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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   第六章翰墨旧友
      止戈警惕站起,望着悠然走进来的一抹青绿,不顾半褪的一只衣袖,五指勾起凝聚灵力,毫不犹豫地将京墨挡在身后,冷冷道:“你怎么来了?”
      他还从未见过她穿常服的样子,那身松柏绿的窄袖裙设计精妙,层层叠叠似有多层,但细观却只有两层,这盛夏的天也不会太过闷热。腰间极宽的墨绿色腰带与立起的衣领相衬,不似寻常的女神服饰那般娇艳柔美,这样的干净爽利天界也唯有她最为合适。
      烻城却不避讳,直直望着她那露出的臂膀,肌肉纹理明显,结实健壮,是旁的小神小仙都不具有的力量之美,不过也是,若像她们那般弱柳扶风,又怎能舞动开天圣器,怎能于万军中取贼将性命。
      烻城笑得泰然自若,朗声道:“诗友千里来相会,我又怎能不备上美酒佳肴相迎。”
      “诗友?”止戈向前挪了一步,这样的托词太牵强了。
      京墨缓缓站起,按着她的肩膀,挥手施法关了房门和窗子,布下了屏障:“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二人相识一笑,止戈惊讶回头,没想到他说的诗友竟是她,疑惑道:“你们为何会认识?”
      京墨脸上终是有了分畅快的笑意:“你也不用紧张,他现在的身子,纵是十个他也接不下你的一掌,又怎敢有其他心思。”
      止戈略有迟疑地收了手上的灵力,烻城这才端着酒菜上前。
      须臾间,京墨理好了桌面,给三人一人斟了一杯酒。
      止戈审视着桌子两边的人,方才关于流云丹的疑惑尚未解开,如今又见他俩自然地将菜品一一摆出,看那二人的神色,应是早已相熟,可明明他们不应有交集才对,这个政党人又要做什么,京墨这才伤心过,他莫非要算计于她?
      烻城悠然饮着酒,方才那个说两句话便要咳喘的身影荡然无存,他轻轻挥手,散出点点光斑,这殿阁终是亮了起来。
      他是光神,随手化出些光易如反掌。他从未进过止戈的殿宇,一进门便察觉止戈这殿中没有烛火,甚至连一个烛台之类的物件都没有,只有神侍从外面收集的稀稀落落的离散光斑照明。不仅如此,这窗纸也格外厚实,夜间的月光也是丝毫透不进来,殿阁更显黑暗。
      伴着点点光斑的游移,他察觉到了止戈充满敌意的目光,轻轻抬手示意止戈:“不打算把衣裳穿好吗?”
      止戈直接将袖子完全甩下,没好气道:“你可以不看。”
      看着烻城吃瘪,京墨偷偷发笑,解释道:“她的药还没吸收好,穿了怕要沾在别处……”
      止戈火气十足地打断道:“你给他解释什么?这是我的羿楼,我喜欢怎么穿就怎么穿。”
      上来便遭狂怼,烻城心里捏了把汗,看来午后她对帝姬夫妇真是十分客气了。
      烻城面上堆出一副歉意的笑:“是我唐突了,没提早告知战神殿下。大约是在神妖之战前,我与药神相识于燃翠亭,本是两个醉鬼在议论诗句,却不想一见如故,自此便常常相约于亭中谈论诗词。”
      听了来龙去脉,止戈的疑心并未消除,对着京墨道:“只是谈诗词?那你为何从未与我提过?”
      京墨夹了一大块鱼糕放在她的盘中:“你对政党的态度,我哪敢说啊,怕你又要疑心是密谋算计,来,有你最爱的鱼。”
      止戈恨铁不成钢,凑近她,压低了声音道:“哪还有心情吃鱼啊,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借着谈诗论道的由头套你的话,或者让你做一些大逆不道的事。”
      京墨无奈道:“军党的事你我都有份,我怎会随意便告知他人,况且若说利用,你这个远征军统帅的身份岂不是比我这个小小司药官更合适?”
      烻城静静听着止戈的议论,轻轻发笑,还从未见过当面说人坏话的,不过也对,他毕竟曾是政党核心之一,又兼有风流之名,她的顾虑倒也并非空穴来风。
      眼瞧止戈声音越来越大,烻城尴尬轻咳,她二人的争论终是停止。
      烻城的眼中多了一丝诡魅之色,故作随意道:“也难怪战神殿下不知情了,若我没记错,战神那时应当正在汤泉宫疗伤吧,夜神那时也在吧。不过看来药泉疗伤收效甚微啊,这灼伤还是如此严重。”
      他的语气在止戈眼里更像是嘲讽,嘲讽她这么久伤处仍未恢复,又想起午后流云丹之事,更是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夜神跟你们政党同气连枝,你都能知道流云丹,又怎么会不知道我的伤究竟如何!”
      京墨斜斜看了一眼烻城,他提这些是想气死止戈吗,忙出言阻拦道:“止戈!陛下金口玉言,往后不可再提党争之事,你怎么又冲动了?”
