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妻》笑看沧海

41、番外三

　　“滴——”

　　厚重的机械大门被人从外解锁，一个年轻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来人有着一副不俗的面容，一双漂亮的眼睛让人看不出具体年龄，他手上搭着一件白大褂还提着两杯豆浆和几个包子，正啃着包子边吃边走。

　　“承新早啊。”

　　有人在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一眼，见是他打了声招呼，随后低下头继续手中的事情。

　　“早，吃早点了吗？”李承新咽下包子，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吃过了。”那人答。

　　李承新没再说什么转而向桌子走去，那里正坐着一个人，白色的背影挺直，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李承新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拉开椅子坐下顺便把包子和豆浆往他那边一推。

　　谨守业皱眉翻阅着手里的文件，神情有些凝重，翻了几页之后眉头一展，整个人放松下来。

　　他瞥了一眼正在填表格的李承新，默默啃起了包子。

　　李承新把签到表和任务格填好，默不作声的打开手机，拿出两只耳机，一人一只，然后他又重新拿了一个包子啃起来。

　　“人权问题是古往今来没有断过的命题，关于它的重要性不必说，今天在这里呢我们主要是……关于研究伪omega信息素，omega是组成社会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有失偏颇的说，是占了大部分，他们天生拥有安抚治愈的功能大大减少了社会的躁动因素，维护了社会治安……伪omega信息素的出现是否会影响到正常社会，这个问题还需要好好考虑，我们应该明白科技始终是没有温度的，它不能代替……”

　　听到这里李承新就退出了视频，毫不犹豫把主讲人拉进黑名单。

　　“这些alpha可真会说，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随便几句话就把所有人付出的努力说的一文不值，可真辛苦啊。”

　　李承新吸了一大口豆浆，继续道：“还把人权和omega扯在一起，说的冠冕堂皇我都想给他鼓掌了。”

　　“老毛病了。”谨守业一点不意外，相反还有些平静，似乎是早就料到了。

　　“项目不通过？”他问，说是问倒不如说是叙述。

　　主讲人只是用来迷惑大众的，不管说的如何天花乱坠目的只有一个——项目。

　　李承新点头，研究伪omega信息素和伪alpha信息素作用一样，都是为了平衡社会因素，alpha可以标记很多omega，而omega只能被一个alpha标记，若是omega被抛弃等待他们的只有枯萎的命运。

　　伪alpha信息素的出现大大改变了这个问题，它的作用与原生信息素一样，omega被标记也不会产生排斥反应，没有alpha的发热期不再是折磨，alpha的地位被动摇了，他们不再是omega的唯一，omega也再非他们不可。

　　要不是议员当初力排众议，坚决要科学院研发伪alpha信息素，现在的犯罪率可能还会保持在一个很恐怖的水平线上，既然有老婆和孩子，beta就不会想去犯罪了。

　　科学院本来想要继续研发伪omega信息素，他们有伪alpha信息素的研究经验，会少走很多弯路，连人员和资金都分配好了，现在说停止就停止。

　　谨守业问了一个不太相干的问题：“议员情况怎么样？”

　　李承新摇摇头，“不太好。”

　　那些人就是看议员情况不好，管不了他们才敢直接拦下项目的。

　　议员和爱人吃了很多信息素的苦，他们明白信息素对人的影响有多恐怖，所以大力支持研究，并且手段强硬的挡下了外界所有声音，科学院心无旁骛才能研发很多改变人类生产生活的科技。

　　现在议员要不在了，以后没有人会挡在他们面前了。

　　谨守业把垃圾收好，望着还在沉思的李承新，他站了起来，道：“走吧，今天的样本还没有观察。”

　　两人换下白大褂穿上防尘服，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全副武装，进入消毒房进行全面消毒，保证外面的自己干干净净。

