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香水 ...
-
罗伦教授刚把实验室隔间柜上的收缩床放下,江策正巧也已经走到了实验室。
实验室识别出了他的个人终端,“嗡”地跟快断气了的人似的叫唤了一声,才撤开了安全锁。他一边进门,一边很是风骚地把精致系好的领带拉了下来。
“你色you成功了?”
罗伦教授没回头,拍拍柔软的白色海绵收缩床,很不客气地先坐了上去,还顺便颠了两下。
今晚江策鲜少地有些沉默,好像有什么心事,他把领带挂好,又随意解开领口的一颗扣子,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
“哪能呢,老师。”他懒洋洋地撑住了下巴,“怎么说我是色you去了,我明明只是去跟他打个招呼。”
罗伦教授表情复杂地去看他,连胡子都不小心勾到纽扣上打了结,他扬了扬眉毛,就差往脸上写“我信你个鬼”五个大字。
“你身上的桃花可不少。”他习以为常地梳了梳自己的头发和胡子,“光是被我知道的,跟你见了一面就想跟你上床的可就有四个。”
“……”
“前几天还有个联盟大律师跟我打探你的消息,你没犯什么法吧,我可不想进去捞你。”罗伦教授痛心疾首,“我这人还是很要脸面的。”
“嘶——你说的是哪个大律师?”江策仔细思考了一下,问道。
“……”
罗伦教授似乎被江策这种没皮没脸的态度惊到了,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好了老师,求求您快让我休息吧。我今天太累了。”他靠着椅子歪了歪头,给人一种放松又慵懒的感觉。
平日里,他的语气总是显得温柔亲近,让人产生一种好像他在跟自己撒娇一样的错觉,无形中迅速拉拢着双方的距离。
但罗伦不吃这套。
这几年他可都是被这种假象一路骗过来的。
他被蒙在鼓里好久,才在某一日突然大梦初醒般发现这孩子最会通过打这些情感牌从你那轻易获取他想要得到的,且通常目的性极强。
简直死死掐住了人性的弱点。
但偏偏就这么容易讨人喜欢。
他收取有度,从不用什么卑鄙手段获取,也不计较最终得失,不过等到他信任自己后,向他敞开心怀,罗伦才从他温文尔雅的外表之下,看见了他内里那颗肆意蓬勃的野心。
罗伦叹了口气,撑着床缓缓起了身。
“老师,我今晚去那个木屋了。”
“唔?”
“我有些想师娘了。”江策轻轻仰起头,温和的灯光落在他的肩膀上,“那里的冰棍根本就没有那时候的味道。”
“小兔崽子,有就好了,知足吧。等我哪天没力气去补了,就真没有了。”罗伦缓缓走到门口,把室内温度稍稍调高了一些,那一瞬,他的背影似乎苍老了许多。
被这小混蛋一说,他也有些想她了。
他的妻子因病走了有五年了,故人已逝,留下他们这些还挣扎在人世的人依然对她念念不忘。
他还记得那年弥漫着蔷薇花香的夏天。
江策刚被选到他手下做学生助理的那年,他还带了一堆叽叽喳喳很有活力的年轻学者。
夏季天气炎热,妻子总也会别出心裁,亲手给这一群孩子们做些冷饮。
原料都是在门口普通自助超市买的。
江策出身在很不平凡的家庭里,又有什么珍馐美馔没尝过?偏偏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牛奶冰棍念兹在兹。
妻子走后,江策比起那群闹哄哄的年轻学者们,表面的情绪波动要小得多。追悼会上他一身黑色正装,打了领带,无声地手捧一束洁白雏菊,挺直的脊背寂寞又孤独。
罗伦知道,他为此消沉了很久。
午后结束了繁杂的工作,他总也能看见江策安静地在木屋中,等待暮色降临、联盟之钟鸣响。
如今,学者们早已学成离开,渐渐也已经将那个夏季淡忘,可偏偏留江策一人仍然陷在那一片温柔的沼泽。
倾斜入屋的阳光,坠落无声的夏季,与溺亡在生命之海的青春。
之后,罗伦找了很久与妻子做得相像的冰棍,到每年夏季,都会把它们放在木屋的冰柜之中。
这成为了他们师生俩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是味道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了。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一小时前,宋瑾鸣站在星轨大学的实验楼走廊,目送江策上楼,却在他踏上两层台阶时,又喊住了他。
“我觉得你的项目,目的并不单纯。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我想要得到……”江策扶着把手笑着望他,“你?”
“呵”宋瑾鸣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在无言嘲讽:你就会这些老套又无聊生硬的情话了?
“开玩笑。”他淡淡道,“你想知道吗?”
