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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一晌贪欢 ...

  •   从琴动阁出来后我又在大街上一处安静的茶楼内度过了大半时间。茶楼里也有弹琴的技师,四周都是些文人雅士在低声交谈或是调侃诗画,尽显风雅。
      琴师的琴技算不上是绝好,就属于中庸那般。但打发时间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回到赋子期府上已经是黄昏时分。
      鲜红的光晕下,大门口的石狮子显得很是狰狞。那张开的大嘴,尖利的獠牙似乎会在下一刻将你拆吃入腹。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大户人家将石狮子放在门口的原因,现在,或许有些理解了。
      我抱着独幽缓缓向它们走近。
      我的行李本来都不多,出去独幽这件大件的东西,再来就是些随身衣物,现在看来倒是有些穷困潦倒的样子。
      使我吃惊的是,赋子期也在大门处。
      他负手而立,背对着斜阳。
      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有出门的样子,也没有回来的痕迹,显然他是在等我。
      “你回来了。”
      我有些局促,害怕他知道我去找了无尘会生气。对于他,我近乎有一种讨好。像是一只献媚的小狗,是出浑身解数讨得主人的欢心。
      以前也有,只是现在更为突出。
      虽然相处得日子着实不久。
      “嗯。你在等我?”
      “你以为呢。”他眉毛一挑,嘴角扬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
      他撇了眼我手里的东西,声音不悦道:“本王是怎么教你们的,看着主人手里有东西还不过来接着。”
      在他身后的管家忽然一怔,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只是一瞬,我在他眼里看到恐惧的光芒。
      他慌慌张张的跑来接我手里的东西。
      “不用了,我可以拿着。”我小声说道,但管家显然没有听到我的话,伸手过来替我拿了包袱,有要伸手过来接独幽。
      我后退一步,错开他的手,声音略微提高道:“这个我自己来就好。”独幽对于我不只是随身物品那么简单。它是子期送给我的,唯一一件保存下来的东西。
      赋子期也不执着挥挥手示意管家退下。
      “进去吧,该用膳了,你也饿了吧?”
      我点头走进去。
      饭厅在大堂后面,穿过花厅,再走过一处长廊就到了。
      饭厅不算太大,但处处都显得富丽堂皇,突显出皇子的气派。
      但,就是这样的气派,叫我食欲都大打折扣。这样的地方,没有家的温暖。
      因此,我很少在这儿吃饭,一般都在自己的院子里,赋子期有时也会过来一起。
      我将独幽放在墙边的一张小桌上,慢慢走到桌边,饭桌上已经摆好满满一桌子的饭菜,荤素有序,样样皆是精致华丽。不同与往常那般,这里饭厅除了侍女之类的还多了几个人。
      衣着华丽,或是浓妆艳抹,或是清新淡雅。妖娆的,冷傲的都有,皆绝色之姿,看来是赋子期的妃子。赋子期也有二十来岁了,在这个时代应该早就有了自己的女人……或许,连儿女都有了。
      我不悦的皱了皱眉,心里不是滋味。
      子期察觉到我不高兴,走过来拉着我的手,一脸的歉意。
      “我没想到她们会来。”他说。
      我闭上双眼,又缓缓的睁开,淡漠的抽回手,一言不发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赋子期不再多言,淡淡的吩咐道‘开饭吧’。
      方才赋子期的话已经招来了女人们的妒怨,几道寒冷的目光几欲将我千刀万剐。
      我更是不悦,子期是我的情人,就算是吃醋也应该是我。现在这般看着我,不是在宣布我就是第三者么?
      饭是吃不了多少,我本来食量就小,现在心情欠佳,更是食觉无味,应负般的扒了几口饭便匆匆离去。
      还未到自己的小院里,赋子期便追来了。
      “小薰,对不起。”
      “我没有生气。”说着口是心非的话,我看也不看他一眼。
      手被他拉在怀里,怎么也扯不回来。
      “放手,我累了。”
      他好似没有听到我的话,兀自将我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担心道:“怎么不多穿点,手这么冰,若是在受了寒怎么办?”
