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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二卷画魂第十五章 ...

  •   “你们也看到了,乐圣并没有什么画画的天赋,她年轻的时候,没少被其他人打趣嘲笑。”

      苏雅弦为人好胜,也有些浑主意,有一次话赶话地和千机妃子萧青茗打赌,说自己的画定会比对方的丹卿卖得更高。萧青茗自然不信,便请师门众人见证,和她定了七日之约。却不料七日后,苏雅弦直接融了两式新创拳法进去,一众江湖人见猎心喜,迅速抢破了头。乐圣因此上了瘾,反正她聪慧非凡,也没有藏私概念,从此之后,含着功法的画作便一张接着一张,源源不断地流了出去,直到上一代的雁荡长老意识到不妥,出面拉她去了赏罚堂,才从此作罢。
      这画中仕女的笔法看上去倒是像她那时候爱用的方式,但人物却是不可能和心法一同出现的——只因这黄色棠棣,算是雁荡掌院独孤绝与其妻子温絮的定情之物。
      春日棠棣盛开,花香混在雨丝和血腥气里,脆弱又妖冶,周围则是少年人们汗津津的笑,那笑声里没多少死里逃生的恐惧感,反倒因为刚刚解决了一家令人头痛的对头,显得肆意欢悦。

      独孤绝就是在那样的一个春日向温絮告白的。
      雁荡掌院自少年时便精彩绝艳,性子沉稳得不像同龄人,但,确定了自己心意后便再无羞赧。只是在一众人心领神会的含笑目光里,用长剑挑了一枝最茂盛的嫩黄花朵,平平举到温絮面前。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我总以为身在雁荡,兄弟理当最亲,这几日与你相处,却贪念横生,想在兄弟之上,再加一人。”
      边上的师兄弟们故作不满地起哄嘘他,温絮却没立即反应,而是温温柔柔地笑着,少女的温柔总是妥帖又鲜活,如三月细密的雨丝,她垂下长睫,摘下花朵,便顺手别在了发间。
      “这次便放过你,”她轻轻道,“下次要弹琴鼓瑟地过来。”
      苏雅弦也在哄笑的人群中,她向来心细,定会明白那一幕的温絮对独孤绝而言,是毕生难忘的存在,如此珍视的时刻,不会让她画在作为噱头的画中。
      “苏师叔再顽皮,也不会拿自己的嫂嫂出去卖。”
      郑景行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他瘫在廊边,眼睛里各种光彩混乱不绝,隐隐透出痴色:“就得了这个?我们辛苦谋划,甘冒风险,最后就得了这个?”
      程离索冷哼一声,刺道:“你还挺委屈啊,徐大老板可是不明不白地成了泉下之鬼呢,他那女儿被养得除了小姐性子什么都没有,被迫孤儿寡母地面对一大家子人,人家还没哭委屈呢,你委屈什么?”
      “你懂什么!”郑景行低吼一声,“你这小辈……懂什么?苏雅弦母家本来便是我郑家的人,我们拿回族人留下的宝物,有何不对!”
      离索先愣了片刻,接着便蓦然发了更大的火:“你是她的母族?我苏师叔孤女之身四岁入山,教养本事皆为雁荡亲传,一生荣辱生死,都只道一句雁荡之人。她成年后不是没寻过自己的身世,你们为何不与她相认!雁荡出事,苏师叔孤身流落,四处无依之时,你们又在做什么!这样的母族,还好意思在她故去后要她的东西吗!”
      “血缘关系,无可辩驳!”郑景行对吼道,“你们雁荡给她找了那么多麻烦危险,耽误她一人性命也就罢了,还要害死她的母族吗?”
      离索汗毛都气得炸开,他上前,毫不犹豫地掐住了对方脖颈,声音也阴了:“苏师叔是我辈楷模,受雁荡恩,为雁荡死,有没有不成器的母族,都不算什么。但是,若是这些族人不长眼,打着她的旗号为非作歹……你想知道尚箫的族人是怎么没得吗?”
      郑景行被他一把掼在脚下,狼狈地咳嗽起来,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地对面那个个子小巧的纨绔少年其实有着自己难以抵挡的功夫气势,终于也觉得恐惧,便咳嗽着不再说话。离索直起身子,淡淡一笑:“雁荡是个名门正派,我却不是个好人,为了能在雁荡容身,我若杀你,就一定会将你家兄妹四人并上家人姬妾全部灭口,再想办法伪装成别的意外。你要是不想绝后,就乖乖地把做了的事写个清楚,盖上私印,明日递到县衙里面去。”
      他转身欲走,想了想,又问:“最后一个问题,带回来假画的,是谁?”
      郑景行又咳又抖,好半天才能说出话:“是一名小厮。”他对戏耍了自己的人毫无怜悯,“其实是谢家太守的小儿子,我们拿了他姐姐,他不得不低头听话。”
      程离索:“他现在在哪儿?”
