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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八章 ...

  •   我与绛羽和何桉阔别多年,原以为总会有几分生疏,但真正拉开话匣子,相较往年没有不同。

      绛羽是亦刚亦柔的男人,结实的臂膀能承担起命运带来的所有境况,细腻入微的心同样可以体察呵护身边人,属于上阵杀敌不眨眼、回家抱着妻子不撒手的。

      何桉则具备难以言喻的通透和灵气,再难驯化的神兽遇到她也异常老实,再难养活的花草让她随手一栽照样长得茁壮,虽然外表看着娇柔,或许她内心比大地更加宽广辽阔。

      我们坐在庭院无话不谈,他们依旧会毫不客气地损我,再被我损回去,又假作吃惊地呼:“尸尊这张嘴如今讥讽人太厉害了!”

      月亮渐渐升起,庭院越加朦胧,夜晚似乎使人感官更敏感,我闻到沁人心脾的清香,心绪也愈发沉静,在别去兄嫂独自回殿的路上放慢脚步欣赏皎洁的月光。

      当我来到自己宫殿门口,曾经最熟悉的地方已然让我觉得陌生,可里外走过一圈之后,那份亲切的感觉便迸发出来,尤其是引发的回忆与场景重叠,点点滴滴渗透我的脑海,才令我深切地感知到我真的回来了。

      我躺在院内望广寒,想着和祥妤的恩怨终是尘埃落定,天亮她会被押送到斩龙台,可见已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何桉告诉我,在我被陷害去到十二阁后没多久,小玉被祥妤要到北海伺候她,不长时间就离奇死亡了。

      祥妤对外说小玉不慎被北海毒藤蛰了,用药也不见好,可真实死因谁也不知道。

      对于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我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只是忽然觉得松弛了,随之感到乏了。

      我好想沉沉睡一觉,回到寝殿也只有几多喟叹而已,一切都无甚变化,也不陈旧,大概是仙娥常打理,唯独一盆枯藤死气沉沉地摆在案台上。

      它是祥妗和祥妤从北海摘来送给我的,得时常用海水浇灌,我走了,别人不会养,也就枯死了。

      我得到之际特别盼它开花,听说有七彩花瓣,但花期极短暂,于是魔怔到去任何地方都要捧着,生怕错过它开花。

      尽管各类花草之中我最爱它,再悉心照料,也没如愿见它开花,今朝再期盼这盆败藤开花是不能够了。

      都说知己难得,曾经的好时光使当时的我觉得死而无憾,只是时过境迁,再也回不去了,如今面对同样的人,也感受不到从前了。

      我们这般难堪的收场,对曾经是遗憾,对今天是最好的结局。

      以前我时而觉得祥宗和祥妤很苍白,会不经意显露出小心翼翼和局促,面孔总带着不薄不厚的风霜。

      我现在才明白,他们从小寄人篱下,终日在察言观色,活得很累。

      他们要面对不同的人说出各种合时宜的话、做出合时宜的动作,时刻关注他人目光,担心被戳脊梁骨议论出身,笑他们没教养没见过世面。

      祥妤对我说过:“真羡慕你出身好,你这样闹是率真,我便是不懂事了。”

      彼时她的表情,短时间内的神色变化,在寥落清瘦的脸颊上真实到令人痛惜。

      我还能见到风光旖旎的北海吗,还能见到他们吗?我心愿是会的,就像祥妗说的那样,当我想到她的刹那,她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睡到翌日午时,起来赶往斩龙台。

      仅是一晚,祥妤似被折磨了数万年般憔悴。

      她风光无限时穿这身衣袍光鲜亮丽,此刻看起来却分外低廉,不像穿着衣袍,倒像裹着一身苦雨凄风。

      “长久以来我都睡不好,怕做梦,那么多向我讨命讨债的紧紧追着我逼我。”她平静的目光没有任何闪动,直到看见我手中的枯藤,瞬间怔住了,眼底深处倏尔泛起波澜,与此同时斩龙刀飞快劈下。

      我把枯藤放到她身边,离开去找太上老君,可惜没见到,大抵是讲法去了。

      也是到这儿才记起来,铜铃叫危鹤是我失忆后取的,特别随意,因为逍遥原的仙鹤在看见猛兽之际感受到危险,乍然一声鸣叫,我觉得跟铜铃其中一个音色特别像,乃“危鹤”的由来。

      它原是叫法音,老君还托梦为骨笳取过名字为质直,但我当时已取好苦蝉,故没再改,现在不得不敬佩还是他老人家取得好。

      并且在我修行的这条路上,老君与佛陀的所传讲的法要是我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的。

      在同修们讨论“五蕴皆空”时,在意识层面有很多概念、定义和境界,老君的一句“五蕴本来空”让我明白,无需刻意去证去修,不需要另外证入、定义一个“空”、再刻意于坐垫上把一切观成梦幻泡影,恰恰抛开所谓的概念才不会被认知所局限。

      那一瞬间我才了然,究竟何为佛陀所讲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何为住于无所住处的“安住”。

      “见诸相非相”是在了知五蕴本来空后本就无所住的状态,是性相一如、空有不二本就如梦幻泡影的状态。

      这之前,我与同修们最常犯的错误就是警惕自心——今天合乎法要了、明天退步了,总在不停分别而不自知,还以为是精进勇猛的道心。

      那之后,我豁而明白,空性本定、本自清静,我从来没有所谓的向前向后过,是我不断地在自我纠结比较,分别哪些念头是佛心、妄心,分别自己入定、出定,且折腾呢!

