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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兄弟之间 ...

  •   天离入宫之后,帝宫正司笑眯眯地迎上来,迭声问候,一路将他引向御花园。他随意应了,心中冷笑,命帝宫正司前来接引,天巽还真是看得起他。
      行行复行行,曲径通幽,举目望去,皆是熟悉而又陌生的风物,天离淡淡地巡睃着,眉间阴郁之色更深了几分。
      越过仿佛淡墨描绘的杏花林后,眼前豁然开朗。叠翠葳蕤之下,碧波延绵,凉风习习,轻潮涌动。天巽坐于湖畔的一叶轻舟之上,扬眉浅笑,风雅非常。
      “四弟,一年不见,怎么只投了折子,不进宫来见朕?”
      “皇兄政务繁忙,臣弟实在不敢打扰。”
      “几个时辰的工夫总还抽得出来。也罢,朕命御膳房治了数样小菜,你我也好斟饮一番。”
      “皇兄盛情,恭敬不如从命。”
      几句话之间,仿佛兄弟情深,只有眼底隐约的冷光才透出些许真意。
      天离跃上小舟,环视四周,见侍从俱退远了,视线所及之处再无他人,这才安然坐下。
      天巽勾起唇,亲自执玉壶斟酒,琥珀色的酒液清澈透亮,醇香四溢。
      “原来是琥珀春么?宫中秘制,久闻盛名。以前父皇也从未赐过,这回当真有口福了。”天离深深吸口气,酒香透体,不禁眯了眯眼,举起酒樽,“谢皇兄赐酒。”
      “再好的酒,也是给人喝的。若是喝光了,再酿便是。”天巽也托了酒樽,微微一笑。
      即便并非多疑之人,天离也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双目中冷光灼灼:“臣弟敬皇兄。”
      两人一口饮尽樽中美酒,动箸布菜。
      “四弟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了。实不相瞒,如今国库空虚,委实抽调不出多少粮草与饷银。就连自省的大军也已经试着屯田,以解朕的燃眉之急了。”
      “想不到皇兄竟如此为难。”
      “与民休养生息罢了。听闻旬州物产丰美,竟也粮草不足?”
      “皇兄定下十税二的法度,臣弟不敢违背。”
      天巽淡淡笑起来。这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他已经领教过多次了。天离也并不担心他拆穿,自顾自地品尝佳肴。
      旬州是产粮之地,即便是十税二,养活二十万军队亦是绰绰有余。何况朝廷的法度,上行下效者甚少,不然暗行御史便不必如此奔忙了。只是,养活军队是一回事,储备粮草又是另一回事。大战伊始,粮草先行。一年时间,再如何调配,旬州上下也只暗暗存了四个月的粮草,持久之战已是不可能。
      “只能给五万人马一月的粮草与饷银,四弟要体谅朕的难处。”
      天离挑起眉:“皇兄此举,已是出乎臣弟的意料了。”他反已是无可逆转之事,此时天巽竟愿意给他粮饷,岂不是白白养肥了敌人?方才他提及国库空虚,他还以为是找理由让他空手而归。如今这般,却又是何意?
      天巽弯着唇,啜饮着美酒,笑而不语。
      天离眯起眼,心里转了许多念头,也不再多言。
      两人之间正沉寂下来,远远传来一阵长啸,转眼间便近在眼前。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落在小舟上,小舟竟一动不动,依旧随着水波轻轻荡漾,仿佛来的只是一阵清风。
      来者自然并非旁人,而是归来的皇后陛下洛五公子与复命的兵部右侍郎洛六公子。
      皇后陛下直勾勾地盯着两人樽中的酒,转不开眼去。
      “怎地招待天离喝琥珀春也不叫上我们?”
      他眼馋美酒,洛自悟则望了望天离,躬身行礼。原以为在找到由头之前,他们不可能再相见,却不想才分别不久,便在宫里遇上了。
      天离仿佛没瞧见他一般,对洛自省拱了拱手,权作礼节:“见过皇后陛下。”
      洛自省因当初天巽捕灵兽时的风波而与他生了间隙,即使有洛自悟的缘故,也断然不愿给他什么好脸色。但那件事终究揭了过去,也不便太过冷漠,便只道:“天离,你入京几日,怎地没个声响?”
      天理笑了笑,不知是讽是讥:“也想去探望皇后陛下,但京郊大营重兵把守,区区藩王如何能进得去?”
      洛自省嗤笑,双目一转,正欲接话,却听天巽道:“先坐下罢。”
      于是,两对兄弟俱围着四方小桌坐了,天巽与天离、洛自省与洛自悟,正好面对面。
      虽称小桌,但也宽大,四人坐了亦并不逼仄。
      洛自悟敏锐地察觉到当他坐下时,天离双目中的阴郁与烦躁更深重了,于是举手投足之间越发谨慎。
      洛自省见了,心底自然为弟弟抱不平,不由得轻哼一声:“只有我们四人,也不必太拘礼。”说着,他便给天巽斟了酒,又分别给天离、洛自悟满上:“虽然认识总也有四五年了,但这般四人小酌的时候却从未有过。”
      “确实。”天巽道,“当真难得。”
      天离接道:“往后大概也少有这种时候了,我便敬皇兄、皇嫂与洛大人罢。”
      四人俱饮尽了,洛自悟执壶斟酒。
      “回想起来,初识天离,也是在应坊外头。”洛自省道,“你入京几日,该不会又赶去应坊享乐了罢。”
      天离似笑非笑地瞥了天巽一眼:“熟悉的人早已不知所踪,也没什么意思。何况,等着皇兄旨意,也没什么心思享乐游玩。”
      他在应坊原有几个耳目,如今早已被天巽连根拔起。天巽知他的根基在于与三教九流、江湖人士交好,商瑶城上上下下早已细致地搜查了一遍,将他隐藏的势力几乎连根拔起。他在朝中能依仗的也只有高右将军与寥寥几个文官,但均已遭闲置。虽也是日日上朝,却总也递不出什么重要消息。
      天离早便明白,从天巽登基的那一刻起,两人的实力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胜算只会越来越小。只是,忍无可忍,又何须再忍。
      天巽倒是脸色如常,笑道:“应坊二馆,朕也去过,确实有些趣味,但依然比不了乐舞司调/教的人。既然四弟颇有所好,朕便赏你几位美人带回旬州罢。”
      洛自省大笑:“恭喜睿王。”
      洛自悟怔了怔,亦微笑:“恭喜睿王。”
      天离的目光掠过这两兄弟:“多谢皇兄体恤。”
      一场招待的酒宴,在月上中天之时结束,看起来皆大欢喜。

