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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七章 ...

  •   楚尽脸色苍白,手指关节泛起青蓝,抑制不住地发抖,如同被压在冰山底,走也走不动了。

      我少时在祥宗的剑上吃过亏,贪顽被它刮破手指导致寒气侵体,养伤月余才好,楚尽伤势比我重太多,我无法放心。

      他们和我说话,我自认正常回答,也不晓得都在说甚,直到绛羽再次按住我,提高声音在我耳边大叫:“闭关,楚尽说他要去闭关!”

      “我们婚期将近,我入关短则五日,长则十日。”楚尽说话很吃力,但依旧温柔地笑着:“一定赶得上。”

      此刻一众仙侍押着祥妤出殿,背对我们越走越远,逐渐隐没在暗昧的浓雾之中,再看楚尽含着光亮的双眼,我感受到磅礴的悲哀与柔情的碰撞,仿佛命运对我千锤百炼,让我明白一切随缘无所执著,而他一如既往陪伴在我身边更加认证这一点,他和我之间是无需执著无需苦求的缘分。

      我拿袖袍给他擦手,又撕下衣巾为他捂住伤口:“就算推迟也无妨,我等你就是了。”

      楚尽原地掐诀,离开的霎那对我轻唤了声:“烟雀。”

      他没再说其他话,我刹时回望见千万年的悠长岁月,朝朝暮暮皆由这一声唤起,我目睹着跟他一起走过的路、去过的地方,还有他当时的模样......

      它们在我眼前闪动,包括我不常想的小事;它们陆续游走,镜花水月般无法捕捉,却在脑海中真实地存在徘徊着。

      “楚尽!”我失神地叫他。

      “他已经走了。”绛羽拍拍我肩膀:“你来我殿中坐会儿,我们说说话。”

      我在惝恍中清醒过来,四周很平静,身侧略有浮云,前方是开阔的茫茫大道。

      我们一路无言,走入院子之际我顿觉得熟悉,中央的池塘内照旧有各色锦鲤,何桉将它们喂养得很肥硕,绛羽总调侃它们乃金猪水中游。

      我到殿内转了转,陈设一如往昔,桌案上也照旧有一盆水仙。

      绛羽拉开好大架势,霸气地喊:“何桉!”

      我心叹他简直是千方百计找死,随之见到何桉端着水果冲过来,飞快将装满葡萄的盆搁下,紧接着就像饿狼追绵羊般气势汹汹地朝绛羽杀去。

      “你喊谁!”何桉死死揪住绛羽耳朵。

      绛羽比何桉高许多,这一被拽迫使他不得不弯腰跟在她身旁,一面赔笑脸,一面又找辙告诉我——夫人在给我按摩耳朵!

      地位尊崇的绛羽老人家在外向来颇具威仪,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神仙姿态,开口就呛人,三界神仙碰上他这张嘴有几个没过吃亏的?

      幸而一物降一物,面对何桉他天上地下第一乖巧。

      何桉无甚变化,还是穿着青袍,还是无比可爱,圆圆的眼睛比葡萄还水灵,粉嫩的脸蛋好像多汁的水蜜桃,连嘴唇也胜过樱桃红润。

      我当初便被何桉外表所迷惑,认为这般玲珑的仙子定然娇弱,需要我多加关照,再加上她少同男子交流,于是更加笃定她腼腆。

      但见绛羽叫她姓名,她咆哮出“你喊谁”,再看她跳起来抓绛羽耳朵,我傻眼了。

      彼时我还小,头回遇到这等血雨腥风的场面,深觉恐怖,以为奇仙何桉听不得别人叫她姓名,遂不敢直呼其名讳,生怕她杀过来跟我玩命。

      何桉几乎不与楚尽沟通,我只好暗中观察,发现绛羽叫“夫人”无有大祸临头,终于心安理得一起叫何桉“夫人”,结果遭到众人大笑。

      之后绛羽时不时拿此事逗我,我年纪小面皮薄,这桩事便成为莫大的阴影,甚至觉得自己仙生从此有了污点,如今回忆也觉得可乐。

      他们闹半天终于休战,绛羽讨好地向何桉请示:“今儿许我饮酒吗?”

      何桉说已备好了,绛羽掩饰不住地高兴,笑意无穷绽放,一连串肉麻美言跟着喷洒于何桉,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

      我见过众多嗜酒人士,但和绛羽比起来都还差一点。

      绛羽饮酒如水,真乃海量,能够一人喝倒我一整殿,谁来都不是对手,迄今为止我尚未见到喝得过他的。

      别人喝酒大都找几个人,起码两个对着喝,聊聊天、吃吃饭,一个人总觉得像喝闷酒似的,而绛羽完全不挑,自己对着花、草、山河树木都能喝,真是高兴。

      我到现在也忘不掉第一次目睹绛羽犯酒瘾,先把头埋入酒缸深吸一口气,然后拿大瓢往口中擓,不停擓还嫌不快意,最后夸张到托起酒缸往嘴里灌。

      他吨吨往下咽,不留情地饮尽所有,再呈现出心满意足的享受面容,还要长舒一口气,发出“哈——”的声音。

      平常来找他,十次有九次都酒不离手,见我潇洒地一甩袖袍,把酒壶往我鼻前一凑:“来一口?”

