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江湖》一笼圈

27、第 27 章

　　平安原以为宗长明当夜便离开了萍城，不想第二日他们出发时，宗长明便骑着一头骡子，背着他的佩剑非夺，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往祈云山走去。她一路上打开帘子朝后面望了好几次，每次看见宗长明，他都朝自己偏头一笑，平安莫名其妙。
　　到了午间四人在一处树荫处停下来休息，宗长明便也在不远处停下，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看着这边。云一实在忍无可忍，对平安道：“你去劝劝他，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又不是见不着了。”
　　平安哦了一声，叼着干粮便过去了。
　　那头宗长明见她过来，掏出一块帕子铺在地上，老远便示意平安坐，平安心道：一会知道我是来赶人的，可别发脾气才好。
　　平安老不客气地坐下，却被一口干粮梗住了，一摸腰间，发现自己忘了带水袋子，宗长明将自己的水袋子递给她，脸上带着探究的笑。
　　喝过人家的水，自然不能硬邦邦地赶人了。平安思考了一番，道：“我师父虽然厉害了些，但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你且放心些。”想了想云一的话，她又补充道：“今后还有大把的日子呢，你们姐弟总能再见面，实在，不必如此。”
　　宗长明脸上笑意更甚，道：“你竟是来劝我这个？”
　　平安：“啊？”
　　宗长明这回笑出了声，他道：“昨夜姐姐同我说，九姑娘是个特别的人，我还道她唬着我玩儿呢。”见平安一脸迷惑，便凑近了些问道：“你瞧我像是生离死别的样子？”
　　的确不像。平安摇摇头，问道：“那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想见一见九姑娘，那位不许。”宗长明朝云一的方向点了点下巴。
　　平安跟着看过去，只见云一正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这边。
　　“想见我？为什么？”平安心道：莫要告诉我你受了打击，转而开始喜欢女人了。
　　“听闻九姑娘在醴州曾有些言论，想请教一二。”宗长明看着平安，神色正经，不似方才。
　　平安了然，怪道：“这样么，大师兄为何不允？”
　　不及听到宗长明的回答，便听云一语气不佳地喊道：“两句话你也要说这么久？”
　　宗长明无奈地摇头，平安无语，自动忽略了云一。
　　略想了想，平安道：“你可想好了今后何去何从？”
　　“我欲遵从本心，但不知前路如何。”这便是迷路羔羊了。
　　“前路向来未知，你的担忧未免太过了。”
　　“未知即是凶险。”这便是心中恐惧。
　　“未知未必就是凶险。”
　　“何解？”
　　平安想了想，试探道：“给你十个盒子，你怎么知道盒子里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宗长明眯了眯眼睛，道：“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平安笑道：“对啊，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啊。”
　　耸了耸肩，平安继续道：“我也没有什么大道理可以告诉你，道理这种东西，谁都能讲一箩筐，可那些道理放在那里，一开始都是别人的，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你若是认同，那才是你的。”
　　宗长明笑了，道：“有道理。”
　　“世人的眼光都是会变的，一开始，可能没人理解你接受你，但如果你够努力、够真诚，那些你亲近的亲人和朋友会慢慢理解你、接受你，当他们接受你了，自然会希望他们的亲人和朋友能够接受你。所以你看，你可以改变这个世界。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一开始你会孤军奋战。问题在于，你会因此退缩吗？你会让你的亲人和朋友因为你的退缩而受到无尽的歧视和辱骂吗？”平安看向宗妙青，目光转回来，静静地看着他。
　　“为什么？”宗长明突然问道。
　　“什么？”