　　穿过三重大门达到种子室，种子室模拟生育环境，黑暗又温度，他们必须戴着特殊的观察镜才能保证自己不抓瞎。

　　种子室摆放着一排排的玻璃器皿，上头连接着特殊的管子，监测着玻璃器皿里的情况。

　　李承新走到显示屏前面，按了几个按钮，显示屏跳出一串串数字，无一例外全是黑色的，他扫过几大行数据，在心里迅速计算着，得到结果之后调整了几个按钮。

　　他走到一个玻璃器皿前，绿色的液体里一个黄豆大小的生物正在悠闲的游来游去，好像是发现了他，那个小东西游到前面来。

　　李承新抬起手，那个小东西被吓的往后退了一下，发现他没继续动了，又慢慢游回来。

　　谨守业抬着记录仪走到他旁边，发现他正和里面的小东西玩的不亦乐乎，透明脸罩上浮着一些白雾。

　　哎，这小东西看得懂。

　　谨守业望着那个黄豆大小的，看不出头和脚的细胞陷入沉思。

　　李承新笑眯了眼，它居然不怕生！

　　其他器皿里的小家伙发现他们两个，早就游到最里边去了。

　　李承新的手指在玻璃器皿上下移动，小东西也跟着手指一起移动，速度居然要跟上他了。

　　嘿，它好聪明！

　　谨守业静静看着他们没什么表示。

　　过了会，那个小东西似乎是跑累了，停着不动了，李承新在器皿上轻轻点了两下。

　　明天再来看你。

　　他朝玻璃器皿小幅度的挥了挥手。

　　种子室里的样本是科学院培育的实验品，样本来源是科学院的所有人。

　　李承新用胳膊碰了碰坐在旁边换鞋子的谨守业，“刚才那个样本有点特殊，我觉得那是你的……嗯……孩子。”

　　谨守业面色淡淡，深邃的眸子没有情绪，“是吗？”

　　科学院禁止与样本产生感情，所有样本排列都是打乱的，李承新和谨守业虽然管理着样本也不知道它们具体来自那个科学家。

　　“直觉。”李承新说。

　　谨守业知道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他说是那么大概率就是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难不成还要把它拿出来吗？

　　他想着，大步跨了出去，李承新抬头只看到一个远走的背影。

　　“喂，你等我一下！”

　　后来他们真的把样本带了出去。

　　坐着偷渡的船，一路往南走，害怕被人认出来还弄了一副伪装。

　　李承新穿着厚实的老式棉服，整个人萎缩在衣服里，头上还戴着大帽子，显得脸很小。

　　此时他正没精神的靠着，脸上是不自然的潮红，他的旁边是一位同样穿着的年轻人，只是没他穿的多，眼神疲惫又无神。

　　船匪逐渐向他们靠近，坐黑船是要交保护费的，船表面上正常营业，最下面的一层才是黑的，有人看到是他们忙把目光收回，虽然说他们已经交了上船费，可是黑船才不管，乱收费是常有的，要是不给打一顿就老实了。

　　其他人看到船匪去的方向有些不忍，角落里的两个人听说是弟弟生病了，来京都治病的，不晓得是什么疑难杂症，病没治好，倒欠了一屁股债，现在无力支撑要回老家了。

　　谨守业两眼无神好像在放空，一点没注意到危险在靠近。

　　突然李承新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越咳越大声，还伴着干呕，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他脸色涨红，嘴唇却苍白的很。

　　船匪停下步伐，身后的人露出了嫌弃的神情，有些人还夸张的捂住了口鼻。

　　谨守业顺着他的背，李承新拿纸捂住嘴，指缝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晕开了，他慢慢停下了咳嗽，把纸巾随手放在垃圾袋，众人看见那纸上有一大滩血！

　　谨守业倒了一杯水喂他，李承新艰难的喝完，刚才一顿猛咳用了他所有力气，他顺势靠上哥哥肩头，喘息声一下大一下小，听着像是一口气上不来就会下去一样。

　　船匪重新提脚离开了，身后的人像害怕沾染了肮脏的东西，也快步跟着离开。

　　谨守业垂着眼睫始终没有与船匪对视，手还轻轻顺着李承新的胸口，好像还在想着他们那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李承新垂着的手捏了一下他腰间的软肉。