      言语间他已经带着我到了屋子里,吩咐了侍女奉茶添上暖炉。
      “现在你没有内力支撑,受不了这寒。”说到这他俨然有了责备之色。
      我不自觉的想到了上次骑马磨破皮时,赋子幽生气的表情。
      俊朗无比的脸上又是担心有是责备,一脸神色五颜六色的变换,霎是有趣。
      赋子期虽不是与子幽同母所生,但也是一个父亲所处,多多少少也是有点相像。看着他,我似乎看到了当时的赋子幽。
      赋子期发现我的失神,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这么出神,也说给我听听。”他的眼睛水汪汪的一眨一眨,在灯光的闪烁下隐隐发光,似天上的繁星般。
      子幽的眼睛虽是有神,却不是这般的水灵山洞,就像是一汪湖水,不论外界怎样的变换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性质,就算是被蒸发成水蒸气那也会在一场雨后变回原来的样子。
      看来矛盾是有普遍性也是具有特殊性的,他们还不是完全的相像。
      我突然想到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去想子幽,甩甩头露出一笑。
      “没事。”
      侍女不多时边端来热茶和暖炉,本来略微寒冷的房间霎时暖和了不少。
      赋子期忙将我的手放在暖炉上方,来回的搓揉。
      我说:“其实不冷的。”
      “都快成冰块了,还说不冷。定是要它结了冰才算是冷么?”
      我苦笑一下。自己当真还没有发现自己的手这么的冷。
      以前死在雪地里,也算是冷死的吧,看来是死前留下的后遗症,将自己的神经都麻痹了。
      待赋子期觉得我手暖和了,他才放开我的手。
      他小心的看着我的脸,道:“方才小薰是在生气么?”
      我不自禁的笑了笑:“不是生气,只是觉得有些无奈。”
      “无奈?和我说说。”
      “如果你是子期,那么我便是你的唯一情人。而那些女人却是用‘你就是狐狸精’的眼神看着我。为此便觉得一时的无奈。”我见子期双眉微紧,以为他认为我当他的面说自己妃子坏话而不悦,便忙言歉意。
      赋子期突然抱住我,道:“那些女人都是父皇和大臣们给的,我不好拒绝就收下来了。我并不爱她们的。”
      “这与爱无关。”我说。
      子期沉吟片刻,转而笑了笑,扯开话题:“这些先别说了。今日不是取回了独幽么,可否为我弹奏一曲?”
      我起身抱起自己的爱琴,放在膝上不断地抚摸。眼里的柔光不仅是在对琴的爱护,而是在对故人的无限回忆。
      虽然只有些不堪回想的片段,那些都是锋利的刀子,会将自己的柔弱的心割得鲜血淋漓。但这终究是证明了自己的爱恋与执着的追随。
      他是存在过的,我也是存在过的,我们之间的爱情纠葛都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这是他当年为你做的琴么?”赋子期打断了我的回想。
      我抬起头,满心暖意的说:“是。他在山上砍柴时看到了一棵好木,便为我劈了做了这琴。”
      “为我弹一曲吧。”
      “可是可以,但对我可未免不公平。”
      “哦?那小薰想要怎样才算是公平?”
      “不如你先弹奏一曲,礼尚往来也就公平了。”我略微调皮的挤了下眼,满心的阴霾也随之消散。
      子期笑了笑,也不推辞的接过独幽。
      他将独幽放在膝上,细长却不娇弱的手指来琴弦上点点拨拨发出清脆的声音,若小桥流水般的轻灵。
      “小薰想要听什么?”他不抬头,兀自问道。
      我靠在紫檀木椅上,有些慵懒的说:“随便,你喜欢就好。”赋子期是唐唐一国皇子,会琴已然是不错的了,若是要精通,那就难为他了。
      子期看我眼神似乎便猜到我心里所想,勾起嘴角不在意的摇摇头。
      指尖带过,勾出一缕缕婉转哀伤的调子,若杜鹃啼血般的哀鸣。
      待一个转调,子期喃喃自唱道:“秋水逝暮雨黄泉空寂寂
      长风几万里吹落寒云
      生死各有命泪落却湿衣
      自我去谁再知你
      残酒三两滴向杯中月里
      曲罢琴成祭杜鹃空啼
      回哞望灯影难与君寄语
      阴阳分奈何相忆
      孤影独伶仃孤魂归故里
      风雨又几许寒烟凝碧
      人远天涯近我去君自惜
      轮回路独行无依
      千年过斗转星移
      黄土平青史留名
      往昔多少相知风吹去
      孟婆汤前尘早洗
      汉阳树芳草萋萋
      琴埋处已成古迹
      高山流水绝响成难觅
      再无琴更无知音
      夏夜独蝉鸣早无柳成阴
      忽如梦萦行身随风轻
      宫廊回九曲一子定残局
      谁笑吟知己何幸
      繁花散却过烟云
      不觉泪下沾襟
      错落阡陌再难寻
      徒留知音虚名
      梦回又依稀 谁唤我子期
      手挥五弦音扇掩笑意
      懒卧榻闲倚谁执棋对弈
      千年后只剩残局
      长歌复长泣徒悲别离
      弦断无人听谁痛碎瑶琴
      千年后飞灰无迹
      谁记得不止知音。
      ”
      手指的一个轻轻点拨发出最后一个淡淡的颤音,微妙的旋律勾出我满眶的泪水,而那淡淡的歌声将我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悲伤全部揭开。
      不止知音?……是不止知音么?
