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清夜 似水柔情 第三部》云深不归处

20、第二十章

　　这样的日子是让似水所新奇的。
　　从小到大，她被埋没在高墙之内，生存于斗室之中，举止行为都有人看护监管着，从来没有能大声笑着，说着的时候，她被以名门闺秀最高贵的礼仪训练着，培养着，然而她的心，却何曾不早已飞出那片高墙之外。

　　可怜的宫越虽被“请”到了云惠郡主的府上，但似水并不太为他担心。
　　因为她早已亲眼见识过宫越整治人的手腕，世人大都喜欢示强，但宫越是相反，他在人前以不堪一击的文弱大夫示人，反而让人消去了不少堤防之心，相比之下自然更是容易着他的道。

　　但是宫越临去前，还是送了似水一个“礼物”，他拉着似水说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美其名曰“宛月旧事”，其实都是些当年宛月隐居于僻静之处，年少时与世隔绝时所闹得一些笑话，还有自己如何将这样一个人世不通，寡言少语的少年带出江湖，培养成今日这样一个人人景仰的大神医的光辉与辛苦的历程。

　　宛月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从来都是个神情冷淡的家伙。
　　有时候似水只是无意中回眸，也会看到他就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独立脱俗，玉冠生华，似乎高不可攀，却又浩瀚如碧海。

　　这使她很疑惑也很担忧，他堂堂神医，怎么好象很闲的样子，而她原本想要偷偷离开寒云堡的逃跑大计，也在这缘故之下极难施行，只因她只要步出庭院不远，就必然会瞅见宛月的身影，既不能摸着出路，又无法找人打听近况，这让她很是困惑和紧张。
　　终于，她忍不住地对宛月问道：“宛月哥哥，你每日都没有其他事情做么？”
　　而他，却很是理所当然地回道：“你是堡主的客人，我自然要陪着你照顾你。”
　　这话若是只说后半句，或是语气更说得深情款款一点，几乎都可算是句情话。只可惜他说得轻描淡写，而似水也绝不会朝其他方向想去，于是宛月生平也许是头一次的表白，就这么地轻易地夭折了。

　　这一日，似水终于逮着了一个机会，趁着清晨时分，宛月还没有机会过来监视自己，她预备爬上自己早已观察了多日，庭院中的一棵大树上。
　　她要在树上瞧清楚这寒云堡的地势，以便在日后为自己逃出寒云堡作谋划，这树枝叶茂盛，也昂扬挺拔，若是能爬得高些，想必也可以看得清楚周围的境况。
　　但过去的十几年来，秋似水毕竟只是一个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小姐，爬了才没多少，便已觉得自己体力用尽，只能匍匐在一根离地不远的枝桠，用力地喘着气儿。

　　她没有爬树的经验，当然没有料到这根枝桠远比想象中要脆弱，根本不可能长时间承受住一个人的重量，只听得“咵啦”一声，树枝断裂，她立时惊呆了，忘记要伸出手去抓去其他的树枝，只余脑海中一片空白，就这么朝地面摔了下去。
　　她本该料到，她从来，都不是个能爬树的料！！！

　　恰在此时，一条黑色的人影瞬间而至，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轻功踏树而上。
　　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箍在怀中，轻轻巧巧地便将她顺势一带，似水只听到风声在耳边呼啸，叶落，旋转，衣袂飘飘，身子瞬间腾空而起，而自己却又安然地坐在了另一处更高的树干之上，在一个男子的怀中。

　　她仰面望去，正对上寒云浩那深邃的眸子与俊美的容颜，完美而无感情的双眸如玄冰，似是不沾一丝情欲，流露出跳脱尘世的疏离，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璀璨四溢。黑色丝绒锦缎下，是有力而修长的躯体，靠得这样近，几乎可以感受那周身的刚毅与完美俊挺的线条。
　　似水有些失神，竟只知道花痴地看着他，而忘记了该说些什么。

　　而他的脸上此时正挂着一个耐人寻味的神秘笑容，却在这情景之下显得迷人而魅惑：“既然你想上树，我便让你看个够。”
　　似水朝下一望，顿时头晕目眩起来，她从来不知道从高处朝下看，竟是这么可怕的感觉，无意识的，她不由地紧紧地更抓住了寒云浩的衣襟，朝他的怀中畏去。
　　胸口一震，却听见寒云浩又道：“怎么，被吓得说不出话了？刚才可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要爬树，现在又做缩头乌亀了？”

　　“谁……谁怕了？”似水回过神来，她抬起头来，制止自己的失态，更为了安神而刻意轻抚了下自己零乱了的衣角，“我才不是缩头乌亀。”她轻辩道。

　　“哦，既然如此，那说说你大清早的，突然爬树的缘由。”寒云浩微微挑眉，更显得帅气而俊傲。

　　“无聊，所以上来瞧瞧。”似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我要听真话……”他板过她的脸，以看透了她的目光审视着她，更以仿佛可以穿透她表面的伪装，直接敲入她的心中的声音低沉道，“别试图骗我。”

　　似水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在那样凛冽的目光下，又是那样靠近的距离，只怕任谁都会心生怯意。

　　“说！”他的手又紧了几分，一时间，似水更被贴近了他的胸膛，只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心头跳得愈加激烈起来。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她倔强地回道，“难道在你寒云堡爬个小树也犯了法了，也惹了你寒大堡主了？哼！！”

