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帝心难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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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帝心难测
洛家擅使风，武艺高强，半途下轿自然也并非什么为难之事。洛自悟立在遮天蔽日的密林中，垂眼略作思索，脚下便很快生出轻柔的旋风，将他托入半空中。掠过丛林与连绵的山峰，便可望见繁华喧嚣的商瑶城了。
离城门尚有数里地，洛自悟便收了风灵力，徐徐落在城外。以如斯强大的灵力入城，必会引起护城大阵设限。在都城之内，除了帝后之外，任何人不能使用过强的灵力。对灵力设禁制，昊光可能是目前四国中最为苛刻的。这是苍龙帝天巽与苍龙的契约，或许源于他对昔日各种恶毒阵法的厌恶与忌惮罢。
不能用灵力，自然便可提起内力，以轻功赶路了。说实话，对洛六公子而言，这与使用风灵力并无任何区别，只不过需要时不时点地借力罢了。
不多时，他便顺利回到兵部官舍。
兵部主掌武官选拔、地图绘制、车马甲械研制，并不涉及军权。然而，苍龙帝却将原本直属于户部的军饷调拨之事交由他这兵部右侍郎调配。明面上自然是宣称要职责分明，户部不必直接干涉军用之事，实际上则是由他控制所有军队的军饷之数，以免因户部不解军情而产生不必要的贪腐与浪费。这意味着他同样决定了天离二十万属军的生死存亡。
这是信任。
天巽一向并非多疑之人。陈绯、高谏风、赵青为分别处理吏部、户部、刑部之事，兵部尚书是天歆驸马许家之人，左侍郎陈珞主持车马甲械制作之事，右侍郎是他，主持地图绘制与军饷调拨。礼部无关国计民生，不必过多关注。纵览六部，也只有工部最让苍龙帝费心。
这般各司其职、各尽所能，不过一年，朝中诸事便井井有条，国库日渐充盈。
来到昊光，经历过夺位之争，洛自悟始终认为，天巽是最适合皇位之人。他不仅能力出众，手段非常，亦心怀天下苍生，明白这个位置的难处与重担，并毅然负起责任。因此，他甘愿俯首称臣，为他驱策。
即使他钟情天离，亦不会改变天下只能认天巽为主的想法。
一面是主公，一面是心爱之人。
他从未觉得痛苦难熬、彷徨踟蹰，因为并不需要。
天离不适合，天巽适合，只是如此而已。
因一己之私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他做不到，亦不希望天离如此选择。但，终究，天离依然甘为叛逆，意图再燃战火。那么，他只能——
接到天巽的口谕，洛自悟离开官舍，回想着今日之行。
对于他的行踪，天巽一向了如指掌。
与其说他一直静观其变，毋宁说他的态度就是默许。或许也存着几分顺势而为的意味。
来到御书房，天巽正立在御案前，垂首凝视着地上铺开的巨大地图。
山川河流，城池村镇。或许，昊光还从未有过如此详尽的地图。这正是洛自悟、洛自省、所有暗行御史、监察御史一年来遍巡全国的成果。
地图，战之先行。
粮草、军备都是战争的重中之重，然而，地图却是用兵的前提。天时地利人和，天时难以控制，地利若能牢牢把控，辅以人和，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占满了整个御书房的地图，将一盘占尽先机的棋呈现在苍龙帝眼前。
“来了。”天巽很快回过神来，浅浅一笑。
“微臣参见圣上。”洛自悟躬身行礼。
天巽示意他平身：“淑太妃可安好？”
“娘娘一切安好。”
“是么？”天巽挑起眉，“你觉得淑太妃如何？”
“品行高洁，宽容慈爱，聪敏豁达，实为难得的奇女子。”洛自悟回道。
“头一回见到太妃，便觉得很投契么？”天巽弯起唇，“不过，确实如此。太妃看得通透，所以进退得宜。就连朕，也不忍心拒绝她的恳求。”
“倘若他能像她五分，也不至于如此。”
“不错。”天巽喟然长叹，“他若懂得进退，朕也不必冒着同室操戈、兄弟阋墙之大不违了。”顿了顿，他又道，“倘若朕能再狠心一些，置这些道德伦理于不顾，以淑太妃威胁他，一切也能简单许多。”
“圣上仁慈。”
“并非仁慈。”天巽笑道，“因为朕能轻易取胜，伤亡代价不重，所以不用此计。如若不然，即使有太上皇在，朕也不会顾忌。”
洛自悟默然不语。
“今日既然见了他，你觉得他将何时举事？”
忆及天离反常的模样，洛自悟略作沉吟：“微臣以为，一个月内必会生变。”
“若朕驳回他索要军饷的折子呢？”
“他若回去，便会背水一战了。”
“不错。”天巽微微颔首，“近来他的脾气很是暴躁，自然再也忍不下去。”
洛自悟道：“处处受制，打压无数，换了任何人都难免气性难控罢。”
闻言，天巽望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你果然很怜惜他。若不想令他多受苦楚，便早些结束此事罢。”
“微臣唐突了。”
“但是朕不能保证他的性命。毕竟，刀剑无眼。”
“微臣……”
“你若能保住他，朕也不会紧追不放。”