      在狂心顿歇的一刻,大道与真我无二无别,换句话说本无道可得、本无佛可成。

      因为大家认定自身是“凡夫”所以不得不讲“佛”,因为大家执著“有”所以不得不讲“无”,因为认为境界“散乱”所以不得不讲“定”,其实完全大平等。

      说到底确为本无迷悟人,但于知见亦不可弃有著空,见地未圆满却高举“本空”旗帜厌世避世、胡作非为,拟作无作想觉得本无善恶,作一切恶行都无所谓,是大痴人大罪人,自以为作恶无过,却堕无间黑暗地狱,智者不应作如是见解。

      我又去拜见父君母后,还有楚尽的父母,他们永远都不疾不徐的,一切风平浪静似的,也不聊往事,只谈起楚尽和我的婚事。

      待辞别这些长辈,也是我即将回阴界的关头,禀冥香的味道乍起,我掐诀过去,见竹熙正在殿内恭候。

      我问有何要紧事?他支支吾吾说不清,又反问楚尽哪去了?遂简单告诉他还在天宫。

      “也对,你们大婚可有的操持。”竹熙牵强地笑,眸色暗淡无光,似乎内心也在挣扎,踌躇良久才再张开嘴:“有些话,我老早就想跟你说......”

      不知为何,我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神思全被案头丹青吸引住,上次楚尽画完便留在这儿,还说要择一处帮我挂起来。

      “尸尊?尸尊?”竹熙试探地叫我两声,音色如砂纸磨墙般沙哑。

      我发觉给他忽略了,着实感到歉疚,为他斟茶示意继续说。

      竹熙微微僵住,缄默地凝固在原处,头越发沉下去,说话也口吃了:“就......刚才就是说,在十二阁的时候你管别人叫师兄,却从不这么叫楚尽,向来对他跟对别人不一样。”

      他的话点破了我,楚尽也如此,向来管我叫烟雀,从不叫师妹或者九殿下。

      竹熙坐立不安,局促地一再饮茶,恨不能把头塞进杯子,又说起没头没尾的话,貌似突然想起甚,变成着急模样,火急火燎地要告辞。

      我想再问,看他急着走就算了,直到他离开也没看清他的脸色,只见匆匆退到殿外的身影霎时全无踪迹。

      大殿归于寂静,我把堆积如山的折子全部批完,回中陆时此地已过三年。

      苍城大雪纷飞,路灯上挂着红灯笼,鞭炮屑和脚印混杂在雪地中,人们也都套着厚衣裤,四处弥漫着喜庆味道。

      我回七系路过瓦房和卢帧打招呼,他霍然从藤椅中跳下来,紧接着向楼房奔去。

      大家都于外面推雪球,赵柘和任双在撒野,一副要给对方按死在雪里的架势。

      卢帧冲他们大叫:“哎!”

      任双心思全在赵柘身上,头也不回地嚷:“干吗呀?啥事儿值得您老跑一趟?”

      “烟雀姐?”吕阳率先看到我:“你回来啦!”

      他们短暂地吃惊了下,随即开始喝彩,一面拥上来或说或笑,一面加紧带我往里走。

      我在嘈杂的人群中听到稚嫩的童声,疑心听错就没提,直到腿脚被绊住。

      小娃娃紧紧搂着我,仰起脑瓜脆生生地喊:“姐姐,要抱!”

      任双忙不迭挤过来,蹲下就要抱孩子:“念念来,我抱你!”

      小童笨拙地躲到我身后,露出一只眼睛谨慎地提防任双:“不要你抱,我要姐姐抱!”

      任双眼珠几乎要弹出来,下巴也要诧异掉了,反复问他:“周弃念,你确定不要我抱?”

      每次都得到小孩的肯定回答:“对!”

      周围一圈看戏脸笑着议论,赵柘假作惋惜地安慰任双,说的话根本是故意气他,任双明知道还上当,居然跟小孩赌起气。

      周弃念格外伶俐,看出任双不高兴便去哄他,两下就给哄出笑容了。

      任双伸手在周弃念头上抚摸,叉腿儿望着大伙现出非常得意的派头。

      “这揍性!”赵柘一路笑骂走入楼内,转身朝我招手:“欢迎回归七系大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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