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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卷画魂第六章 ...

  •   疾风闪过,众人眼前一花,朔寒的身影已经停在她们中间,他今日还是作文士打扮,流转生辉的丹凤眼转到独孤嫣头上,没来由地多了几分懊恼:“小丫头,你师兄托我照顾你不假,但你这架势,怎得更像是在把我当护卫用啊?”
      “哪有。”少女笑盈盈地否认,又道,“徐师叔与您难道没有交情吗?您难道不好奇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吗?”
      “我并不好奇,也没必要听你的差遣。”朔寒弯下腰,凑近女孩耳畔轻声,“若想让我听你的也可以,但你要先说说另一件我好奇很久的事——江南四大家族究竟是怎么衰落的?换句话说……太湖尚家和会稽左家,是怎么让人灭门的?”
      半日前还笑盈盈对她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少女此刻却浑身一僵,勉强扯了扯嘴角,问:“江南四大家族?不入流的几个世家,前辈为何如此关注他们?”
      “也没什么大事,”王朔寒看她紧张,心里更觉得有趣,故意轻描淡写地吓唬道,“就是我那徒儿有个姐姐,夫家正是会稽左。”
      独孤嫣感觉自己笑容都挂不住,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来,她强撑着撒了个娇:“我确实知道一部分,之后和您单独说明就好,徐夫人他们这么难了,您就帮帮忙吧。”
      王朔寒顺手弹了她一个爆栗,觉得面前这小东西半急不急的模样十分娱乐,还想再挤兑两句,独孤嫣却一抖手腕,抱着他的胳膊蹿上了朔寒肩头,名门小姐武林新秀瞬间变成了蹿树小猫,徐夫人和徐莹玉面上的表情都不得不停滞了片刻,王朔寒则更僵——独孤嫣一只手握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掀住了他头上进贤冠的后沿,咬着耳朵低声传音:
      “另外小嫣其实也好奇很久了,前辈这进贤冠下面的脑袋,究竟亮到什么程度?”
      王朔寒瞬间恨不得杀人灭口,他横了一眼:“我有些明白你兄长为何头痛了,闯祸精,你真不怕我弄死你?”
      独孤嫣把手松开,重新滚下来,拍拍衣袖,仰头就是个纯真明亮的笑容:“您宽宏大量,不会这么做的。现在,还是劳烦徐夫人重新找个僻静处吧。”
      徐夫人徐小姐那点儿功夫可以忽略不计,自然不明白这一大一小方才斗了什么法,闻言思索了片刻,将他们引入了另一间耳室,待朔寒检查之后,才继续道:“谢知府告老辞官后,也在平江府定居,前月他因病去世,对外虽说是因病,可夫君去吊唁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问他原因,他便说,谢知府是代他而死的。”
      “他为了保护我们母女,并没有说太多,只是很快翻出了那张仕女图,开始打算烧毁了事,后来不知做了什么决定,又把它添到了这次的搜灵会里,这次搜灵会请来这么多高手,说是因为三才贵重,其实也都是为这个‘人才’来的,夫君当时尚心存侥幸,想着各路高手见多识广,若有人当场看出了端倪,便直接将画相赠。我们之前和贵兄妹联系,夫君故意提及‘人才’的内容,也是存了让雁荡收回的心思,不过令师兄似乎有所防备,不太愿意接下,夫君考虑到你二人安全,便也没再多说。”
      独孤嫣皱眉:“夫人觉得,是有人查出了那副画流落之处,顺着谢知府家里一路查过来,这事与徐家那个族兄又有何关联呢?”
      “徐家人对账目天生精明,对三才也有觊觎之心。天才已经卖出,他们不好插手,地才和人才的来路,自然要好好查找一番。”徐夫人叹道,“那位族兄曾经偷听到我们谈话,知道了人才的来路不正,打算拿这个当引子,‘大义灭亲’告到官府去。”
      “这是什么情况,吃不着饭,便要砸锅么?”
