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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调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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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朗气清,日头明晃晃的,是深秋季节难得的好天气。
太阳照得人也跟着懒洋洋的。
午后时间,大家也没什么事情可做,藏书阁的几个人或坐在廊上,或坐在凳子上,悠闲地晒太阳打趣聊天。
忽然门口传来响动,抬头便见太子出现在院中,几人赶紧起身要跪,谢昭却一抬手,示意他们别动,自己则走进了藏书阁内。
谢昭在藏书阁里绕了一会儿,终于看见角落里正趴在桌上小睡的沈微月。
他缓步走近,见她睡得正香,脑袋底下还压着一本摊开的书。
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落在她脸上,照得她仿佛氤氲出淡淡光芒一般,美得不似凡人。
身后的成禄见状正想上前叫醒她,谢昭却挥了挥手,示意他别动。
成禄便退后了两步,一旁站着。
谢昭看了一会儿,见她也没有转醒的迹象,便轻咳了两声,桌上午睡正酣的少女受了扰,慢慢醒了过来。
海棠娇睡初醒,双颊微红,神色迷茫,朦胧地眸子眨巴着,似乎不知身在何方。
不知为何,谢昭忽然觉得眼前女子这般神态竟有几分可爱。
抬头注意到桌侧长身玉立的男子,沈微月猛然清醒过来,赶紧推开椅子跪下道:“奴婢拜见太子,不知太子驾到,罪该万死。”
谢昭低头瞧着她。
每次她虽跪着,可却总是腰直背挺,丝毫不肯弯曲,仿若她人虽跪着,心却从未向任何人下跪。
又因她垂着头,总是露出一截天鹅般的白嫩纤颈,像一片羽毛似的,扫过谢昭的心间。
成禄在一边观察着谢昭的神情,心下有些了然的意味。
而地上的女子却在心中叫苦连天,最近怎么老遇见太子,害得她每次都得下跪。
虽然她入东宫做了三年奴婢,可却是远离主子的岗位,平日里见到的也不过都是些内侍宫女,三年来几乎从不用给谁下跪,最近这段时间却连着跪了三回。
虽然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她现代人的灵魂还是让她无法完全接受给人下跪这件事,心里膈应得很,巴不得再也不要见到谢昭才好。
“起来吧。”
头顶传来谢昭淡然的声音,沈微月赶紧道了一声“谢太子”,便起了身。
“那王勃,你当真不知是谁?”谢昭问道。
沈微月心道,果然还没放下王勃,她也听说过太子门客不少,估计是起了招揽之心吧。
“奴婢当真不知。”沈微月面不改色地答道。
原本以为太子还要再追问,她正在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应对,谁知谢昭却并未再提这茬,而是拿起了她放在桌上的书,看封面上写着《大梁四十二州风物志》,忽然问道:“怎么看起这书来了?”
“奴婢虽是小小宫女,但心中却对咱们大梁的辽阔天地充满好奇,所以便看看这书长长见识。”
实际上她在想着,将来出了宫,要是回不了现代该去哪里生活,这是在给自己挑养老的地儿呢。
“你倒是好奇心重。”
谢昭的声音中似带着一丝笑意,沈微月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实在想不通这有什么好笑的,莫不是笑她异想天开,一个奴婢不好好坐在井里观天,还妄想着外面的世界?
“是谁教你识的字?”谢昭问道。
是了,沈微月出身贫苦,没有上过私塾,怎能识字?
不过还好,沈微月早料到有天可能会有人问,所以早已编好了说辞,便道:“奴婢入宫前曾去私塾偷偷听过几堂课,识得几个字,后来入了宫便看书时若有不认识的字便找人问,现在只勉强能看些书。”
“问?找谁问?”谢昭道。
“遇见谁都问,总有人认识的。”
为了让自己不穿帮,沈微月还真故意去找人问了几次的。
谢昭着实没想到还能这样,顿了顿,放下了《大梁四十二州风物志》,又道:“平日里还看些什么书?”
“诗词、文章、经典,都看。”
“为何看这些书?”