      止戈手中的灵气团在翻滚,眼神凌厉地望向烻城,这般眼神若是看向敌将,恐对方早已惊吓堕马,可他却是出奇的冷静,玩味地笑道:“看你气了几个时辰,原是为此,此事倒真不是夜神所言,我还是早些年从你师尊口中得知,政党除了我之外无人知晓。”
      他的眼眸不似裴洛那样的深不见底,那双桃花目着实美丽,自带勾人之效,也让他不作笑颜还能尽显风流,这样的性格止戈并不喜欢,可难得的是他的眼神,是那样清透,真不像一个多情之人该有,玩味之下,她总觉得藏着一份的赤诚,一份不应属于他这样性格的热烈与坚定。
      他的目光似乎在坚定地告知她,他没有说谎,止戈并不清楚他二人是否有交集,可她的心中却陡然生出了一分顾虑,“师尊既然肯告诉你,想来对你也是十分信任,可不过几丸药罢了,师尊为何告诉你却不直接赐你几颗?”
      她居然相信了自己,烻城心中略有吃惊,还以为要费好一番口舌解释,可她明明被那人欺骗后对谁都是疑神疑鬼,“一共十颗,你们三个拿走了九颗,剩下那颗便赐给了我。你还记得在魔界峡谷你将我救起,我从怀中拿了颗药吞下?”
      止戈凝眉回想:“确有这样一幕,但当时太过匆忙,没注意到是什么药。”
      烻城苦笑:“也多亏了它,吊了我这么些年的命。只是……没想到你会相信我的话。”
      止戈终是褪了怒意,爽朗笑道:“光神殿下,我可不信你,但我相信师尊,他向来乐善好施,有了好的东西都会先给我们,从来都不会留给自己,所以我知道他定会把最后一颗赐给别人。”
      她把目光又一次凝聚在那双桃花目上:“况且,凭你刚才的神色,当是没有说假话。但,仅限于此句。”
      直截了当,不愧是她,烻城礼貌点头,心中多了几分宽慰。
      一旁的京墨默默夹了不少菜,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的交谈,嘴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烻城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就算自己不在,关键时刻他也会提醒止戈,只要止戈肯听劝,至少可以保住平安,她也可安心去做自己的事了。
      烻城看到了京墨偷笑的神情,终是察觉了京墨的用意,恢复了素日与京墨谈论诗词的语气,平静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可应药神方才所言?”
      京墨眼中多了些许光亮,彷徨苦笑着,已是默认了他的话,半晌方吟出:“兰因絮果从头问,梦向楼心灯火归。”
      烻城的面上多了些许动容,她这样才华横溢、心思玲珑的女子,也会为爱所困,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兰因絮果一句道尽了她内心的苦楚,她居然肯将这样的事告诉烻城,止戈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从前真是小瞧了这个光神,只以为他整日就会与女神调情嬉闹,他既是能得师尊信任,又去接近京墨,保不齐还有其他隐藏人脉,他不是淡出朝堂了吗,维系这些人做什么。她虽是不大通这些朝中的人情世故,尔虞我诈,但他今日的表现还是引起了她的警觉。
      药膏已干,止戈左手插进袖口,肩膀一提便将衣服裹好,紧挨着京墨坐下,拉着她的手道:“一生几万年,又不是只有情情爱爱,你还有我,还有你的草药,还有那一宫的药徒……”
      “我要走了。”她的语气温柔而坚毅,毫无商议之意。
      那二人心中皆是吃惊,那句走了并非离开天宫回到南荒,而是要离开这里的所有人,想不到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她,也会有如此决绝的时候。
      止戈满面不舍:“去哪儿?”
