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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雷、风、水、火 ...

  •   第十一章雷、风、水、火

      水部景照将杆戳在地下,人却仍是拦住道路,没有丁点让开的意思。雾气消散后,大家这才见到他的模样。他是只眼圈黑黑的熊猫,瞳孔乌亮,气势昂扬,挺着将军肚,身披黑色铠甲,头前束一条额带。这额带上画着几条弯曲似蝌蚪的线,仿佛水流。他眼角处也描了几朵浪花图案,手臂上则红艳艳的布满赤色花纹。

      雷部妖族一哄而上,虎视眈眈。这位水部少主人却佯佯不睬。红雀对他目中无人的臭脾气见怪不怪。她拿脚轻踢地下躺的妖族尸体,不禁问道:“这些人怎么得罪你了,出手这样重?”

      景照说道:“他们都是火部前哨,来探路的。我本以为元牙随后便到,于是先杀他几个部下,想激他露面。没想到坐在石头上等了半天,他人没来,你跟这绣花枕头反而先到。”

      红雀“哼”了一声,说道:“你要不说,我还当你打算改行做山贼,在这里管人要买路钱呢。”

      景照双目一翻,说道:“路是要拦的,不过不是管人要钱,只是管人要命而已。”

      红雀不想跟他胡缠,眼看自己部属也快到达,便道:“不开玩笑,咱们说点正经的。我刚才从天上过,见到通往山顶的道路被人给炸了,再往前走不通。风水崖那边布有结界,飞骑过不去。我心里还在纳闷,这事是谁干的?”

      风间听她这么说,暗暗吃惊。其实,风水崖是狼图腾谷妖族圣地。除了各部首领及个别长老,便连他们这一代的四方少主也是从未涉足。崖上究竟有什么,谁都不知道。首领从来不曾提起。上山的道路只有这一条,没料到居然有人捷足先登。

      景照到得比她早,知道得自然也比她早。他冷笑一声,说道:“还用纳闷?除了元牙那只精灵古怪的狐狸,没人会做这种事。”

      红雀皱眉说道:“元牙不也在受邀之列么?他炸路干什么?”

      “我简直不懂你这风部少主的位置怎么坐上的。他把路炸了,将咱们困在这里,自己先上崖去。若是能够面见长老会那帮老不死的,当面或行贿,或送礼,或拍马屁,少不了今天有他大大的好处。就算他见不到长老,多少能把地形看明白。等咱们将路修补好,随后抵达时,他就能占个天时地利之便。更说不好,没准还设下什么机关埋伏,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红雀却道:“我不信,元牙好歹是火部少主,行事就算说不上光明磊落,至少不会这么下作。”

      景照呲呲牙,很不耐烦,将手一挥,说道:“跟你们女人没法说话。既然没路可走,就在这里等着。崖上那些千年老妖物瞧咱们不到,总会派人下来察看。”

      风间既知前路已绝,后退又不甘心,只好随他们一同原地等候。还好红雀有一搭无一搭同景照攀谈,二人都不来理会他。那景照盘膝坐在崖边,持竿垂线,鱼钩直直坠在悬崖外。他双目微眯,硕大的身躯斜卧于地,口中哼着歌谣,悠然自得。红雀坐在石边,阔剑靠在身后,别着脸。风间瞧她尽管故意装做不在意,隔一会儿仍忍不住偷眼看看景照。周遭众人其实都对景照的鱼杆非常好奇,不知道他在半空中抛线,这番故弄玄虚,究竟想钓什么。

      红雀是小孩子心性,坐了片刻,耐不住心痒,凑上前去问道,“我一向听说你的鱼竿擅钓天下灵物。可是这里没见有水,难不成你想钓半空中的飞鸟,那也总该下饵才行吧?”

      景照见问,微微一笑,说道:“这个么,倒是有点来历。我近些年来养了只宠物。这宠物很有灵性,能去许多咱们到不了的地方。刚才我将它放出去打探风水崖上的情况。这会儿该回来了。”

      他越卖关子,红雀越想知道,催他快讲。景照一面垂钓,一面说道:“两年前,有一回,我自谷外回来,路过穿心湖。过湖没有多久,到一处荒僻的小镇上借宿,不巧身上钱袋被人扒了。旅店老板拉拉扯扯,一定不肯善罢甘休。我给他骂得性起,将他打倒在地,这时许多人围上来吵嚷。当时本来想走,可是我想自己吃霸王餐不给钱,确实理亏。何况妖族少主欠人饭钱,传出去名声不好,只好跟他们谎称自己是游方的妖族巫医。咱们的巫医医术灵验,一向在人类当中挺受敬重。我这么说,本来是想赊一顿,等回到总坛,再让人把钱送过去。”