      “后院柴房里,和下人们待在一起。”

      卢夫人很快苏醒过来,如独孤嫣所料,指证了谢思思,可她只愿说出一个名字,再问其他,便浑身发抖,一言不发。卢源心疼妻子,不忍让独孤嫣等人再度逼问,只得先把他们送出,二人冷眼看着,没再多说什么。
      出了太守府的门,独孤嫣才沉下脸色,淡淡:“卢源其人,未必有看上去那么简单,起码在家眷上,他一定说了谎。”
      “他说自己一生力求无愧于民,这话很怪,”尚箫轻声,“我们在讨论他有没有惹上事,说的是做人而非做官,正常一点的答复,当说‘无愧于心’。”按照卢源的分类,他的夫人,显然并不在“民”这个自己无愧的人群里。
      独孤嫣点头:“我在探脉时也注意到,卢夫人形容虽然枯槁,但手指皮肤光洁细嫩,显然是未吃过苦的,一个村妇,哪怕她过再久的好日子,除非找神医将皮肤换去,双手也定会留下旧疤老茧,指节骨骼也会更加粗大。”
      二人对视一眼,均已了然——现在的卢夫人,绝不是那个话本子里作为卢大人情深证据的青梅竹马,糟糠之妻。
      独孤嫣又咬着唇思考了片刻,慢慢道:“礼佛那一日,谢思思曾给我和徐莹玉讲了个故事。箫哥哥,你可知道薛平贵和王宝钏?”
      尚箫对话本一无所知,只沉默着听她讲道:“话本子里也有个糟糠之妻,苦守了很多年,结局是被相公接成王后过了好日子,可相公那时也有了新欢公主,成了一代帝王。话本是一妻一妾的大团圆,谢思思却很怨怼地认为,那老妻守到最后,必然会悲剧收场了。”
      尚箫想了想,道:“天家无真情,的确是个悲剧。”
      独孤嫣嗤笑,又莞尔道:“我不是要讲这个,我是觉得,谢思思说这个故事,保不准有了自比之心。她作为‘王宝钏’,辛辛苦苦地让夫君苦读,成了人人艳羡的探花郎,可夫婿打马归来时,轿子上的人却不再是她。”
      “你是说……”尚箫微惊,“谢思思才是卢源真正的夫人,那个青梅竹马?这……”
      “这事情就大了对吧?”独孤嫣来了兴致,说得眉飞色舞,“卢夫人身上可还有天子封的诰命奖赏,这对夫妻的恩爱是在天下百姓眼皮子底下过明路的,一旦被人发现此卢夫人非彼卢夫人……嘿嘿,可有热闹瞧。”
      尚箫被她这忽然起劲的幸灾乐祸闹得无奈,试探着问:“说不定那卢源自身同样被蒙在鼓里,你不是说过那女子神态畏缩么,摆明了是要装出小地方女子毫无见识的模样来。”
      少女嗤笑一声,道:“你说什么傻话,我们看一眼都看出了破绽,卢源自己的枕边人变化了,会分毫不知?分明是由得对方骗。另外,那女子刻意装出那副模样,反倒暴露了她自己非富即贵的身份——只有没见过村中仆妇干练利落,又打心眼里瞧不起穷人窘迫模样的女子,才会刻意那样装扮来骗人。”
      “有身份的女子……”尚箫皱眉,“这人身后可是有其它势力?”
      “江湖上的可能性不大,不然不会毫无防备,大概是官场上的人。”少女挑眉,“故事里不是说了么,是个公主,咱们这等普通老百姓,人家还不会放在眼里。”
      尚箫一噎,叹息道:“那便与我们无关了,还是先找钱思思要紧。”
      “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便让王前辈受累,多在卢家外面蹲几天便好,你这边忙,可以带徐莹玉先走。”女孩眼睛弯成一双月牙,“毕竟图谋美色的公主不是好人,始乱终弃的卢官人,也一定不会被她放过。”
      尚箫有些不放心,道:“谢思思身后还会有人,我再多待两日,等阿离回来。”
      “阿离那边不急。”独孤嫣笑道,“谢思思也不算我们的敌人,再说,还有王前辈呢。”
      青年并不理她,摆明了一副铁石心肠,女孩再求,他便淡淡:“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别逞英雄擅自出手,卢源手无缚鸡之力,你若出手伤人,回去便到赏罚堂来。”
      独孤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师兄手里的鞭子,听他这么说,禁不住一缩脖子,嘀嘀咕咕地,不敢再出声。
      他们这边专心蹲守谢思思,程离索则顺利找到了谢家的二公子谢思齐。那少年眉清目秀,虽然做小厮打扮,却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书生气来。
      离索笑眯眯蹲过去:“谢小哥?你姐姐让我来接你,咱们走吧?”
      谢思齐看了他一眼,对这个一脚踹坏了柴房门板的少年本能地防备,问:“你是什么人?”
      离索“啧”了一声,张口就诈:“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听说你家遭了难,过来查查。小家伙,你没受什么伤吧?”
      他自己分明没比对方大上几岁,倚老卖老却学了个严实,谢思齐防备不减,寒声道:“我没事,你走吧。”
      离索心头一动,问:“堂堂大少爷跑过来做马夫……你真不需要我救你?”