像是恶魔递上了通往未知之路的邀请函,信内是诱惑低语。
“你难道等不及了吗?”
“怎么会,我对我的实验对象都很有耐心。”江策温柔地笑着,昏暗的光线笼在他周围,好像一个每日夜晚都会与你道晚安的忠心情人。
宋瑾鸣目光沉沉地望着他,想要窥探他内心的些许不一般的情绪,可惜江策眼中始终坦荡一片。
片刻,他忽然垂了眼,“你今天身上味道挺特别的。”
“?”
“有空的话,劳烦教授把这款香水告诉我。你有我的终端ID的。”
江策愣了一瞬,接着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直到走廊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走远。
这夜,他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是他母亲楚夫人蹲在院子中的背影。
她洁白柔软的长裙菌丝一般蔓延在台阶上,被微风轻轻吹起一个角,一同撩起的,还有她额前的一绺头发。
台阶前,是一株刚刚埋入土的玫瑰老桩,她低着身,轻轻将土按实,然后将壶中的水倒出,水珠缓缓浸透了土壤。
玫瑰迅速抽条,又迅速枯萎,她又不知疲倦一般再种下一株,自此循环往复。
江策一直觉得,他的母亲从来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因为她的半生里,总是在迁就与放弃之间徘徊纠缠。
她只是一个弱小的Omega,经济早被江慈掌控。旁人都清楚地知道,这并非江慈吝啬,只是这混蛋想看到她向他摇尾乞求的可怜模样罢了。
他享受着Alpha对Omega的绝对压制。
但这个女人始终没有开口,偶尔,她拉着自己儿子的手,会在某个橱窗口看上许久,最终也还是会放弃那个她心动已久的项链或是其他物件。
“算了,这些其实也不是很重要。”
她在世时,江策常常听到她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
但当江策拿着自己的第一份奖学金,在她生日那天瞒着江慈偷偷从后院窗口把买来的玫瑰花递给她时,她还能热泪盈眶。
夜很安静。
后院的风也很安静。
浪漫在凋零、发酵、重生。
“噢,大将军还知道回来啊。”
宋瑾鸣刚刚用个人终端刷开家门,就听见一个冷冷的女声在客厅响了起来。
他脚步瞬时一顿,无声叹了口气,只觉一种莫名的心虚感窜了上来。
“你怎么还没睡?”他小声问。
“当然,就在这逮你呢。”
客厅的沙发上正背对坐着一个长卷发的气质女人,这会儿她正低着头,个人终端上方正缓缓滚动着密密麻麻的字体,看着叫人实在有些眼花缭乱。
不过女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神色淡然自若。
“这么晚了,他就没管你?”宋瑾鸣刚走到女人身后,那女人便很是不悦地皱着眉回了头。
“你是去什么风化场所了吗?虽然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但注意你自己现在的身份。”
“如果星轨大学是风化场所的话……”宋瑾鸣远离了一些,把外套脱掉,递给了候在一边的人工智能。
“那你身上Omega的气味那么重?”女人的眉头更紧了。
“有个学生发情了,送医务室了。”
女人这才放心了一些,“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看她的个人终端。
“已经很晚了,妈,你快休息去吧。”宋瑾鸣有些无奈地上前,将那密密麻麻的字从她眼前移开,“开庭资料明天再看也是可以的。”
可话音刚落,门口却又突然响起了一声熟悉的电子开锁声,在这寂静的环境之下实在过于明显,让两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片刻,一个偷偷摸摸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从走道传了过来。
“……”
“……”
“……?”
三人成功在客厅会晤,面面相觑。
“原来妈你不是在等我的。”宋瑾鸣面无表情地打破了尴尬沉静的气氛。
“等你这臭小子干嘛,当然是等我啦。”男人满脸春风地讨好一般靠了过去,被莫夫人狠狠瞪了一眼。
“滚蛋。”
男人忙不迭点着头退了回去,他一个联盟退役的Alpha上将,在军队里倒是威风凛凛神气十足,到了家见到自己的妻子依旧是该认怂时就认怂,没有半点迟疑。
“你自己回房间反省一下,为什么这么晚回来。”她点了点很是不爽的宋瑾鸣,又朝一边的宋殊勾了勾手指。
“你跟我过来。”
宋殊陪着笑过去了,中途却轻轻撞了一下宋瑾鸣的胳膊,把一小管药剂塞进了他的手心,甚至不忘朝他使劲眨了眨眼。
直到身影消失在走廊。
他俩离开后,宋瑾鸣才展开手掌去看,那管药剂正在灯光之下散发蓝色的碎光。
是联盟研究的新的抑制剂样本。
那为什么他父亲会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