      “二小姐或许能明白,江湖人经商,多少要有些沾血的生意,我家夫君活着时候朋友众多,又与谢知府交好,很多事情大家心照不宣,便都压着。现在他与谢知府双双去世,官府对我们这些产业也未必不贪图。妾身与莹玉两个弱女子,压不住悠悠众口,若不把产业放手让徐家接管,不仅落不着铺子,自己也要吃连坐下狱去。只是徐家主意打得虽巧,却到底不知底细,这样一宣扬,只怕大家都会被害。妾身活到这个年纪不怕什么,只是莹玉还小,我不能……妾身希望有个夫家能保她平安,这才求到了二小姐面前,雁荡家业地位,纵然是我这种深闺女子也有所耳闻,一时糊涂,请二小姐恕罪了。”
      她说到痛处,又落下泪来,哀切诚恳地盈盈一拜,独孤嫣忙侧身让过这一礼,感觉自己的年纪和头要被她一齐拜大了,忙道:“我明白,夫人不要多礼。”
      她回头看向王朔寒,问道:“苏师叔不过是画了一幅画,竟弄出这么多条命来,还真是世事无常,前辈,您有什么主意吗?”
      女孩的长睫在昏暗的室内落下一片乌沉沉的阴影,王朔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蓦地一笑:“你都有主意了,我这个护卫还能说什么?”

      程离索一觉睡到了傍晚,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乐桥另一边客栈的二楼客房中,内室安静,独孤嫣正燃着火折子点灯。少女还带着婴儿肥的柔嫩侧脸映在灯壁旁,显得格外安静乖巧。
      他身上还有些疼,便懒洋洋地不想动,闲话道:“给我留晚饭了吗?徐莹玉没缺胳膊少腿吧?”
      独孤嫣瞪他一眼,从桌子上拿了个食盒捧过去,一边把菜往床前小塌上摆,一边埋怨道:“就那点三脚猫功夫,还耍什么威风呢,空中截人,就显摆你身法好吧!”
      离索捻了块发糕,揪成小块塞进嘴里,边嚼边道:“这不是还有你么。怎么样,查到凶手是谁了吗?”
      “哪那么快。”少女把白日里的事情抓要略和他说了,头疼道:“一幅画而已,弄得倒是个香饽饽了,我原以为徐老爷为之而死,已经算是飞来横祸,现在看来,不仅之前之后都有命案,台上那几个,还说不定是怎么死的呢。”
      程离索从她手中接过那三十六人的名单和位置图,看了片刻,笑道:“你这话说的有趣,口供不好问,不如就从那几个死人身上查。”
      少女无奈道:“你不会想让我验他们的尸吧?那几个人身后都有不同的家世门派,咱们又不是官府,冒犯尸体,恐怕会招来非议。啊,还有,徐夫人和徐家的事情,虽说徐莹玉不是东西,但到底没什么大错,咱俩若想借雁荡的势亲自插手,就不能先和群雄闹僵了。”
      “没让你干那个。”少年点着手里的纸,笑道,“只是去停尸房看看,也无大碍。你看这些人的位置,其实相当有趣,如果只看这个图,那三人根本就没有撒谎。”
      “没有撒谎?”
      “你看这三名死者,郑景和和马瑛是站在一起的,都在台子左方靠后的位置,段少渊与他们隔了一个清逸,靠近多宝阁。林词和唐珖虽然稍远些,但也没有靠近中场。且他二人的武器都是远距离的暗器,无需特别靠近。这么一看,不就是左边战场凭空多了名杀手出来,杀人夺宝并趁机潜逃消失吗?”
