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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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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是个好日子,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太阳的光芒顺着窗户照进房间,照亮了站在窗边的高挑纤细的身影。
叶霁出神的望着窗外的天空,阳光落在长发上泛起朦胧的光晕,连近来一直苍白的面色也看起来好了许多。
一只飞鸟从天边划过,漂亮却暗淡的眼睛眨了眨,整个人从回忆中醒过神来,转过身从窗边离开,绕过床与书桌之间过道上的凳子,不小心踢到了凳子旁的画架,上面夹着一幅未完成的画。
叶霁的目光不可避免的又被画架上的画所吸引,画上的少女身着白色的连衣裙,及耳的短发趁着圆润的脸颊,显得格外青春活泼,正微合着眼睛架着小提琴,投入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
这是一件注定无法完成的作品和送不出去的礼物。
叶霁打开卧室门走到厨房的冰箱前,拿出了准备好的胰岛素,回到卧室坐在床边,卷起上衣,为自己注射了足以致死的剂量,然后躺在床上握着胸前的半块玉佩,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坠入深渊。
月色温柔的洒满房间,床上的卧着的人不知何时没有了呼吸,极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被主人遗忘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是来自社交软件自带的好友生日祝福。
明天、不对,过了12点那就是今天了,今天是叶霁的18岁生日呢,可她选择永远的留在了昨天。
平康四年八月,整个秀水城的街头巷尾最新鲜热门的话题,就是东城的桂花巷里姓叶的大户人家,家中只一位老夫人拉扯着曾孙,现在这位曾孙以虚岁十五的年龄,在今年的桂榜高居第二名。
要说这十来岁的举人的确是稀罕,放在这叶家也只是寻常,但能引起这么多的热议,更多的还是叶家以往的经历以及这位举人自身。
大家都在猜测,这位叶家的曾孙,能有怎样的造化,是像他的父亲那样惊艳天下却早殇,还是像他的祖父和曾祖,亦或是别的。
会让人有这样的想法,是源于叶家那不知是喜是悲的过往。
秀水城叶家并不是秀水城的土著,而是几十年前国朝未立之时于战乱中搬迁而来。无人知晓叶家的来历,只从口音中听得些许。大概是北地海市人,叶家人既没承认亦没反驳,久而久之大家都默认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刚搬到秀水城的叶家只有叶家主和叶夫人也就是现在的老夫人,以及他们的一双儿女,余下林林总总十来个仆从,在秀水城算是户中等人家。
直到新朝初立,叶家老爷于新皇特设的初届恩科高中进士,还是二甲传胪,官至大理寺卿,叶夫人也获封淑人,叶家一跃而起成为了秀水城上层人家。
叶家公子少有才名,年仅弱冠得中探花,娶了恩师独女,生得一子,天资聪颖胜过自家父亲与祖父,更随了母亲有着过目不忘、过耳成颂之能。
叶家小姐也是聪慧明丽,一手簪花小楷冠绝闺中,后嫁了自家兄长的同窗好友,随夫赴任,因路途遥远交通不便,与娘家往来甚少。
好景不长,也不知为何,眼见的叶家蒸蒸日上却陡然败落,明明是积德行善的人家,却接连遭受厄运,先是叶老爷突发急症,还未来得及请大夫遍咽了气。
同一年里豫州暴雨,黄河水位暴涨,身为同知的叶家公子在治理水患的时候不幸身亡。消息传回叶家,身怀六甲的妻子登时悲痛交加引动胎气,挣扎了一天一夜生了个呼吸微弱的女儿,不出一个时辰便接连去了。
本来就人丁单薄子息不盛,这下子整个叶家就剩下叶夫人和个独苗孙儿,便是外人看了都唏嘘不已,遑论身在其中的叶夫人。
接连经历丧夫丧子、儿媳和孙女同时去世的打击,在交际圈中向来典雅从容,端庄大方的叶夫人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从看不出具体年龄的中年贵妇,变成了比实际年龄大的多的沧桑老妇人,只从眉眼间残余的一二分容色,依稀窥见年轻时候的秀美不凡。
若不是还有个未及长成的孙儿,怕是很难挺的过来。
本以为厄运就此结束,哪料到世事无常,长大成人的叶家小郎君叶涵没有辜负少时展现的天赋,文采斐然十三岁上桂榜折冠,成了秀水城乃至整个凤阳府长辈们教训自家儿孙的典范。
随着年龄的增长,相貌也愈发俊朗,逐渐成了广大闺中少女心中良人的不二之选。
于十六岁上和致仕回到老家秀水的翰林学士梅家独女梅颐然,一见钟情,两心相许,不久之后顺利的结为连理。
本就出众的才学在岳父的指导下也更上一层楼,老先生直言,单论才学必得三甲。