      “没想到那老板一听,立时自地上蹦起,拽住我说他女儿三个月前得了怪病,请远近许多大夫都治不好,叫我一定帮忙看看,若能治好,饭钱店钱一笔勾销。你也知道,我们水部专攻医术。若是寻常病痛,甚至放蛊下毒之类,全不在话下,所以我当时一口答应。”

      “他们夫妇二人将我引到后堂那姑娘房内。屋子阴暗,四面窗户都用木条钉死,一丝光连都透不进来。这女人躺在床上,脸无血色,面黄肌瘦,头发干枯得犹如稻草。她双眼睁得大大的,表情似笑非笑,口里说些稀奇古怪的话语。店老板告诉我,他女儿有一次失足落入井中溺水,后被人救起。她当夜便开始发烧梦呓,说是看见了什么人。后来就发了疯,任谁都不许靠近。现在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眼看便撑不住了。”

      “我一眼看去就告诉他们,这可不是得病,也不是服毒下蛊,甚至不是厣术。她这模样,倒像中邪,只不知撞到的是哪路邪灵。我告诉他们等到晚上,叫人守住大门,任谁也别放进来,如果有人偷看,恐怕会死人。”

      “到得夜半时分,我守在屋外。果然见那女人从床上爬起,在房间内转了几圈。她神色有些焦躁,自言自语。过了会儿,她走到一只水缸边,忽然张口吐出一条长手长脚的大鱼。这条鱼离开她,她便委顿在地,缩成一团。怪鱼看周遭无人,蹦了两下,准备扎入水缸溜走。我看情形不妙,破门而入,一刀插中它尾巴,将它钉在地下。”

      “当时正想讯问,不料那两夫妇带了店内伙计撞进来。一进来看到地下尸体就说我杀了他们女儿,许多人一哄而上,怪物趁乱溜走。我知道他们已中邪术,又不想跟他们动手,只好暂且退走。我想那条鱼是离不开水的怪物,而且就在附近徘徊,迟早总能找得到。”

      红雀说道,“堂堂妖族水部当家的,若连只水里的怪物都捉不到,真不用混了。这面子你定是找回来了。”

      “当时我想,那只怪鱼起初是自井里逃出的,巢穴应该也在井里。所以就在镇上所有井里都撒了一泡尿……”

      红雀捧腹大笑,道:“办法虽然好,不过未免太损了!”

      景照耸耸肩,说道:“我被它惹得有些冒火,所以才恶作剧。不过我往井水里投了药,让水变得又苦又涩。惟独留下镇旁一口井,没有动过。我在那口井边守了三天,这才等到它现身。这只怪物本来是想借着地下水脉逃到穿心湖中。我捉住它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东西将镇上的人全都催眠了。那对夫妇根本没有女儿。每逢有人路过,就将其骗到这里,到晚上那怪物再出来吃人。这次听说是妖族巫医,它怕被识破,所以没敢动手,反而准备逃跑。它恳求我手下留情,于是我便折断它的鳍,将它养在身边。”

      他这故事说来简短,旁边的人却都听得入神,对那怪物起了好奇之心。鱼竿微微一动,他将线带起,银钩上赫然一个灰黑色的鱼头。景照吃了一惊,那条鱼自脑袋以下不知去向。

      鱼怪吐了几口泡沫,嘶声说道:“有人……让我……给……给您带话。他说……您杀他部众……这笔帐,定要一一讨还。他……他转眼就要到了……”

      话音未落,鱼头猛地起火,烧做飞灰。背后有人喝道:“接着!”

      景照听到风响,忙向旁跃过,一样事物朝他迎头掷来。他顺手接住,低头看时却是具妖族战士尸体,正是自己部属。红雀拔剑在手,只见头顶岩石上冒出许多人影。他们何时到的,什么时候设下埋伏,众人竟未觉察。风间神色大变,这里地势险峻,道路又窄,被人占住高处围攻,那是难逃毒手。

      景照大怒,向红雀说道:“怎样?我就说他会耍这种卑鄙手段吧,你还不信!”