      独孤嫣一愣,点头道:“可是,我也确实没在地上见到油料痕迹,王前辈也没必要骗人。”
      “我没说你错了。”离索意有所指,“除了林词这个异族,其余三十五人在台上都穿了差不多的护卫打扮,那翻下来的杀手打扮也与之相似。如果在一开始的慌乱中,真的有人临时反水成了那‘第二个杀手’并且最后潜逃,那么最后留在台上的三十六个人和尸体中,必有一具身体是后来伪装进去的。”
      独孤嫣拍手起身,豁然开朗:“你是说,伪装成尸体,远比伪装成活人要省力。毕竟受伤的人之后要下来寒暄包扎,但横在台边的尸体只有在段师兄他们上去挨个清点时,才会被人注意到。”
      “红绸垂下,本就不易看清内部,多宝阁后的二楼平台上,也是有不少死角的。”
      独孤嫣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衣服……还有那些人互相包庇的证词,又有些说不过去了。”
      “如果这一切,是徐老板有意安排的呢?”程离索抬眼,轻声问。
      独孤嫣愣了片刻,缓缓转过思路来:“你是说,准备一具假死的尸体,本来就是徐老板安排的?”
      “徐夫人和你说,徐老板请那些高手来,是期待他们看出心法,好让祸水东引,对吗?这不是徐老板待朋友的态度,清逸林词他们虽有私心,也都自恃身份,不会简单地为一张画争抢至此。”程离索淡声,“除非徐老板告诉他们,他在三十六人中提前找了帮手,会在场上制造混乱,把那幅‘人才’暗地送出,这才是真正的‘祸水东引’。”
      “难怪除了林词,其余人都穿了同样的衣服。这样消息传出去,就变成来助拳的死了一个,画被细作抢走的结果。徐老板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应对,哪怕是将画送回雁荡藏经阁,再公布真相,自己和家人也都能落个全身而退。”
      “可是没想到,他自己先一步被人杀死,而那个约好假死的朋友,也变成了真的‘细作’。”程离索淡声,“林词等人撒谎骗你,是因为徐夫人和徐小姐还需要保护,那幅‘人才’不能再有留在徐家的可能。但他们惊讶也是真的惊讶——假死的只需要一个人,现下台上却死了三个,而且有马瑛这种必不会被选作假死者的娇小女子,显然是在什么地方出了更大的纰漏。”
      他放下纸,又给自己盛了碗鱼羹,狭长的狐狸眼中光芒流转:“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林词他们本身便各怀鬼胎,当时台上的多宝阁的附近,为了那副‘人才’展开了一场更为凶险的内斗,林词等人知道暂时的赢家是谁,却不愿被我们追查到,因而合作骗人。……不过,我个人喜欢前一种解释,怎样,要不要赌一把?”
      少女翘着小指在边上挑点心吃,摇头:“我相信徐师叔交朋友的眼光,咱俩意见一致,赌不起来。”
      离索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问:“王朔寒其人如何?我小时候跟着你爹远远见过他一面,你爹对他评价很高,说他……”他笑了一下,道:“说他眼如明镜,心如赤子,是个极有趣的人。”
      独孤嫣鼓起脸颊,悻悻道:“这评价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惜这位的眼睛有点太毒了,而且总是盯着江南四家。据说他那宝贝徒弟和左家有旧,我怕……”
      程离索截口:“没必要担心,阿峥和阿箫都不在这里,我们不做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
      少女起身,无奈道:“你若这么说,我便放心出去找他了,现在还有时间,去趟停尸房倒也来得及。”
      离索又举起那张纸:“确认一下保个险罢了。那三具尸体里哪个更像是假的,你不是也心里有数了?”