　　我演的不错吧？这个人设我可是把握的很好啊，看他们那怜惜的眼神，要我是omega早就心疼的抱着我安慰了。

　　谨守业抚平他翘起的衣领。

　　你是说刚才吐沫星子乱飞的你吗？

　　嗯？

　　谨守业感受着腰间越来越大的力道，没什么反应。

　　李承新收回手：不说了，睡觉！

　　谨守业微微弯了一下眉眼，眼里带着若有所思。

　　omega么……

　　后来他们躲躲藏藏找到了现在的住所，李承新带出来的样本陆陆续续死亡了，最后只有一个小东西顽强的活了下来。

　　“你这个小家伙挺强的嘛，看你这么有求生欲，我们一定会好好养大你的。”

　　小东西一天天长大了，李承新发现他和谨守业越来越像了，明明养他的是自己，为什么反而像谨守业多一些？不是说养恩大于生恩吗？

　　……虽然也不是谨守业生的。

　　小东西在成长，谨守业也发生了变化，连本人也没意识到的变化，让李承新来形容就是，他正从一个单身汉向母亲转变。

　　他们从小在科学院长大，做事风格一板一眼，讲究科学性，李承新背后却还有一个家族，比谨守业活泼很多。

　　李承新背后的家族是一个远古氏族，身上也带着远古的基因，谨深的腺体基因来源就是李承新，所以他喊李承新父亲是没有错的。

　　当初项目被停止，上头要求他们把样本全部销毁，样本是科学院培育出来为了做实验的，有时候科学院的人确实是疯子，为了一个实验结果不达目的不罢休，李承新和谨守业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也不意外，样本现在只是一个细胞，和蚂蚁一样的存在，销毁就销毁了，倒是没什么。

　　只是在把样本往外拿的时候，李承新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直觉不做会后悔一辈子，所以他们偷了样本离开京都。

　　小东西长大了，有思想了，会叫他们“爸爸”，李承新发现自己不能做一个旁观者了，他开始参与小东西的世界，并迅速融入角色，谨守业总是能在第一时间与他参演，只是这次他比李承新进入的快多了。

　　小东西聪明懂事，也会有许多疑问，他们尽可能回答，扮演好父亲的角色，可是小东西明显对他们的回答不满，很生气很伤心。

　　他们开始思考，小东西也是有感情有思想的人，一直抓着不放对他的成长会起到阻碍的作用。

　　小东西特别好哄，适当的服软会得到很大的退步，看他那勉为其难皱着眉的样子，李承新就特别想笑。

　　小东西的等级出来了，确实如他们所料高的吓人，可是问题也来了，他的等级虽高可是不能公布，一公布他们就会暴露，他们现在在通缉名单里，连门都不敢出几次。

　　他们终于可以完完全全告诉小东西所有的一切，隐瞒了那么多年，他们也不好受，能说出来比什么都好，可是后来发生的事，让他们觉得还不如不说。

　　小东西已经了解了情况，李承新突然发现他也发生了和谨守业一样的变化，只是这个变化是沉重的，他开始沉默做事，拼了命的赚钱给他们买仪器和药品，或许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起他就预见了自己的命运。

　　李承新这些年也明白了，相比起一个冷冰冰的实验结果，谨深的感受更加重要，他过的好不好，开不开心成为他们的项目。

　　他偷偷减轻抑制剂的药效，谨守业也没说什么，李承新知道他也和自己一样的想法，有些东西绷的太紧了反而不如直接断了的好。

　　最坏的结果也只是谨深当众释放信息素，然后被查，他们被抓，总比谨深一直负累要好。

　　结果居然比他们想的要好，谨深找到了他命定的omega，他又开始笑了，有一点点少年的样子，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拥抱幸福。