      后来我喝酒倒是学会了,但没他老人家喝出来的那个神韵,对此我甘拜下风,就算再活十万年,我也不能够捧缸喝。

      不止我,楚尽的酒量也是随他锻炼出来的,有件事也实在难忘。

      那回我们喝得酩酊大醉,绛羽化为原身火凤驮着楚尽到处乱飞,恨不得把脸丢到五湖四海。

      火凤满身丹羽,唯独额间为银白,虽然醉眼迷离,可谈吐不含糊,依然是仙者姿态,表面看并无不妥。

      绛羽邀请大家一起玩,何桉头昏只想睡觉,我喝多犯懒也不爱动,就剩楚尽晃晃悠悠爬到火凤背上。

      最开始一切还都正常,绕几圈之后就不行了,空中一人一鸟边飞边吐,楚尽几次好悬掉下来。

      这时候何桉不晕了,我也不懒了,在地上仰头盯着准备接他。

      结果没接到楚尽,倒接了一身呕吐物,俩人吐得那叫痛快,浇我们一人一脸。

      何桉半点困意也没了,化身青鸾骂着街去抓。

      她疯狂地追,他俩就疯狂地飞,场面要多乱有多乱,我顶着一脑袋黏糊糊的脏水大受震撼。

      这次之后绛羽就被禁酒了,他痛苦特甚,酒瘾发作像要死似的,何桉到底还是心疼他,便改成定时定量了。

      “哈——”绛羽喝下一大口才开始讲话,说在洪曲看到尸块辨认不出,只是直觉感到不一般,就连闭关重塑之初都不敢确定是否会白忙一场。

      “我曾经给楚尽留过一封信,说去洪曲闭关、大约在何时出关,或许对烟雀有帮助。”绛羽呷着酒,觉得不过瘾,却不舍得全部喝掉,一时间停顿在那里犹豫。

      何桉懒懒地拿起酒壶放到他手边,绛羽会意喜笑颜开,继续道:“闭关半程初现雏形,知道你有救了。”

      何桉接着跟我讲述诸多细节,包括托梦的事,因为绛羽即将出关,他已经给楚尽留过书信,所以她无法顾及我记不记得,必须托梦给我表示此事重要。

      倘若我因为忆不起前尘从而不重视、不愿去、不当回事,走漏风声被兄妹抢先一步,又不知道要面对怎样一番局面。

      我清楚这是巨大的工程,一般人心有余而力不足,且不谈殒豚体积有多大,重铸此类血肉本就须要独特法门,且费时耗神,不是一堆烂肉瞎拼在一起就算成功的。

      这份恩情大到我不知该说甚,我静静凝视他们,仿佛任何语言都无法精准表达出此刻复杂的情绪和想法,汇聚到嘴边只剩一句:“真心感谢你们,有机会定然报答。”

      “我记下了。”绛羽和何桉相视一笑:“楚尽闭关了,这账先记你头上。”

      “我还有个问题。”我对何桉问出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疑惑:“你是真羞于跟容貌俊朗的男子说话吗?”

      “不是,其实我根本看不出他们俊朗与否,心里没有定义与标准。”何桉垂下眼笑:“我儿时脾气古怪,不爱和生人说话,得是特别熟的朋友才有得聊,基本都是从小认识的邻里姐妹,处得跟家人似的。”

      何桉回忆:“那次是朋友带一位男孩子过来跟我们一起玩,我不爱说话,她就问我为何?我不愿说出实情,还顾及她的面子,就借口说是他生得俊俏,我不好意思说话,结果就这么传开了。”

      “之后渐渐长大,不像小时候那么抵触跟生人交流,可话还是不多,那个说法就像生米煮成熟饭一样,我也懒得再解释。”何桉:“你看我和楚尽直接交流的少,因为本来也无甚需要我们单独谈,其实在一块儿吃饭聊天该说的一句不少。何况绛羽留信闭关,信得交到楚尽手上,我们见面还能两厢沉默啊?”

      “楚尽不知道实情吗?”我问。

      绛羽嘿嘿笑着摇头:“可能怀疑过,但是没问过,如今就我们仨知道。”

      “嘁。”我揭露绛羽:“你可没少拿这一点挡麻烦,我都记得当年祥宗有求于你,你不待见他,死活不让进门,非说何桉会不自在。”

      “当年就是冲你和楚尽的面子,虽然没让他进来,该帮不也帮了吗。”绛羽一哼鼻子:“否则我才不管他。”

      大概是牵挂楚尽的缘故,与兄嫂团圆也还是低迷。

      我指尖残留着他的血迹,感受着身边的空座位,再听见对话之中他的名字,始终提不起精神。

      即便我勉力地笑,他们还是有所察觉,饭罢又带我到后院散心。

      何桉将花草打理得非常仔细,各种奇花异草在这儿见不到,别处也不会有了。

      他们还养着好多稀奇神兽,看见我们从四面八方一窝蜂聚过来,院子顿时变得热闹,谁手中有吃食,它们就过来蹭谁的腿,期待的目光一再闪烁,更有虎头虎脑爱撒娇的,直接钻到怀里打滚舔人,用毛茸茸的小爪子示意去摸它。

      我大都不认识了,唯独对一头雪鹿有印象,它似乎也记得我,无论吃食在谁手中,它都在我旁边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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