同年九月,新婚四个月的孙夫人梅氏传出喜讯,已有身孕月余,喜的叶老夫人连夜开了祠堂告慰九泉下的叶家众人。
为了适应京中气候,以免考试时有所不适受到影响,梅老翰林建议女婿提前上京,空闲时间可与众多举子多加探讨。
次年三月下旬果真传来了好消息,叶涵高中状元,还是宣朝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消息传开四方轰动,一时间往叶家和梅家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只是不等两家人高兴几天就传来了噩耗,状元叶涵回乡的时候走的是水路,过江的时候船沉人亡,尸体沉入江中无处可寻。
梅氏惊闻噩耗,大悲之下见了红。倒是叶老夫人,可能是早些年受过一遭,又或者其实心里一直有个最坏的预感,虽然同样心中哀痛不已,还能打起精神安抚照料梅氏并主持丧事,只是近些年看起来年轻了些许的模样又更苍老了许多,整个人的精神都颓靡了起来。
转月初五,恰是清明雨歇见日之时,梅氏生下了孩子,取名叶霁,乳名源儿,取生机、活力之义。
小小的叶霁生来便与旁的孩子不同,因为母亲怀他的时候一直忧心孤身在外的父亲,后来又经历了大喜大悲缠绵病榻,先天不足加早产,不只体弱多病,神智亦有所伤,到了三岁都不曾开口说话,时常眼神空茫的注视着某处半天不动。
结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并且青出于蓝的相貌,让叶霁看起来就像是一尊精美的玉雕,不带一丝烟火气。
直到七岁那年梅氏病逝,叶霁发起了高烧,烧的叶老夫人心惊胆颤,生怕小小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向来不信鬼神的人,求遍了城外大大小小的佛寺道观。
不知道是不是拜到了哪路真神,叶老夫人归家不久叶霁的烧便退了,不止烧退了,就连神智都清醒了,身体也渐渐好转,虽较寻常孩子弱些,倒不似往常那样三五不时病上一场。
其实叶霁一直都是清醒的,只是之前那七年好像一直有层无形的屏障,再将自己的灵魂和身体隔离。
他听的到声音感受的到母亲梅氏和叶老夫人对他的关爱,就是一直无法做出回应。他想告诉她们,不要忧心,不要漏出那样的表情,他会心疼的。
梅氏身体好时抱着叶霁念过的每一本书他都记得,曾祖母偶尔忍不住和他倾诉的那些陈年辛秘,他其实都听得懂。
叶霁一直认为这是对自己的惩罚,对上一世轻易结束生命的所付出代价。
因为失去所有羁绊选择离开那个无牵无挂的世界,从黑暗中醒来有了新的、爱着他的家人,自己却无法给予回应,让彼此在痛苦和悔恨中煎熬。
直到梅氏弥留之际望着叶霁,明明虚弱的话都说不出来,眼神中满满的都是对幼子的关爱不舍和忧虑。
看着此世的母亲努力将手伸向自己抚上自己的脸颊,轻轻一触就垂落下去,闭上了那双美丽忧愁的眼。
叶霁只觉得灵魂深处传来一股莫名的力量,冲击着自己的四肢百骸,一下子晕了过去,随后整个人便烧了起来。
烧退之后,叶霁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控制这具身体了,也许是身体和灵魂终于融合,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也慢慢的好转,虽然还是单薄了些,到底不似往昔,一年里有大半年是在病榻上度过,时常汤药不离口了。
身体好转之后叶老夫人开始为叶霁启蒙,本来是应该请一位西席入府授课,考虑到叶霁的身体刚有好转,怕先生过于严厉课业繁多会受不住,叶老夫人决定先由自己慢慢教授,过个几年身体稳定了再请位名师正经教导。
这倒是叶老夫人的过分自谦了,身为整个叶家辈分最高的女主人,夫君儿女孙辈各个出众不凡,自身又岂是凡俗之人,还是那样…的出身,单为叶霁开蒙完全是大才小用。
说到读书的天分,叶霁算是叶家一众最平凡的一个,本人对读书考取功名重振门楣之类的也没什么兴趣,能在这个年纪成为举人且名次如此靠前,全赖叶老夫人教导有方外加前世的学习经验。
叶霁并不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不说自己现在的水平够不够的上,就是他的曾祖母叶老夫人,有了孙子叶涵的惨痛经历,也不想叫叶霁北去上京,以免重蹈覆辙。
这次秋闱只是去了趟还算进的凤阳府,就担心的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天天打发家仆前去探看,看到叶霁囫囵个的从马车上下来,这心才放到了肚子里。
至于叶霁考的怎么样,叶老夫人并不在意,她甚至并不赞成叶霁现在就下场,总想着等叶霁弱冠之后身体彻底长成了再说。
比起那些虚名,叶霁的能够平安健康的长大才更重要,她再也经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在三年前收到远在边关的女儿病逝的消息后,叶霁是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