      他的指甲迅捷地划过一个名字,看上去似乎要抹除什么一样,带着点凶戾,独孤嫣凑近了看,“啧”地一声,叹道:“你也猜是余杭郑氏了?马瑛身形不符,只剩郑景和与段少渊两个疑凶。而这二人中郑景和心思细腻,足智多谋,比段少渊这种粗人要擅长定计得多。且虽然这位郑家主在江湖上的风评很好,但根据咱们以往的经验来看,江南四家里称得上好人的家伙,实在是太过凤毛麟角了。”
      “也不能总依照咱们的眼光去看他们。”程离索笑道,“别冤枉了好人,所以要你带王前辈再去审查一番嘛。”
      独孤嫣忍不住笑他的机灵,江南四家世代相交,干坏事也总喜欢沆瀣一气。若凶手真是郑景和,让王朔寒亲眼看到这些家主的虚伪卑鄙后再解释尚左两家灭门一事,就是他真与左家有旧,也能更好说话些。
      她边腹诽边往外跑,并没有留意到身后的离索无声地放下了筷子。

      王朔寒住在二人斜下方,被独孤嫣兴冲冲敲开门时,还带了一身水汽。他头上搭着一块巨大的毛巾,严严实实地包住了发顶的部分,只剩下几缕发梢露在外面,黑蛇一样蜿蜒着垂着水滴,衬上秾丽眉目,有一种模糊了性别和年龄的妖媚。
      独孤嫣被他着实惊艳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感慨,就被劈头骂道:“你们雁荡书院教礼学的先生是哪个?能把独孤夫妇的女儿教成你这种莽莽撞撞半夜闯男人寝房的样子,我要告他欺世盗名!”
      少女脸上一红,笑道:“事急从权,小嫣给前辈赔罪了。”
      她把方才离索的推测说了一部分出来,道:“停尸房毕竟偏僻,杀手随时可能毁尸灭迹,所以还请前辈尽快与小嫣跑一趟,给那几具尸体验明正身。”
      王朔寒凝视她看了半晌,蓦地笑道:“程离索还是比你老辣些。不必去了,老夫在你去寻徐家那娘俩时便已寻空子看过,叛变了的那人就是郑景和。”
      少女僵住,有些被戏耍了的愤怒,大眼睛眨巴半晌,才强笑道:“原来前辈早有所觉?”
      朔寒唇边的笑容更大,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我那徒弟是饥荒时候路边捡的,哪来什么家世。你以为,老夫当时随口逗你江南四家的事情,是因为什么?”
      少女肉眼可见地绷紧了神色,她垂下眼帘,慢慢道:“前辈与江南四家没旧便好,我们和他们冤家路窄的,一撞上准没好事。”
      王朔寒盯着她,说的话依然尖锐:“演戏走点心,我与江南四家没旧,你看上去也不是多么开心啊。”
      独孤嫣笑道:“我二师兄的身份,您不是也知道嘛。”
      王朔寒淡声:“老夫的确知道,你们雁荡的第二个入阁弟子尚箫,就是出身在太湖尚氏。但一些其他的传言,就不那么好听了。”
      江湖上关于尚箫的流言极多,据说他为人凉薄,性情凶恶,成为雁荡入阁弟子后与本家始终矛盾重重,在四五年前,竟然做下杀父弑母的大不敬之事。而雁荡当时为了掩盖这件丑闻,使用了一些避人耳目的手段,挑起了会稽左氏与太湖尚氏的冲突,令其将尚氏灭了门,又以为尚箫复仇为由,灭掉了同样元气大伤的会稽左氏。
      除了独孤嫣他们几个雁荡入阁弟子以外,已经很少有人再唤“四大家族”这个称号。因为如今的江南,本就只剩余杭郑氏和兰溪钟氏两家武林名门,为了避免晦气,两家中人再对外自称的时候,早已由“江南四家”变成了“江南双璧”。
      独孤嫣垂眼,沉默了良久,才沮丧道:“阿箫的出身上确有隐痛,他自己不喜欢,我们也不愿意提起,尚氏的灭门是咎由自取,但小嫣可以家父家母名誉担保,尚箫绝无杀父弑母之罪,他就是个普通的弟子晚辈,不值得您多看的。”
      朔寒看她急切模样,明显地感受到这丫头语气中的回护和隐瞒,也不以为忤,只笑道:“老夫不会与你们小孩子计较这些旧事,只是这一次,郑氏又卷进了徐老板的案子里,四大家族要是被雁荡剃了三个的话,你不妨想想最后那个要取什么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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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卷画魂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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