　　“你既不是我的亲人，也不是我的朋友。为什么？”
　　平安转过头，道：“我并不接受你骗婚的行为。可我认为人有追求自己所爱的权利。你若是继续骗婚，伤害他人，我会第一个站出来揍你，揍到你亲姐姐也认不出你为止。”
　　宗长明先是笑了，继而又正色道：“我不会了。如丝已是我心中永远过不去的坎。我欠她。”
　　平安点点头，道：“那我便是你的朋友啦！我会支持你的。”
　　宗长明挑眉：“这么简单？”
　　弹了弹裙角粘的泥灰，平安道：“怎会。我相信大师兄。”
　　宗长明失笑，道：“多谢九姑娘。”
　　平安摆手：“客气客气！”
　　宗长明起身，牵起骡子告辞，忽又附身在平安耳边轻声说道：“今后若是江湖再见，请九姑娘吃酒。不叫你大师兄知道。”
　　平安想了想，这可能有些难度。倒也不曾拒绝。
　　宗长明骑着骡子晃晃悠悠地走了。
　　四人回到飞云阁，平安忍不住感叹，还是这里气候宜人。
　　平安一路飞奔，到了云升殿，只见几个小童洒扫，小童们见到平安，先是一阵欣喜，眼角瞥到随后而来的云一，立马神色正经起来，向平安道：“阁主近日常在迎风亭静坐。”
　　平安摸了摸小童子的发啾，笑眯眯地道了谢，又听小童子道：“不过阁主有吩咐，若是大师兄回来，请你们去宗堂候着。”
　　云一过来，打发了小童子去请云峥，四人行至宗堂，坐了片刻，云峥便到了。
　　云峥又恢复了以往冷淡的模样，但见他脚步沉重，便知他一身武功到底是废了。
　　自云峥进来，一双眼睛便没离开过那人，平安有些心疼，云峥是个要强的，如今武功尽失，即便是还有断云心法，可这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偌大的飞云阁、偌大的江湖，都在盯着他，沉沉的担子压着，一定很累很累，她想上前拥抱他，可她又清楚这样做于理不合，她想：如果自己当真如老寨主所言资质奇佳，为何到现在依旧悟不出断云剑法的剑意？
　　这边平安陷入沉思，那边云峥已三言两语做出了处罚，宗妙青跪在宗堂，没有任何表示，被除了门主之职也好，关到思过崖静思，终身不得出也好，于她而言仿佛都不是什么大事，末了也只是朝着云峥拜了拜，主动跟着云七去了思过崖。
　　最后，云峥又道为了肃清轻云门内部，早前接到云一的回信，已指派了安云寨四小姐云意接任门主。那是云三的妹妹。
　　云一思考了一下，到底没有反驳。
　　平安算了算，云意只大她两岁，人家却是安云寨武功最好的，若不是轻云门出事，将来便是安云寨的当家，反观自己，头十几年在外不学无术，武功只学了几年，除了凭力气加持，近半年来剑法竟是再无半点长进，倒也不是自己惫懒，那断云剑法乃是祖师奶奶当年自废武功后创下，招招式式都透着决绝，依样画葫芦好画，可葫芦内里的藏着东西却是她看不透的，看不透，便琢磨不出精髓，琢磨不出精髓，她的剑意便立不起来，没有剑意的剑招，使得再漂亮，也不过是一本行走的剑谱，拿出去唬唬外行还行，遇见行家，凭借她的气力，倒勉强能胜，可若遇见高手，便如那纸画的老虎，叫人随便一戳便破了。
　　她这厢兀自烦恼，便想着向兄长请教一二，不料云峥说：“远山闭关去了，你还是和云一去一趟岳州吧。”
　　平安不解，云意师姐接任掌门，他们还去做什么？
　　云峥似是看出了她的疑问，解释道：“云意性子不大好，又年轻，此番去不是简单的接任，须得有人替她撑着场面。”
　　平安只得点头，又期期艾艾地问道：“师父你身体可好些了？”
　　云阁主只淡淡地答了一声无碍，转头便对云一道：“幸苦你再跑一趟了，待此番事了，便回连云堡看看鸷儿吧。”
　　云一应了，道：“你修习断云心法，须晓得张弛有度。这般求成终是不行。”
　　云峥摆摆手道：“我心里有数，你且去，安云寨离得近，这两日书信也该传到了，莫让云意一个人担着。”
　　云一便不再多说，倒是平安有些失望，这回来才呆了半天，又要下山去了。
　　用过午膳，平安简单梳洗一番，收拾了些东西，依约到云升殿等着，不多时，就见云一过来，平安问道：“七师兄不同去了吗？”
　　云一道：“师父罚他抄书去了。”
　　天可作证，自平安回山以来，抄书一向都是被她独揽了的，此刻听闻云七受罚，她确实想不明白，便多问了一句，不料云一看了她一眼，狠狠道：“等从岳州回来，你也该去抄一抄！”
　　平安惊了一跳，她又做错了什么？？？可不管她怎么问，云一只是不答，而且平安越是问，云一的脸色就越差，害的平安一路胆战心惊，待到了岳州，见到了云意方才将此事暂时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