      红雀皱眉,冲那崖上之人高声问道:“元牙,通往峰顶的道路是你截断的吗?”

      那人神色冷峻,摇摇头,说道:“不是我。”

      谷中雷、风、水、火四部,平素各自为政,鲜少往来。四族之中元牙即位最早,年纪最长,而红雀最为年轻。他们二人虽彼此闻名,倒是头回见面。红雀听说这人乃是妖族与人类的私生子。长久以来,妖族与人类关系微妙,妖族战士以征服女人为乐,妖族女性也喜欢引诱人类男子。火部元牙血统不纯,是以先天不足,后来做上少主,身体却每况愈下。

      红雀看他并非兽人,而是人类外貌。这人皮肤苍白,身形清瘦,紧裹一领火狐裘,长得极其俊秀,简直比女人还要好看。她这么一望之下,忍不住自惭形秽,心说这家伙的长相未免也太招人了吧。

      元牙撑一柄纸伞,似乎怕见阳光。他居高临下,岩石后面早有弓手控弦。只听扑通扑通数下,二十多具水部妖族尸首丢落在地。

      元牙说道,“你杀我族内二十五人,我还你二十五具尸首。”

      景照叉手而立,傲然说道:“有种就下来爽快打上一架,我最讨厌人家背后偷偷摸摸打埋伏。”

      元牙淡淡答道,“你想激我是没用的。我若下去,便得以一人之力对付雷、风、水三家少主,形同自杀。只有傻子才会上当。”

      景照讥讽道:“是啊,你不是傻子,就一辈子待在上边做只缩头王八好了!”

      元牙笑了一笑,说道:“你我五次交手,阁下败多胜少,即便再打下去,恐怕优劣之势也不会有所逆转。”

      景照大怒,说道:“我呸,亏得你真有脸说!从前交手,哪次不是你事先设计圈套,在背后耍些个小聪明。要是堂堂正正对战,你这痨病鬼怎会是我对手?”

      元牙便道,“这就是了。我有病在身时你尚且不是对手,假如我与你一样身体康健,那还用比么?”

      景照听罢,大吼一声,就欲上前砍人。红雀抢在头里拦住,向元牙大声道,“喂,我们风部部众马上就要到了。他们水部的人眼下也在往这里赶。雷部熊心虽然不在,可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等会儿倘若当真在这里打起来,你占不到什么便宜。”

      元牙神色郑重,说道:“我布置人手,并非要向你们偷施暗算,只是有句话事先说明。长老会意图将各族合而为一,这件事我不赞同。无论今日你们有什么纷争,我与本族族众不会归在任何一方名下。”

      红雀一怔,立即省悟。原来四个部落中,尤以火部势力最弱。等会儿如果长老会要在四位继承人中推举一位做领袖,元牙实在难与别人争夺。他把这话摆在前头,那是意图自保的无奈举动。

      景照冷笑道:“只怕由不得你肯不肯。”

      元牙目光一凛,说道:“好,敬酒既然喝完了,那咱们就接着喝罚酒。”

      岩石背后许多箭矢,如飞蝗一般朝众人射来。红雀大剑挥动,不退反进。她兵器带起一股劲风,凡是近前的箭支无不失去准头,歪到一边。不过身在峭壁边,道路狭窄,虽然不会中箭却难以腾挪躲避。首轮箭雨下,十多名雷部战士受伤倒地。不等他们喘息,第二轮快箭顷刻又至。

      元牙带来的这批弓箭手,个个精挑细选,无论准头、劲力都数一数二。一时间,景照与红雀被密密麻麻的箭支逼住,不能缓手施术。红雀心中焦急,暗道:他能布下弓手,自然就能布下别的陷阱。更厉害的只怕还在后头。果然,旁侧已有人将石头垒好。那些石头倘若全都推落,那是万万难以闪避。景照几次想要还击,可惜实在离得太远。加之山墙十分光滑陡峭,无法一跃而上。

      正在这时,崖下一阵呐喊,两队战士迎头杀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将盾牌扛在肩上,挡住落下的流箭。他们一持白旗,一持黑旗,恰是风部、水部援兵到了。红雀见到有人支援,精神一振。

      元牙何等聪明机警?他令手下放箭时,便已留心别处动静。刚瞧见旌旗飘动,立即将头上纸伞一扬。红雀眼前发花,忽觉许多花瓣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她高叫一声,“不好,别上前,都退后——”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那些花瓣一起着火,绚如烟花,走在前头的战士被火焰烧灼,顿是成了个火球,坠入谷中。其余的翻倒在地,滚来滚去。红雀本想施术,又担心以风助火,反而更加糟糕,所以呆了一呆。

