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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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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陲小镇,漠北集。
这是个不起眼的地方,它寂寂无名,很多东省本地人都不知道。
但在某方面,它又极其的出名,每年都有很多冒险者踏足这里,为的,当然是金沙滩的宝藏。
在进入金沙滩的最后一站,是家破破烂烂的客栈,叫漠北客栈。
客栈依旧采用旧时的木质框架,可能经历了太多年风沙侵蚀,漆面早已斑驳,显得沧桑破落,但看出客栈主人的爱护,各处都打扫的很干净,就连角落里都是纤尘不染。
客栈的人手不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一个掌柜、一个跑堂、一个马夫兼厨子,甚至还有一个医生。
不得不说为客人考虑的相当周到了。
客栈的掌柜姓焦,他话很少,总是叼着个烟袋,跟你说话时,行为举止虽然礼貌,但眼神总是很飘忽,好似随时随刻都在寻找什么一样。
有时候,一阵风或一声响动都能让他大惊失色,时间长了,客人们都隐隐觉出这掌柜脑子可能有些不大正常。
除此以外,漠北客栈算得上普通,每年不少旅人光顾客栈,为去往金沙滩做最后的休憩和准备,当然了,十有八九都无功而返,剩下的那十之一二,却再也没有出现。
去的时候个个意气风发,回来的时候则垂头丧气,冒险者们心情郁卒下难免借酒消愁对着掌柜或跑堂大吐苦水,这时候,焦掌柜就坐在旁边默默听着,间或喝上一口酒,眼睛里是满满的苦涩。
“掌柜,这地方鸟不拉屎的,我们要不是探险才不会来这里呢,你说,这一天到晚的刮大风,早上起来满嘴的沙子,这破地儿有什么好呆的,我说啊,你还不如关了门去内地发展,我告诉你啊,现在内地发展的可好了不拉不拉......”
“哦!我知道,之前去过内地,那里是很好,可再好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一个人。”
“哈哈!”客人醉红着脸,拍了拍焦鸿羽的肩膀:“那就去认识人嘛,你这条件,想找个老婆很难么,漂亮的小姑娘多的是,还不是随你挑。”
焦鸿羽喝了口酒,苦笑一声不再接话,一阵风从客人旁边刮过,刮向吧台那边,焦鸿羽看见二飞嘴巴飞快动了动,随后转身向后院走去。
焦鸿羽悄悄跟了上去。
二飞一个人在后院菜地旁自言自语:“他总不走我也没办法…打晕…大哥你这不是难为我,王宜生都没说什么…再说这客栈本来就是人家的我有什么权利赶人…”
焦鸿羽不再偷听,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其实,他早就隐约感觉到了,他们都还在,只是自己看不见罢了。
焦鸿羽开始细细回想自己回来后所经历的事儿。
首先,漠北客栈是真实存在的,但不知什么原因,有的人能进来,有的人却进不来。
二飞曾说过,每年的七八月,客栈会进一些客人,那时候天气没那么恶劣,有些人会在无意间误闯进来。他想起之前曾接待过又消失的那波客人,他们忽然出现,又不告而别,现在想来,该是误闯进来又被客栈驱逐出去的人。
现在之所以光顾的客人增多,且听他们说进来的路程并不复杂,属于来金沙滩必然会看到的地方,想来是因为他的存在,客栈现在并不排挤外人所致。可这些外人跟之前误闯进来的外人有一样不同,这些主动放进来的人,和自己一样,只能看见活人。
那么,是谁不再让客栈像个幽灵般隐于沙海,而是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
结果显而易见。
推出这个结论时,焦鸿羽心中的雀跃油然而生,好似油滴溅落水面,那些不确定的,心中期盼的微小希望乍然之间成几何倍数增长,变的越发笃定起来。
焦鸿羽出了房门,走进旁边的屋子,那是王雨轩之前的卧房,他一直没有让人住过,都是自己打扫清洁。
屋子里空无一人,却又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桌上的茶杯里还放着热茶,正在袅袅的向外冒着热气,焦鸿羽进去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坐下来缓缓道:“轩哥儿,我知道你想让我走,不过,我不会离开这里了,我想清楚了,无论这辈子能不能再见你,我都不会再离开了,我会守在这里,直到死。”
“……”
四周静悄悄的,连热茶蒸汽消散轨迹都没有变化。
“你不说话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也知道,你能看到我…唉,可惜我看不到你…本来想说老天不公,不过想了想,正因为上天是公平的,所以我才看不到你。因为,这是对我不懂珍惜不思悔改的惩罚。”
焦鸿羽怔怔的看着茶杯里的水渐渐变凉,不再散发出热汽,目光越发坚定起来:“轩哥儿,我知道错了,你在漠北客栈等了我八年,这次换我来等你,无论是八年,十年,还是一辈子,我都在这等你,所以,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焦鸿羽说完,站起身把旧的凉茶倒掉,换上一杯新的温茶摆放整齐,这才转身离开。
待门关上,连钰坐到焦鸿羽刚才坐的位置,为自己倒了杯茶:“你说,他能在这呆多久?”