      子期子期……
      “你真的是子期么?”我颤抖着双手,缓缓的向他伸出手。
      赋子期握住我的手,放在脸上来回的摩挲,让我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体温,还有细腻的触感。不再是冰凉的墓碑,不再是毫无生气的土堆。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我是子期,也不是子期。”
      我像是被雷击中一般缩回了手。
      我手捂住自己的嘴,滑落在地上。我不敢去看依旧坐在椅子上的赋子期,只是不住的颤抖,然后泪流满面。
      “小薰,我还是那句话,若我说自己是子期你会不会相信?”
      “……我……我……”我不知道。
      所有的感觉所有的现象都在证明着他就是我要找的子期,不是么?
      赋子期突然拽住我的肩膀,将我向上提起与他平视“说啊,我到底是不是子期?”他的表情毫无温柔可言,与先前完全相反,几乎就是另一个人。
      我怔怔的看着他,氤氲的灯光将我的脸庞朦胧,而我就在这朦胧之中努力分辨着他与我记忆里子期的样子,努力寻找着他们的相似之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无力的说。
      “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很爱他的么,你不是寻找了他几千年了么?现在怎么会说不知道!你口口声声说的爱呢,你满以为永恒不变的爱情呢?你说话啊!”他大力的摇晃我的将帮,将我汇聚在眼眶里的泪水全数摇下。
      “不,不是的!我很爱子期,我记得子期!我记得!”
      “那你说我到底是不是!”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赋子期的桎梏,脱力的身体跌坐在地上,将紫檀木椅撞倒在地,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
      而这声音就像是一口洪亮的钟,将我虚伪的外壳击碎。
      我抬头看着上方的赋子期,觉得他很陌生,又很熟悉。
      “你还是选择了逃避么?原来你对钟子期的爱也不过如此。”说着,他转身欲走。
      我急忙抱住他的双腿,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这一走,子期绝对不会再回到我的身边了。
      “不要走,子期,我知道是你,不要再离开我了,找你……很辛苦……”
      千百年的寂寞,千百年背负着爱独自游走在无尽的时间里,那些沉重已经将我压得不堪负重。我真的累了,真的不想再继续下去。
      执着于一件事物是很辛苦很艰难的。
      而我不也和无尘说过了么,同样的名字也许会有一样的灵魂。
      他是子期,一定就是,我不要再怀疑,不要再逃避了。
      上面的人发出一声淡淡的叹息声。
      “对不起,我不该逼你的。”他弯下身将我抱在怀里。
      “但我不逼你的话便迟迟得不到结果。”
      我用力回抱他,用尽我全身的力气,去拥有他。

      那一夜,子期抱着我度过了一夜。
      一夜无眠,但却丝毫不觉得疲惫。
      千百年的寻找,现在放下了负担,疲惫的我反而不觉得疲惫。
      也许是习惯了吧。
      习惯……呵,还真是件恐怖的事。
      而本以为千百年的付出现在得到圆满的结果,本以为现在可以好好的休息,回到以前的幸福生活。却不想一切只是南柯一梦。
      只是一晌贪欢。
      梦再美好,也会有梦醒的一刻,而至时,美梦不再,幸福不在。
      就像是美人鱼最后的归宿,变成虚无漂亮的泡沫,一切美好都不复存在。
      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是那样的结局……
      一晌贪欢不过是南柯一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一晌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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