　　于是寒云浩笑了，那眸光如夜色般深沉：“没关系，我会叫你说出来。”
　　他放开自己环住似水的双手，逼得她为了担忧自己掉下树去而更向自己的怀中靠来，如只受惊的兔子般瑟瑟地发着抖。

　　“我们先来谈谈当日你为什么敢那样拦住我，威胁我救你，我寒云浩这一辈子可从没被人如此当面威胁过，还是无论谁在那样的时刻经过，你都会向他求救？”他的下巴此时正顶在她的头上，是以，她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更体会不到他问出这句话的深意。

　　“你以为我是神仙吗，还能未卜先知？当时我逃命都来不及，自然是撞见谁便是谁了。”似水随口答道，却觉得周身一冷，似是有阵寒风刮过，她未及细想，便又听见寒云浩比先前又冷漠了几分的声音传来。

　　“这么说，当时那情况，无论是谁，只要你看得顺眼的，你便会向他求救，跟着他走？”

　　“我说寒云浩，你就非要在这里，这种时候谈这些个有的没的？”似水急了，她不满地嚷嚷道，“你以为是我傻子吗？好人坏人怎么也分得出吧，再说我也不可能找手无缚鸡之力之人，那不是害人家吗？你现下纠缠着这些做什么？谁叫你寒云浩早不走晚不走，偏偏那时就经过那里撞上我了？那就是你的命不好，干嘛，怪我缠上你？我告诉你，老天爷要你碰上的，你怎么躲都没有用，你知道不？”

　　“哈哈哈哈，说的好，老天要你碰上的，自然是怎么也躲不过了，缘之一字，莫过于如此。”他朗声笑了起来，方才周身一泛而过的冷咧之气，立时消煺了去，“既然如此，你以后自然便只能留在这寒云堡了，如你所说，这可是命，撞上了便逃不了了。”

　　“我呸，你以为你是谁啊，救了我便想买我一辈子给你当丫鬟了？做梦。”

　　“若是不愿意便别想下去！”寒云浩使出杀手涧，他当然只是想吓吓她，谁料却激出了似水的斗志，她不屑一顾地嘴硬道“不下就不下，谁怕谁了，不过是棵树而已，我就不信非得靠你才能爬得下去。”

　　闻言，他挑眉，不知是赞赏还是觉得有趣：“当真？”

　　“对！”似水嘴巴里说的义正词严，手却是一刻没敢放松捏紧寒云浩胸口的衣裳，这不由让后者更觉得好笑。

　　“那我可走了！”他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说着，举手作势就要拉开她，朝树下跳去。

　　她果然气急败坏起来，骂道：“寒云浩，你这个见死不救的小人，就这么着，这么着对人家吗？”她又急又怕，一口气没接上来，竟猛咳了起来。
　　寒云浩举掌抵在似水的背上，一股暖流洋洋然流遍全身，似水立即觉得自己胸口舒适了许多，不再咳了。
　　瞪了他一眼，她没有说话。泰半也是因为怕得说不出话来。

　　寒云浩依旧慢悠悠的，用刚才一样的语气说道：“既然你不肯低头，那看来也只有我认输了。”他说完，便旋身一转，他的身姿矫若游龙，在空中若与风为一体，腾跃之间如呼吸翕合般轻灵自如，轻盈地将似水便带到了地面。

　　而还没有来得及平静下自己心绪的似水，却又被下一个打击给惊得站不住脚。
　　寒云浩的唇此时正贴住她的耳畔，那声音很轻，却带着快要燃烧起来的炙热：“可是我不会轻易地就这么放过你，从你一开始来到我这里开始，就注定你了你是我的人，今生今世，都别想逃离我的身边。你最好记住这一点，秋似水。”

　　似水的脸色变得惨白，不可至信的瞪着他，而他嘴角微微一勾，表情高深莫测。

　　“你，你知道我是……我是谁？”

　　他俊邪地笑了：“怎么，你以为我是傻到连自己收留之人的底细都查不出么？”他注视着她许久，又缓缓道，“不就是个秋家的大小姐，皇上未过门的皇后么？”

　　“你……你既然知道，你还敢，还敢这么对我？”似水怒目看着他，“难道你就不怕惹上麻烦吗？”

　　“我以为你会比较关注我所说的前半句话。”他斜了她一眼，对她的后知后觉显示出不满。

　　“什么话？”她皱眉。

　　他邪魅俊美的玉容贴近似水的脸，那双深遂的暗眸诡异地低眯着，修长的手游移在她的脸上。
　　“当然是那句——你会成为我的人，寒云浩的夫人。“

　　这回，似水脸上的表情维持不住了，她怔怔地张了几下口，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
　　心头充斥的，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恍惚，不知道是犹豫，还是恐惧，只觉得无数纷乱情感突然涌上心头，心湖如风掠过，吹起无数褶皱，一时之间，惊慨万千。

　　“我不需要你现在的回答。——” 他说得沉静，看似波澜不惊，却又邪魅横生，“反正，在你有生之年，在我允许之前，你绝无可能跨出这寒云堡半步。如你所说，遇到你，是我的宿命，然而，这亦也是你的。”

　　她被这句霸道的言辞震得说不出话来。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有生之年，也许她从不会料到，这宿命最终竟改变了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