      待天离告辞出宫,洛自省跳将起来,狠狠地摔了酒樽:“狐狸,你是安的什么心?我的大军都去屯田了,粮草军饷减少三成,你却还给他发粮饷?让他用这些粮饷来插/你一刀么?”
      天巽安抚道:“给他的也是陈年旧粮,新收的都拨出去周转了。”
      “管你是旧粮还是新粮!他能得了五万人一个月的粮饷,我却一点粮食也索不得,岂不是可笑之极?!”洛自省心疼自己手下的将士,日日除了操练,还需耕作劳苦。这边厢去粮库多一粒米也领不着,那边厢却转手交给叛军!哪有这般道理?!
      天巽一叹:“养百万大军不易,仔细算来,屯田也占不去他们多少时辰。何况,此次点兵需五十万,粮草又从何处来?只有以兵养兵了。”
      “你将税粮都放入粮行中去了,说得好听!”
      “粮行一事势在必行,与之相比,天离叛乱之事算不得什么。”
      不久前少府正司云旗递折子,内云当今众多粮商盐商擅自提价,获取暴利,贿赂官场,无恶不作,请皇帝陛下也建了粮行与盐行,控制价格,制止各州府官商勾结之事。苍龙帝陛下内库羞涩,国库尚虚,又不忍加重课税,再者也没什么与民争利的忌讳,于是便决意整顿几类国民要务,建了粮、盐、铁三大商行,交由云旗仔细运作。
      洛自省拧起眉:“叛乱一事岂是小事?原本应是新政推行之时,却闹出这么一桩,白白耗了儿郎们的性命!”
      “平叛之战,伤亡绝非无价值。”天巽安慰道,“天离之军终是心腹之患,只有除去,方无后顾之忧。何况,你莫忘了,高维慎还在他那里,五万亲兵紧紧跟着他呢。他若公然投了我,天离手下剩的十几万人又会有多少动摇者?”
      “陛下是正统朝廷之主,他举反叛之事已是落了不义之名。乱臣贼子,举国口诛笔伐。何况,叛乱者犯诛九族之律,军心动摇,届时必是四面楚歌了。”洛自悟接道。
      “有高维慎,自悟也知他甚深,最多三个月,战事便可结束。”天巽道。
      “你不提我还没想起来,这是要小六去当元帅?你可曾想过小六根基不稳,如何能服众?”
      “此事正是他立功之时。”
      “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他若公然与天离相对,这辈子便别想讨着什么好了。狐狸,你是施恩还是报复?”
      天巽无奈长叹。
      “小六不能在此战中出头。”洛自省冷道,“若要用他,幕僚、军师皆可,绝不可为将帅。”
      洛自悟低声道:“五哥……”
      “我知你想尽早解决此事,甚至想亲自动手,以保得天离的性命。”洛自省打断他,“狐狸确有除去天离的心思,此事交给旁人你不放心。但若交给我,我保证留他一命,交给你处置。何况,我领兵权,御驾亲征由我任元帅再名正言顺不过。”顿了顿,他又道:“我与天离也有一笔账未曾算过,这回就算以牙还牙了。”
      洛自悟垂首:“我明白了。”
      天巽见识过自家皇后陛下的固执,自然明白他护弟的决心,只得道:“就按自省的意思罢。

      两日之后,睿王殿下出京回旬州。
      洛自悟立在城门边,拦住他的车驾。
      “睿王殿下,请听臣一言。”
      车驾内传出阵阵调笑之声,浪语无忌,吟哦婉转,直教守护在侧的侍卫们脸红心热。
      洛自悟听得一清二楚,双眸微黯,神色却丝毫不变,又道:“臣恳请睿王殿下留京。”
      “臣仰慕睿王殿下已久,望睿王殿下成全。”
      不卑不亢,不悲不喜。反反复复,总是这两句,仿佛若不得回应,便永不会放弃。
      城门附近熙熙攘攘,成百上千的人无不驻足观看,听得久了,渐渐无不动容,骚动起来。然,车驾内却仍然无人回应。
      半晌,车驾中的娇喘渐息,便听睿王殿下懒懒道:“将他拉开!不然,便从他身上碾过去!”
      数十侍卫大喝一声,抽刀而立,利刃寒光,朝洛自悟扑去。
      睿王车驾再起。
      洛自悟轻轻一叹,避过数刀,遂飞身而起,立在城楼上。
      “臣恭送睿王殿下。”
      旌旗蔽日,幢节飞舞,滚滚尘烟,仍旧沉默无声。

      淳熙二年春夏之际,睿王天离举兵反叛,二十万大军直指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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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 兄弟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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