      京墨已然纠结了许久,如今终于讲出,释然笑道:“哪里都可以,去没人认识的地方,这世上总有我没去过的地方,总有需要医治的人,我只想只做一个普通医者,去救治那些无辜的人……也算为郁茵积福了。”
      提起郁茵,她更为神伤,面上更是多了愧疚之色。
      郁茵是她与浩霆的神子,她以身体为器供养数月,可惜神子降生实在讲究灵气契合,那时因屡遭变故,她与浩霆的灵气未完美融合,郁茵本是活不下来,是她强行以灵气和灵药相保才勉强使神子降生,如今日日需吸食灵力方可续命,随时有性命之忧。京墨为此一直自责不已,她医了全天下,却独独救不了自己的女儿。
      止戈欲开口相劝,却不知如何说,医者爱所有生灵,而她却从不把那些当回事,如今京墨的痛苦,她确实无法感同身受。
      烻城恳切道:“灵力融合原是天定,不是你我所能左右,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你赐予了郁茵生命,已经为她做了很多了,只要有根本在总有痊愈的希望,我们都在想办法,万万不要失去信心啊。”
      止戈连连点头,十分认可这份劝解:“对啊对啊,我已经求了尊神了,她也答应想办法,她与师尊经历了开天辟地,比咱们都要见多识广,定然有办法的。”
      京墨看向二人:“你们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我心意已决,天下之大,总有我没见过的病症,总有我没用过的草药,如此游历一番,既是散心,也能救人。”
      止戈看她实在伤感,不忍再提伤心往事,也不想她再回伤心之地,如此云游,若她真能解开心结也好,便道:“郁茵我会接到身边照顾,放心。”
      京墨知道止戈身边早已危机四伏,不忍再拖累她:“如今天宫的局势,在这里未必是好事,也该由她父神好好尽尽心了。”
      提起郁茵的父神,止戈满腹怒火直冲颅腔,一看京墨的样子定是他亏待了京墨,今日若不好好教训他,止戈怕是半夜都要气醒。
      本以为是相逢的宴席却成了离别之宴,话毕,二人送京墨出了羿楼。
      止戈实在等待不及,便借口道:“我还有些军务,劳烦光神送你了,若是散好心,一定早些回来找我。”
      京墨微笑点头,那抹绿色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烻城并无太大反应,静静陪她在园中散步。
      烻城笑道:“她这么匆忙,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
      京墨随手折了支茉莉花,放在鼻下轻嗅:“大概是要去教训某人吧。”
      看她的神情,比来时释然了许多,说到教训,甚至还多了一分得意,只是方才的事她还未解释,不过用意他已心知肚明,她既不想说,烻城也不再追问。
      烻城略有犹豫道:“不拦着?”
      “哪里拦得住?”京墨直直看向他,“他俩要打,除了妄睚,那两个莽夫还能听谁的劝?”
      莽夫?这话倒是十分贴切,可是妄睚早已不在,看来今夜注定难寐。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走在园中,任这花草芬芳,夜色醉人,二人皆是心事重重,这寂寥的夜,掩盖了多少阴私权谋,身边的危机,也不知何时才能解除。
      走了许久,京墨终是道:“往后,止戈就拜托你照看了。”
      烻城故作油腔滑调:“五界战力第一的战神,贼人见她怕是腿都软了,又何须我来照顾。”
      京墨被逗乐:“你知道我的意思,关键时刻保着命就好。”
      烻城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调侃道:“堂堂军党第一谋士,怎么还有你安排不好的事呢?”
      京墨扑哧发笑:“莫要恭维,你也知军党那一群是什么样的智计,我不过是比那些莽夫冷静了些,智谋可真谈不上,勾心斗角的事,万万比不过你们政党。”
      烻城只觉讽刺,政党自建立之始便是整日的算计,能活下来的,不似军党之人皆是折损于战争,政党的折损,皆是内斗,这样的理由,实在是愧于说出口。
      他并未答话,望向远处道:“你怎么确定我会帮她,不怕我以此为由利用她?”
      京墨停了脚步,望着他道:“你方才不是已经开始了吗?你也真是,那么明显,生怕她看不出。随你吧,反正这些年,从晖到妄睚再到鸿霖,谁不把当利刃用,她这样的心性不便,就永远逃不脱这样的命运。做你的刀,总比那些人要好。”
      止戈的性子,太容易被人挑唆,又因实在战功卓著,无可替代,纵使出了事也无人敢言,于是不少军党异己、政斗败角都成了她戟下亡魂,这些她这个当局者浑然不知,京墨虽是看得清楚,但止戈行事嚣张,敌手林立,已不是防范或退让可解决的了,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见将军见太平,但愿……不要走到那样的境地。
      京墨方才的话乃是自谦,能协助军党与政党抗衡,又能保军党那群暴躁武将不起内讧,也是十足智谋过人,心思剔透,她又哪里看不出今夜他的意思。她想借自己与烻城相熟,来让止戈略略听一听烻城的话,而烻城也顺势而为,引起了止戈对自己的兴趣。
      烻城深深吸了一口夜半花香,道:“还以为你会责怪我。”
      “连我这个朋友都会利用她,哪有资格来责怪你。”京墨扔掉了那支茉莉,“没办法,道理讲不通,只好自己默默来做,从前在军党时,日日都要给他们三个善后,现在,只想最后能保住她就好。你我也算各怀鬼胎,何必互相嘲讽呢?”
      烻城微微颔首,面上的笑容添了几丝诡异:“受教。”
      行至苑门,京墨深深呼吸,转而对他行了大礼:“止戈她……本性不坏,这些年被人算计太惨,就算不为我,也求你看在昔日她数度挽救神族于危亡之功,别让她太艰难。”
      烻城忙扶她起来:“还说自己利用,明明心里那么记挂她。放心吧,她救过我一命,恩情我自不会忘,我会尽力。”
      京墨了却心愿,安心起身:“去求尊神吧,或许止戈能听她两句劝。”
      木已成舟,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全身而退,陛下要振兴天族,以和代战,削弱军权势在必行,昔日是水火不容,但现在,只要人心中政党军党之别存在,这权斗就永不会休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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