      景照飞身窜上,足尖点住山墙借力,鱼钩急甩,钩住石缝。热浪迎面扑到。别看景照身躯那样笨重,半空中勾身转折却是伶俐至极,火雨落了个空。借着这眨眼工夫,他人已跳到崖上。

      火部战士见他大胆突入,都吃了一惊。元牙喝道:“不要分神,接着放箭。”

      他只身挡住景照,将纸伞斜斜指向地面。元牙心知,已经来了个难缠的,断然不能再放一个上来。所以他叫众人不必理会,仍是照旧行事。这些人平常训练有素,临危不乱,一边继续放箭,一边将石块备好。

      他们对面相峙,二人本领都在伯仲之间。眼下情势危急,如箭临弦。景照更不答话,十指交抵,低喝一声,脚下涌出道道水流。这水流如同一只只巨手,蜷掌去抓元牙。元牙不等他击到,身前光焰闪烁,忽地迸出无数火圈,护在四周。水火交融,化做满天滚烫水滴,打落下来。

      景照闪身,竹竿甩动,鱼钩劈面划到。他身形犹如猛虎,直向对手扑去。元牙不肯以硬碰硬,朝后纵跃。只见危崖上两条人影,一个魁梧,一个瘦削,一追一赶。别看景照的鱼钩长不逾掌,甩将过来却是厉害之至。钩住树木便能拦腰斩断,碰到山石也如砍瓜切菜。可是他攻得急,元牙躲闪也快,总不叫他兵器沾身。元牙身法迅疾,朝前奔了数步,猛地急窜而起。他手内一支焰箭,激射而出,却不是对准景照而是直透入地。

      景照暗道一声:上当了!果然脚下山崩地裂,事先埋的火药炸开。呼吸之间,到处烈焰飞腾。

      借这一炸,山墙崩毁。火部战士趁势将石块一齐推落。其余两族士兵未能近前,惟独雷部遭了殃,许多人无处可躲,葬身崖下。元牙人在半空,低头看去,只见到团团浓烟,黑烟中沙砾纷飞。他将伞横过,把石块一一拨落。

      忽听头上一声长笑。景照赫然贴在左侧岩壁上,他脚踏一张晶莹大网,挂在岩石中间,却是鱼线所变。这下子攻守易位,许多冰雹朝着元牙击来。元牙人在空中,没有借力处,伞盖一张,撒出许多花瓣,顿成一面火墙。

      他一施术,身躯不免下沉,然而脚下狂风顿起,犹如支支尖刀。火光风影交叠,只见一个人影拔地而起,在那落下的大石上纵跃几下,手中大剑横削。元牙腹背受敌,退无可退,寒芒闪过,被人斩成两段。

      红雀“哎呀!”一声,吃了一惊。她原意只想逼得对方弃械投降,哪想出手太重,竟然不小心将他给杀了。火部士兵看自己少主人丧命,均都一呆。

      景照却高声叫道:“仔细背后——”

      元牙尸身晃眼之间,化做流火。红雀只觉肩头有人轻拍一下,冷飕飕的刀尖抵住脖子。她反应机敏,回肘就是一撞,那人收刀闪开。回头瞧时,却是元牙冲她一笑,说道:“小妹妹,你手下留情,良心倒好。”

      原来方才红雀未尽全力,只想制住对方,没料到元牙早在两人夹攻时便换了替身,自己却伏在一旁,伺机而动。倘若不是红雀出手留有余地,这时便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红雀跳落在地,定一定神,不知为什么,脸上有些发烫。她瞪了元牙一眼,怒道:“你才多大,就管我叫小妹妹,真讨厌!”