      少年显然不欲多说,只道:“我自有出去的法子。”
      离索不耐烦了,伸手要去抓他,忽觉不对,猛地错身缩手,与一组牛毛小针擦肩而过,他背后冷汗落下,面上却挑眉,笑道:“有胆量,敢跟机关祖宗玩这个。”袖内寒光激射,几道袖箭当当当钉过去,顺着少年的衣角袖口把他楔在了地上。
      谢思齐显然没料到他这么高的功夫,被对方伸手探入袖中,几个小巧机关尽都摸了干净。离索眉毛微锁,不屑:“唐门的烂大街暗器。”伸手点了对方几处穴道,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背着捆木头般抗在肩上,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柴房。
      真正的谢思思在落脚处哭肿了眼睛,自己都觉得有些没意思时,只听门上一响,离索拎着一只鸡,几样小菜,背上扛着晕倒的谢思齐,山土匪一般地踱进门来。
      谢思思瞬间被吓得机灵了,又担心谢思齐的生死,又怕惹怒了对方,眼珠转了转,硬生生没敢出声,只是鼻头一酸,又要落泪。离索实在是头疼哄人,忙把那少年丢到地上,问话打岔:“确认一下,这是你弟弟吧?”
      “正是……家弟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公子?”
      “得罪我倒说不上。”离索慢慢道,“但在解了他睡穴之前,需得向你说明一事——这孩子身怀利器,我说是他姐姐的朋友,他的第一反应便是直接出手。”离索指间把玩着那几根萃了毒的小针:“他或许与害你之人相识,谢小姐,我劝你认亲前三思。”
      谢思思不是傻的,她很快反应过来最大的可能,神色一顿,眼圈儿便红了:“爹爹偏疼我,思齐年纪又小,他身体不好时,曾说过要给我招婿来操持家业的话。”
      少年一拍手:“这就说得通了。你被骗的事,百分百和这小子相关。”
      谢思思咬着唇沉默一会,问:“公子可能先把他唤醒?我想问他一些话。”
      程离索挑眉:“你到底哪里觉得我是来替你主持正义的?带他过来只是有别的话问他。提前跟你说明这些,是希望一会我对他用刑时,不会受到太多阻碍。”
      谢思思愣住,颤声:“用……用刑?”
      “谢小姐,”程离索叹息道,“我这一身伤虽不是你弟弟砍的,但也能追他一个同谋,你不会觉得我救下你,就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大好人吧?”
      他足尖用力,在少年身上穴道一踢,便让对方悠悠转醒,谢思齐咳嗽两声,狼狈地撑起身子,怒视着对方,刚要骂些什么,目光扫过谢思思,又诡异地沉默了。
      谢思思伤心地看着心虚与怨愤的神情在自己弟弟的眼睛里轮流闪过,也说不出话来。程离索却不管他们姐弟的心思,顺手坐下,笑道:“我是那幅画作者的家人,小孩儿,真迹在你手里吗?”
      谢思齐愣住,接着便扭过脸去:“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程离索叹口气,不耐道:“别贪心,我也懒得和小孩子讲道理。”他想了想,觉得报雁荡的名号未必能吓住他,便只叙述道:“你可以问问你姐,我刚刚把郑家剃了个秃,他们家现在一点会功夫的人都拿不出来了。你纵然能通过那画学来本事,也不会是我的对手,更何况,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他俯下身子,捏着对方的下巴把他扳过脸来,认真地凝视着那个男孩。论年纪,离索其实没比谢思齐大上多少,可那双黑黢黢的狭长眼眸微微勾起时,又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他对普通男孩子而言,已经是个强大而可怖的存在:“作为一个小厮,没名没份地死在这里,一切野心都化为灰烬,还是老老实实说出画的下落,让你那傻姐姐把你带回家,谢思齐,我希望你想清楚再回答。”
      谢思齐眼光散乱了一下,忍不住颤抖,他愤怒又耻辱地咬住嘴唇,半晌,才涩声:“还在平江府,我根本就没拿回来。”
      少年眸光一闪,有些恶毒的报复快意:“我把它藏在了一个你们绝对找不到的地方,你要是杀了我,就再也不能见到它!”
      离索嗤笑:“你真觉得那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故人已去,我便是把它拿回山,除了让师长伤心,也没什么别的作用。小子,我是在给你机会。”
      谢思齐摇头:“你别演戏了,那东西弄死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不重要!你若真不重视,又何必把谢思思带到这里来……”他语气慢下来,拐了个弯儿:“莫不是她的姘头,过来在美人面前卖乖?姐姐,你从小就笨,被人骗了一次不够,这下是要被人骗两次吗?”
      离索回头,看谢思思眸光闪烁,竟然有犹疑的趋势,深感无奈:“你姐姐前两天动都动不了,我从郑家后院深井里给她捞出来的,想对她做什么,一早便动手了,至于拿你来卖?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和她抢家产不惜把她卖给别人的忤逆弟弟,能卖到哪路乖去!谢老爷之死不会也是你做的吧?”
      谢思思蓦地一抬眼,如遭雷劈:“你说什么?爹……我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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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二卷画魂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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