口,就听见对面说了这么一句。
“?”
他疑惑着,接着听见了一阵被子拖动的窸窣声,这人似乎又躺下了。
应当是这人磕碰着按到了接通键,却没发觉。
“江策。”宋瑾鸣磁性地声音混着电流传了过来,让人耳朵都有些发麻,个人终端在黑暗的房间里亮起了温柔的淡光。
此刻显示正在通话中……
江策迷迷糊糊间应了一声,揉了揉耳朵。
他昨晚根本没睡好,到了凌晨才结束他的失眠之旅,结果一些带着过往回忆的梦还要锲而不舍地折磨他,导致他现在头疼得像是灌了好几斤水泥,沉得不行。
不过好在这回之后,就没再有其他声音打扰,让他难得睡了一会儿懒觉。
一小时后,他恍惚着睁了眼,瞥见墙上时钟亮着。
此刻正是七点过半。
“醒了?”
“嗯……嗯?”
他睡眼惺忪地望见了他发亮的个人终端,沉默下来。
终端之上显示的通话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其上名字正端端正正备注着四个字“研究对象”。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突然无比清醒。
“早上好呀,宋将军。”江策深深吸了口气,笑道,“您的终端通讯费看起来似乎不少。”
“我的通讯费由联盟直接报销。”
“噢……”
那倒确实不用心疼什么,江策没话好说了。他只是在如今这一刻,突然很强烈地希望自己刚刚没有打呼噜磨牙,或者说一些很有损他优良形象的梦话。
“我们见一面。”宋瑾鸣道。
一时间,江策都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或者起床脑子不太清醒。
“我们昨天刚见过面,将军,情人见面都不会这么频繁。”他温柔的声音带着点笑意,语气好像在纵容一个叛逆的孩子。
宋瑾鸣牙都咬紧了。
他只觉这些天只要和江策说上话,无一例外就是在跟他扯淡,当下很是不悦地迅速按下了切断通话键。
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再听到这混蛋的胡说八道。
可是没过一分钟,江策又打了过来。
“我只是开个小玩笑。”他似乎正在穿衣,衣服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下响动着,“怎么还生气了。”
“……”
“嗯,我好了,所以咱们去哪约会?”
宋瑾鸣瘫了脸,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人总会把一件正事说得那么不正经?
这种人收到的举报信应当会铺满星轨大学的一整个操场。
“我这里有一管药剂。”他强压下想捅人的心情,淡淡道。
“?”
“抑制剂。”
对面很奇怪地安静了下去,片刻,江策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在联盟中心科研大楼有个实验室,咱们十分钟后实验室见。”
通讯被迅速挂断。
“诶,臭小子。”宋瑾鸣扶了扶耳朵上的无线通讯耳机,正要出门,便被宋殊在后头喊住了,“去哪呢?”
宋瑾鸣脚步一顿。
“噢,去趟联盟的科研大楼。”他淡然道,碰上自己的母亲可能要想些理由,但父亲就随便吧。
“你要去找德尔教授?”
“?”宋瑾鸣有些疑惑,他突然想起在江慈追悼会那个询问他是否已经找到合适爱人的年老教授,没想到这会儿会出现在他父亲宋殊将军的口中。
“那个抑制剂就是他让我交给你的啊。”宋殊抱着手臂踱步过来,这会儿莫女士不在,他便得意臭屁起来了,“他还让我问你,你对这个有没有兴趣。”
“他也想拿我的信息素用来测试?”
“也?”