      景照洋洋得意,说道:“这下二打一,你输定了。”

      他们二人说完便要抢上。不料脚底突然伸出许多荆棘藤蔓,将手足牢牢扣住。这荆棘术本是寻常法术,哪知红雀一挣之下,竟然无法挣脱。她使出的风刃给这腾蔓吸入,消散无形。两人对望一眼,谁想对面元牙也给荆棘缚住,不能动弹。

      地下一堆秽土隆起,长成两个人形,正是黑白旗使。月满向那被锁住的四位少主朗声说道:“得罪勿怪。扣住各位,是不欲你们再有伤亡。长老们已等候多时,就请你们随同前往。至于部属,那就不要带了。”

      不等他们说话,那些荆棘将人向土中拖去。

      风间知道黑白旗使并无恶意,片刻之后再次睁眼,面前却是空荡荡的一片。他脚下踏着实土,四面深渊。这里除了他们六个,并无别人。

      四部少主环顾一圈,都不禁好奇,心想:说是长老会下帖相召,怎么一个人都没见着?月满走到一块光溜溜的石头前,用手拂拭几下。大家这才发现,落脚的石台周遭,环绕立有数个一人来高的石墩。这些石墩笨重,无手无足,光秃秃的脑袋上只眼窝处有两个窟窿。

      月满解释道:“各位都该知道,长老会中历任前辈,不是从前退位的首领,便是族内德高望重的祭司和巫医。这许多年过去,他们尸骨早朽,不过肉身虽死,魂魄依然健在。每逢有大事商议,便会现身。“

      正说着,空中飘下许多闪着微光的灵体。那些石人眼窝略有发亮,眼珠缓缓转动。黑白旗使双手交叉,俯身下拜,神态十分恭敬。景照、风间和元牙急忙行礼,惟独红雀好奇心重,仍是东张西望。

      只听一人,语音悠长,向他们说道:“一晃十年时间,四部首领更替,看来又换了一批年轻人。每每见到你们,总叫人忍不住感慨。“

      另一人清清嗓子,接道:“闲话少说,如今也不是感慨的时候,先说说今日将你们召来,实在是有件大事。“

      红雀举起手臂,高声抢道:“我知道,就是因为谷内年年争战,谷外强敌虎视。为了咱们妖族族人能太太平平,不再自相残杀,所以长老会建议四部合一。从今往后,大家相亲相爱如同胞兄弟。这是件天大的好事,我第一个赞成。而且我们紫宵风部早已议论过,都是一致同意。谁要想反对,不妨先跟我较量较量。”

      她此话一出,等于是替自己部落表了态。风间本就同意,所以暗自高兴。雷、风二族势力最大,若能在此事上立场相同,剩下的就好办许多。

      黑旗使月蚀转头询问景照,道:“紫宵风部已然赞同,水部当家的意思呢?”

      景照低头沉吟不决。他本意其实不愿如此,但近几年来本族经过数次大战,已伤元气。况且水部多以医术闻名,族人性情温和,不喜杀戮。所以对于四部归一倒并不反感,甚至私下还有不少人极力赞成。可是,他一想到合并之后,自己要向别人屈尊俯就,那是万万不能容忍。

      忽听风间说道:“水部倘若同意,我雷部将来愿意与之结为盟友,共同进退。”

      风间心想,只要景照能够首肯,谅来元牙孤掌难鸣,因此先以利相诱。况且映月水部既是谷中最为富庶的部落,又医术高超,拉拢他们总有好处。不料景照甚是唾弃风间为人,听他示好,反而心头生出厌恶。

      他双目一翻,说道:“我们族人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不像有些人那么胆小如鼠。这四部合并的事我不赞同。我们尽管地盘不多,势力不广,但独门独户,自给自足,过得何等悠闲自在?何必要去屈就他人,受别族钳束?”

      元牙微微一笑,点头说道:“不错,这话也是我想说的。你既然替我说出来,省我一番口舌。”

      月满对他的说辞并不诧异,说道:“水部少主,你想必有些误会。长老会议定四部合一,目的乃是为了咱们妖族自己人不要再打自己人,并不想要谁来欺压谁。况且就算合并之后,各族首领仍旧统领本部,不过算做谷内一个分支。其实大家从前都属同宗,如今不过是重新归在一起而已。”

      景照这人一向不听人劝,又专爱反着别人的话做。他听月满说完,心意更加坚决,双手抱胸,别过脸道:“不同意,不同意!我不管从前同宗不同宗,反正打也打过这么多年,要化敌为友,那是没有可能的事。”

      红雀见他又犯老毛病,不禁怒道:“我原来听人说元牙性情别扭,我看你比他还别扭!大家太太平平的不好,难道非要打得头破血流的才好?”

      景照故意说道,“没错,我就爱打架,打得头越破越开心。如果四部合一,相亲相爱的,成天没架可打,那不要把人活活憋死么?所以我就是不同意。”

      红雀给他一激,提剑便欲上前,月满急忙闪身拦住。旁侧一名长老呵呵一笑,说道:“你既然不肯,我们自然不会勉强。不过对你来讲,实在有点可惜。”

      景照奇道:“我有什么好可惜的?”