“回殿下,其实奴婢只是平日里无聊,看看书打发时间。”
这里的文字跟前世的繁体字差不多,她读起来没什么障碍,只是不会写,初时为了不至于当个文盲才来看书学写字,后来则确实是为了打发时间。
“打发时间?看来含光殿里的事务倒是不多。”谢昭道。
沈微月解释道:“含光殿事务不少,只是奴婢只是小小宫女,不比殿下贤德爱民、日理万机,一年到头总还是有闲暇的时候。”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拍拍太子的马屁总是错不了。
“看了几本书,是要比其他下人会说话些。”
也不知谢昭这语气是夸还是什么的,沈微月只当他是夸了,便道:“谢殿下夸奖。”
“行了。”谢昭转身对成禄道:“回彰德殿。”
“是。”成禄答道。
“奴婢恭送殿下。”
沈微月福了福身,心中松了口气,原本以为他要治自己私入藏书阁的罪呢,谁知提也没提,看来这是默许的意思。
看着谢昭的背影,沈微月在心中祈祷,以后可千万别再让她遇到太子了。
谢昭出了藏书阁,往彰德殿走,刚开始无甚言语,似在思索着什么,过得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去把人调到彰德殿伺候。”
成禄自然知道他说的人是谁,心道,原来那天上掉下的馅饼不是那王勃的,却是这宫女的。
嘴上不敢耽搁,连忙应道:“是,殿下。”
……
“什么?调去彰德殿?”
面前的小内侍笑眯眯地说道:“没错,微月姑娘,这是殿下的吩咐,恭喜姑娘,你且收拾了东西,随我过去吧。”
得了回答,沈微月呆愣在了当场。
一旁的玉珠惊道:“微月去了彰德殿,我怎么办啊?”
内侍道:“玉珠姑娘说的什么话,自然是会安排新人来接替微月姑娘的位置的。”
“也是。”玉珠说道,面上却显得有些惆怅,转对微月道:“可我舍不得你。”
微月无奈地瞧了她一眼,问那内侍:“今日便要过去吗?”
“是的。”
“那我去收拾东西,劳烦公公稍待片刻。”沈微月道。
内侍答道:“姑娘且去,不过也无需收拾太多,只需带上体己和衣物便可,其余的彰德殿那边都有的。”
“嗯。”沈微月点点头,转身回了屋。
一进屋便露出满面愁容。
事情的这般变化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太子怎会把她调去彰德殿?难不成他对她真的有什么想法?
她一直知道自己长得招人,可是以太子的地位,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想必不会看上她一个宫女,没得落了自己身份。
可就算为了王勃的两句诗,也不至于要特地调她过去吧。
沈微月想不通,又觉得伴君如伴虎,去了太子身边,哪里还会有什么安生日子呢?弄不好哪天把小命丢了都说不准。
她日日盼的不过平安度过这余下五年,现在看来却是奢求。
且就算她能在太子面前平安度过接下来的五年,可却要日日伏低做小、磕头跪拜,做那真正伺候人的奴婢,想想便觉那里不是什么彰德殿,倒像是人间炼狱一般。
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她只是东宫里的一个婢女,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甚至,人人都以为这是天大的福分,她应当感恩戴德才是。
跟着她一同进屋的玉珠见她面上愁云惨淡,上前安慰道:“微月,你是不是也不舍得我?但此事终归是件好事,去了彰德殿你就是殿下身边的人了,是咱们东宫顶大的下人,以后谁也不敢再欺负你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谁愿意做这个顶大的下人呢,她不过想过点安生日子罢了。
微月仍是一副悲伤模样,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玉珠也帮着她一起收拾。
“我自己来吧。”微月说道。
她收得很慢,只是动作再慢,终究有收完的那一刻。
看着沈微月拎着包袱,玉珠红了眼眶,拉起沈微月的手,说道:“微月,我舍不得你。”
朝夕相处了三年,玉珠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也是迄今为止最好的一个,她又如何能舍得?
沈微月也瞧着她,道:“我也舍不得你。”
“微月,你以后若是成了殿下面前的红人,可不许忘了我,你可不许像那些人一样得了势便忘了旧友啊。”玉珠说道。
“我自然不会,”微月道:“只是去了彰德殿,却不一定都是好日子,玉珠,待在含光殿不见得不是好日子,待我离开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玉珠重重点头,两颗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嗯,你也是,要好好的。”
沈微月也点点头,松开手,整理了一番表情,提起包袱走了出去。
“微月姑娘收拾好了?”那内侍问道。
“好了。”
其实如他所言,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本就孑然一身入宫,哪里又有什么别的东西,不过就是几件衣裳,一点体己罢了。
“那就随我走吧。”内侍说着主动伸手接过了沈微月手里的包袱。
“我自己来就好。”沈微月道。
“微月姑娘就给我吧,我力气大。”小内侍还是将包袱接了过来。
“那多谢了。”
沈微月随着他走出含光殿,玉珠也跟着送出去,直送了好远一段路,才在沈微月的劝说下回转去。
反正都在东宫里,不是见不到。
只是自己这一去,却不知又有什么祸事在等着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