“没事了,你去打扫卫生吧,妈快回来了。”
“嘿,好小子,你皮痒了是不是?”宋殊瞪了眼便开始撸袖子,可惜耐不住宋瑾鸣已经到了门口。
他开了门便走,根本不理会宋殊在后头气急败坏。
江策一贯很准时,他今日穿了一袭白衬衫,戴了眼镜,这会儿靠着墙低头看个人终端的模样倒还真有点向斯文败类靠拢了。
突然间,他听见了走廊上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抬头,正巧望见了走过来的宋瑾鸣。
此时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还差一分钟,能看出来这位将军也是匆匆赶过来的。
当下,他歪着头朝来人招了招手。
今天正巧是联盟规定的休息日,每个月都有这么固定的几天。
到了今天这时候,联盟中心所有人员就会集体开始安排调休。
每当此时,大家就会开始例行的互相调侃,称这天是——“休了跟没休一样但联盟说休了那就是休了”日。
人影寥寥,除了几个主动放弃休假或者很可怜没轮到休息的教授们还在实验室闭关。
“我……”宋瑾鸣刚要开口,就被江策轻轻拽了一下。
“进房说。”他拉住了宋瑾鸣的手腕,挥手扫过门口的感应器,把人迅速拉进了实验室。
宋瑾鸣总觉得只要跟着江策,他们就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偷偷摸摸的,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不坦荡过,这几次全贡献给江策了。
“做贼?”宋瑾鸣皱着眉问。
“咱们现在是地下交易。”
“少扯上我。”
“别废话了。”江策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些笑意,“你说的什么抑制剂?”
“联盟的,你不知道?你不是内部人员吗?”
江策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Omega信息素的抑制剂研究联盟在好几年前就全面封锁了,只有内部参与研究的极少数老教授知情,还签了保密协议。”
“那你这个教授做得不太成功啊,联盟不信任你。”宋瑾鸣抱着手臂嘲笑道。
江策没有生气,反而更加愉快了,“我是研究人类基因和信息素的,抑制剂研究确实不是我的主要方向,不过很巧,我里面确实有人。”
“谁?”
“江慈。”
好家伙,撞上人家已故的老子了,宋瑾鸣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只能僵着脸了。
“就是现在也不算里面有人了,是里面有鬼。”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所以,谁给你的这个。”他把药剂放到了光下,蓝盈盈雾气一般的色泽显现了出来。
“我就这么白告诉你?听起来就很不划算。”
“这有啥不划算的?”江策转头去看他。
“我之前问你要的香水你都还没发给我,倒是一直都在占我便宜。”宋瑾鸣撑住了桌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落到了江策身上。
“……”真就无语,哪来什么鬼的香水。江策心里都快骂街了。
“行,我回去就发你。”他只好笑道。
“就这?”宋瑾鸣仍旧有些不满的模样。
其实他也不太明白,每当他站在江策身边,单单只是看他,心里就会有一块地方空落落的,好像被凿开了一个无形的永远无法被填满的无底洞。
人类的欲望之音就算是用力去堵上耳朵,也会渗透进每一根骨骼。
这种难以言状的情绪在干扰着躁动的神经,驱使人们说出一些往常都不会说出的话,做出往常都不会做的事。
这是一种可怕的激素刺激,智者往往对它避之不及。
“嗯?”江策似乎惊讶了一下,盯着宋瑾鸣的眼流露出一瞬的无措。
“算了”宋瑾鸣回过神来,“你认识德尔教授吗。”
一时间,江策几乎整个人都站起来了,当下用力过度,撞倒了身后的椅子。
“小心。”宋瑾鸣没想到江策会反应如此之大,伸手扶了一把,“怎么了?”
“不好意思。你说星轨大学那个德尔教授?”
“难道还有其他?”
他惊魂未定似的轻轻喘息了一口气,也不去管倒下的座椅,扶着宋瑾鸣的手臂稍稍冷静了一会儿。
德尔教授他自然认识,而且实在是太熟了,若真要算起来,他还应该喊他一声——
外公。
“德尔教授……他是我母亲的养父。”
宋瑾鸣瞪大了眼。这可太巧了,怎么到处都是熟人。
不过,这位教授在参加了楚夫人葬礼后,就悲痛欲绝地与江家彻底断了联系,也渐渐淡出了联盟。
他恨江慈,同样也恨江慈的后代。
可是,江策其实与这位老人不大来往。
楚夫人当时处处被江慈控制,跟德尔的联系理所当然被切断,为此,德尔教授还来江家与江慈大吵过一架。
但当他看到站在一边角落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楚夫人后,他还是只能无力地叹了口气,沉默许久,一个人孤独地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地离开。
“我在江慈追悼会上见过他。”
“啊,那他应该很开心。”江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轻了一块,“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嗯。”
“我想去见见他。”江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住了桌上的蓝银色药剂。
“你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