      那长老答道:“你看,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肯受他人管束。怎么不想想,四部合一,要选个领头的,自然是凭借真实本领。雷、风、水、火四族少主全在这里,你们等会儿比试起来,你的实力本不输给别人。可是你不赞同,那就是自动弃权。明明大有希望获胜的机会,却要拱手送人,岂不可惜?”

      景照给他一说,觉得大有道理。元牙见其动摇,疾道:“那可未必,先不说较量的结果胜败难以预料。就说我们两族倘若不肯赞同,这比武当然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那人说道:“要比不要比,就看他自己怎么想。”

      景照忖道:红雀是个丫头,见识阅历都有限,胜她不在话下。风间是个草包,不足为惧。要提防的只有熊心、元牙二人。熊心今日不在有点可惜,不过这现成便宜不拣白不拣。至于元牙,与他实力旗鼓相当。但他技艺虽熟,耐力不足,要赢他倒是有个六七成的把握。

      想到这里,他便下了决心,即刻说道:“我翻回头想想,难得今天四族当家聚首。下次再要想如此较量,恐怕没有机会啦。既然乘兴而来,总不能败兴而归。要比就比,我景照怕得谁来?”

      元牙长长叹息一声,举目望天,仿佛在说:你这人真是太好骗了。月满嘻嘻一笑,说道:“日留火部少主是要赏脸留下,还是打算自行离去呢?”

      元牙无奈说道:“木已成舟,我现在离开,只怕对局势也不会有丝毫影响。大家都这样好兴致,那便奉陪到底。”

      月蚀见他们计议妥当,于是说道:“雷部二少主自然是首肯的了。不过为慎重起见,还有个人需得问一问。各位稍待片刻。”

      大家均感十分好奇,不知他说的究竟是谁。只见月蚀蹲下身,在地上挖个浅坑,望坑中放一粒白色果核。他双手将土掩好,地下生出一棵绿苗。这株绿色秧苗见风便长,直窜到一人来高,茎上开枝散叶。那叶子长得又长又卷,丛丛绿叶中间结出一个硕大果实。这果实形状犹如核桃,果壳坚硬,中间一条缝隙。

      黑旗使双手抠住硬壳,左右用力一分,口中叫道:“贸然相邀,不成礼数,这就出来罢。”

      壳内走出一人,月满笑道:“这件事若不问问霞云雷部大少主,实在说不过去。”

      风间本来设计要让熊心赶不过来,岂料这两个人却早有安排,不由得十分懊恼。熊心臂上尚绑有绷带,显是伤势未能痊愈。他与众人见面答礼,之后便道:“长老会成议我已尽知,我们雷部没有异议。”

      月满取出两长两短四支草签,说道:“今日咱们以较量武艺定夺,这里观看的众位长老前辈,便是见证人。共比试三场,大家抓阄捉对。头一场取胜的两位再行比试。两战皆胜的人,便是下一任狼图腾谷统领四方妖族的领袖。至于雷部的两位,你们选谁上来对阵,自己决定。”

      熊心不答话,默默瞧着自己弟弟。风间盘算,方才与景照一个照面就差点瞎了眼睛。若要此时出头,讨不到便宜。不如等熊心先打头阵,一来可以消耗他体力,二来自己不必直接应战。等到四人打完,自己以逸待劳,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他顺势说道:“我们兄弟,谁出来都一样是代自己部族决胜,没什么差别。”

      熊心取下背上的矛,说道:“还是让我来吧。”

      四人一抓之下,熊心对景照,红雀对元牙。水、雷两位少主双双下场。景照皱眉望向熊心肩膊,忍不住道:“你受了伤,我现在跟你打会被人笑话胜之不武。”

      熊心淡淡说道:“一点皮外伤,并不碍事,你不用在意。”

      景照摆手,解下腰间皮带,勒住自己一条手臂,紧紧绑在身侧。这样一来,左手便不能动弹。其实熊心的伤并不止臂上一处,腰际、胸腹都是伤痕累累。不过,景照先让他一只手,那也是相当不肯占人便宜了。

      熊心见他如此,笑道:“承你的情,等会儿就点到为止。”

      景照摇头道:“点到为止太没意味。要打就要打得惊天动地。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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