“圣上隆恩，没齿难忘。”
天巽笑了笑，翻了翻御案上天离呈上的折子：“一切交给你了。此番朕虽是御驾亲征，自省也随驾，秦放与秦勉为主将，但你最了解他，所以由你执掌帅印。”
“微臣必将全力以赴。”
“下去罢。顺道去军械坊瞧瞧，听说有不少好物事。”
“是，微臣告退。”
洛自悟在御书房前静立了一会，直待有些澎湃的心潮完全平静，才漫步出宫。
他从未想过，天巽竟将战事与天离的生死都交给他。这无异于向他许诺，放天离一条生路。
原以为，这位陛下恨不得在开战后就使尽各种招数置天离于死地。毕竟，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何况此人对自己抱有极重的杀意。
弑逆弟之名，苍龙帝绝不介意担起。
如今这般，他却想不透了。
帝心难测，果真如此。
只当是苍龙帝难得的仁慈罢。
军械坊，即少府所辖军械研制之处。由于军械研制系国家机密要事，所以置入少府管辖，直属皇帝内务，以防消息外泄。天巽十分重视军械制造，原本少府并无军械坊机构，他登基之后才独设出来。
少府正司是一品内官，辖皇室财务，包括采购与器物制作，及皇室行宫、庄园等的管理。少府正司如同皇室私人的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这等重任如今由云旗担任。
除了少府正司之外，云旗兼任二品暗行令。其实暗行令才是他的正职，但思考如何充盈皇帝陛下的私库也是他的乐趣所在。至于器物制作与军械坊，他却是不甚擅长，因此请了数位制器名家做主，自己只在旁监督。
人人皆知少府在皇城内，与六部官舍正好相对。却很少人知道，军械坊却是在内城某座皇家庭园中。此处由御林军防卫，暗卫众多，寻常人只知因为帝后经常来此歇息，所以防备甚重，却料想不到其中内情。即使在朝中，也只有深得天巽器重的几人能出入此地。
洛自悟到得军械坊时，已是傍晚时分。
建在地下的军械坊火光熊熊，却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
“小六，你怎地来了？”
“洛六，你也想看看传闻中的精钢么？”
眉飞色舞的洛自省与一脸兴奋的陈珞瞧见他，示意他赶紧过来。
但凡学武者，莫不对“精钢”十分熟悉。传闻中以“精钢”制成的兵器可削铁如泥，实属难得之名器。纵观世间，这等名兵也只得百件左右。将军们若能有一件名兵已是十分幸甚，更别提普通士卒了。
目前四国中官军所用兵器大都相当，反倒是游走在山间的叛军的炼铁之术技高一筹。这大约与他们遍寻江湖中制器名家有关。而且，从前朝廷也并不十分重视军械。
如今若有酷似“精钢”的刀剑装备全军，在兵器之利上可谓占得先机了。
洛自悟行至洛自省、陈珞身边，便见一位光着膀子浑身肌肉纠结的大汉正抡着锤子炼铁。千锤百炼，驱除杂质，最终成精钢利器。
炉火酷热，汉子浑身汗如雨下，却始终有节奏地捶打着。他的臂力极强，速度也很快，不过一会儿，便已淬炼完毕，又将铁块送入炉中加热。鼓风囊将炉火吹得更旺，滚滚热浪扑向一旁的三人。
洛自悟挑起眉：“你们一天都在此处？”
“听说几位师傅淬炼出酷似精钢之钢铁，我们来瞧瞧。”
“这位师傅正在以真正的精钢造刀，听说再过数十日便能出炉了。可惜，真正的精钢实在太少，也太难锻造了。装备全军只能靠逊色一些的钢铁了，也无法锻造太久。”
“所以……”洛自悟有些无奈，“你们在此处旁观，是想做什么？”
洛自省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这不是好奇么？”
“是啊，我们打算时不时地过来，直到这刀造好呢。”陈珞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
不就是争着想要这把好刀么？“军务都处理完了？”
“也不差这一两日么。”皇后陛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你还不是一早就出去了，我在兵部官舍找了好一阵。”兵部左侍郎大人似乎觉得有些委屈。
洛自悟轻笑起来：“你们军务处理不完，原本与我也无干。也罢，我奉圣上之命来此瞧瞧新兵器，与你们并不同路。”并非所有人都有时间整天耗在军械坊。
“狐狸让你过来？”洛自省略有些惊讶，“莫非让你择出部分新兵器加紧制造，装备全军？”
“这不是我的活儿吗？”陈珞怒道。
“装备全军或许已经赶不上了，必须在二十日之内装备至少四十万大军。”
“二十日？”洛自省与陈珞若有所思。
大战，迫在眉睫。
天离回到王府后，便接到天巽的口谕，宣他入宫觐见。于是，他换了朝服，带着数十亲兵入宫了。
他虽然生性多疑，却也并不认为天巽会在此时暗杀他。毕竟天巽爱惜名声，自然不愿意将自己置于不义之地。要杀他，也须等到他举旗反叛，占尽大义名分之时。
又或许，他仍然深信，天巽与他一样，认为两人之间的恩怨须光明正大地了结。退一步说，即使要下手，也须亲自动手。
而如今，了结的时候即将到来。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二章 帝心难测