　　可是情况并没有好转，儿子开始担心沈念爱的太深，接受不了自己的突然离开，要是一辈子都见不到怎么办？

　　他挣扎痛苦，在看到与沈念百分百契合的结果又好像全部都明白了。

　　李承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百分百契合若是没有遇到还好，若是遇到了，就算不彻底标记，沈念也会记得他一辈子。

　　谨深无法狠下心和他直接断绝关系，他也渴望得到爱，他也是人啊。

　　李承新开始产生了一种后悔的感觉，如果谨深当初和其他样本一起直接被销毁，就不会陷入这个境地了，他以后都不会碰到沈念，这个孩子虽然找不到契合的人，但是同样值得被爱。

　　望着谨深离去的背影，李承新想，这个结果是无解的。

　　李承新心情罕见的有些沉重，“小深以后……”

　　谨守业目光清明，“他活过。”

　　李承新猛然睁大眼，信息素都有些紊乱，他猛的拍了一下手，对啊！

　　谨深活过，他感受过，没什么好后悔的。

　　那些人还是找到了他们。

　　谨守业开车带着实验药品，照例拉到山后去埋，黑漆漆的山路，呜呜呜的风声好似鬼哭，他油门不停，七拐八绕来到往常埋的地方。

　　低头沉默的挖着土，突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射灯照到他身上。

　　“举起手，别动！”

　　谨守业不发一言的被他们拷上手拷，“轰”一声巨响，大地都跟着颤了颤，他猛然转头，目光死死盯着爆炸的方向，拳头攥的很紧却没有挣扎，只是身体微微发着抖，眼底也有些湿润。

　　“如果有一天被他们发现了，我会直接炸了防空洞，那些东西不适合出现，如果要保全名声，防空洞不能留，我们要留着筹码才能谈条件。”

　　李承新在角落安装着，谨守业低头看他。

　　“那你呢？”

　　李承新回头，“我？哦，按钮肯定是我拿着才行。”

　　谨守业表情没有松动，李承新转过身继续手上的动作，“不用担心，我又不傻，肯定会离的远远的。”

　　谨守业在出来之前就把按钮藏起来了，他和李承新换着来埋药品，在那场大雨之后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周围被人动过，他不动声色的复原，回去什么也没有说。

　　他明明藏的挺隐蔽啊，李承新怎么会……

　　李承新露出笑容，从出生那天他们就在一起，谨守业想什么他会不知道吗？还想瞒过他，不可能。

　　空气瞬间炙热起来，在视线模糊的时候，他看到有人向着他扑过来，坚定又无畏。

　　傻小子，你死了那娃怎么办？不是让你去出去了？回来干嘛？！

　　和你老子一个脾气，犟死你得了！

　　后来发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了，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是他却陷入沉睡，不知道能不能醒来。

　　谨守业被关了起来，他嘴巴很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所有东西都在他脑子里，他们不可能挖他的脑子吧，而且李家禁止对他逼问，这可难住了所有人，不能打不能骂，这是请了祖宗回来？

　　不管他们怎么说，李家当家就是不松口，谨守业虽然没有见到他们，但他肯定李承新联系了李家人，现在的李家当家好像是李承新的堂哥？他感激李家的维护，让他能够保全自身。

　　李承新为他们考虑却没有考虑自己，他有没有想过，他也是重要的人？

　　要是他……

　　谨守业猛的闭上眼睛，心口一阵绞痛，望着李承新苍白的躺在床上，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毁灭一切的冲动。

　　摔倒会哭的李承新，调皮捣蛋的李承新，搂着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李承新，失去亲人强颜欢笑的李承新，在大雨中举着伞向他奔来的李承新，专心致志做实验的李承新。

　　所有的李承新在爆炸中碎成片，随风散去，谨守业颤抖的手摸上他的脸颊，在朦胧的光影中，李承新好似站在他面前，唤了一声“谨哥”。

　　“哥。”

　　李承新睁着一双大眼睛，眼神还没有对焦，他又喊了一声。

　　“哥。”

　　谨守业流下一滴泪来，瞬间被风吹去了。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