王雨轩拿起面前的温茶,小小啜了一口:“谁知道呢。”
“以他那个德行,我估计一年撑死,这里没网没电的,呆一年准得把他无聊死,要我说,也别让二飞想办法赶他走了,你静观其变就行…”连钰忽然缓过神来:“不对啊,你让客栈收客人,是不是害怕他无聊寂寞…王雨轩啊王雨轩,你这人怎么这么矛盾,你这样做,到底是想让他走还是想他留下啊。”
“……”
看王雨轩沉默,连钰有种怒其不争的气愤:“你要是想让他走,你就消停点,别让他再察觉到你的存在,也别搞些有的没的,你要是不想让他走,你就…”
“我怎么样?”王雨轩平静的看着连钰:“你说,我该怎么样?”
连钰凝噎。
是啊,不想让他离开又怎么样呢?两人早已阴阳相隔,互相磋磨又有什么意义呢。
“话说回来,你啥时候接受我啊。”看了看王雨轩落寞的眼神,连钰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算了,等那小子走了再说吧。到时候我看你还有什么说的。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焦鸿羽没有丝毫要离开的迹象。
他去镇上活动,相关部门一趟一趟的跑,终于在两年后为漠北客栈架起了电线,漠北客栈通电了。
政府看到每年探险者络绎不绝的涌入金沙滩,考虑到经济效益,干脆开辟出一条相对安全探险路线,当然了,和真正的宝藏八竿子打不着边,砸重金发展出一条新的旅游产业链,漠北客栈就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客栈被重新施工装修,连后院都加盖了一栋,以复古沧桑为卖点,着实吸引了大批游客前来。
焦鸿羽招了好些员工,让二飞带着他们负责新楼,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住在老楼里,诺大的客栈即使游客再多,入住率也不超过百分之五十,一半的屋子常年空置着,算得上漠北客栈不可思议的事件之一了。
因为客源增多,政府又给客栈通了网,可以足不出户了解外面的事情,可焦鸿羽反而对外界没了太大的兴趣,如今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研究他的一亩三分地上,有没有细微的状况发生。
比如,他可以盯着地面大半天,为的就是确定有没有人走过的痕迹,有时候,地面一片平静,但大多数时候,地上很快会出现斑驳的痕迹,像是有个调皮的孩子在原地疯狂踩跳。
那是小狐仙,他以吸引焦鸿羽的注意为乐。
初时,李四或者王雨轩还试图阻止,时间长了,大家也就懒得管了,毕竟在焦鸿羽那早就露馅了。
但小狐仙还是乐此不疲。
焦鸿羽感谢为他留下痕迹的人,也是这些痕迹,让他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和毅力。
闲暇时,他常常坐在那颗歪脖树下,看着通往外面的方向,那时候他就想,他离开的时候,轩哥儿是否也如他这样,痴痴的守着呢。
一晃,十年过去了。
那么长,焦鸿羽曾经以为会熬得很艰难,但现在回想起来,竟意外的快。
他的生活一点儿也不无聊,即使再深的夜,再少的人,他也不会觉得孤单,因为他知道,身边有一群看不见的朋友,一直陪在他身边。
如此,又过了二十年。
客栈的事儿都交给二飞和王宜生,焦鸿羽已经很少管了,他现在有很多很多的钱,可再多的钱对如今的焦鸿羽来说也只是数字,他没地方用也不需要,它们都被焦鸿羽存进了银行,或者用来做公益。
现在焦鸿羽迷上了种树,他在那棵歪脖树旁种了很多很多树苗,每天精心照料,可惜,幼苗很难在沙化的土地上存活,不过在他的努力下,活了大概十来株,如今也有了三年的树龄。
擦掉头上的汗水,焦鸿羽一屁股坐在歪脖树下:“轩哥儿,等明年,我再种一些幼苗,这次有经验了,成活率应该可以更高的。”
一阵风吹过,歪脖树寥寥的几片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
呼吸越来越急促,焦鸿羽喝了口水,颤音道:“唉,身体越来越不行了,想当初干一天活都不累,现在只是给几棵树浇水就气喘的不行,看来我真是老了。”
……
“轩哥儿,三十年了,我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呆三十年,时间过得真快啊。说起来,王宜生二飞和马五怎么不见老,只我一个人老的那么明显,你是不是嫌我丑了…”
焦鸿羽越说声音越小,他觉得心跳有些快,这让他很不舒服,他又费力的喝了口水,却不小心呛咳起来,呼吸不畅让他的意识开始恍惚,视线明灭中,他感觉很多人聚拢在周围,担忧的看着他。
“你们还是那么年轻啊。”焦鸿羽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感叹,同时想,自己现在这么老了,轩哥儿还会喜欢自己么?
身体开始麻痹,意识逐渐抽离,焦鸿羽捂住阵阵发痛的胸膛,深吸口气,最后看了眼蔚蓝的天空,微笑的闭上眼睛。
视线骤然黑暗,焦鸿羽伸手试探着向前走,一双手忽然扶上他的双臂,牵引着他缓缓向前。
“轩哥儿,是你么?”
牵引的手坚定却无声,带着他朝不远处一抹光亮走去。
视线乍然明亮,焦鸿羽被晃的闭上双眼,耳边已传来众人的欢呼:“二掌柜,欢迎回来。”
焦鸿羽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第一个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容颜。
视线有些模糊,咸涩的味道在嘴角蔓延,他却对那个人微笑:“轩哥儿,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